第十三章三人行

随着莫尼若悟手中火焰熄滅，炙熱蒼炎驟逝，只留下一片長長一直延伸到溪水的焦灼的土地。焦土邊緣草上殘餘的火苗和空氣中飛舞的火星經短暫的綻放後也化作虛無。

法杖暗卻光芒掉落在地上。莫尼若悟手上附着的殘鱗也漸漸脫落散作晶塵。他從青石上跌落，手撐在草地上蹿起一簇火焰，留下一個灰黑的掌印，随後他艱難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挪到溪水邊，快速将通紅的雙手伸入水中。

溪水蒸騰發出長長地嘶鳴，騰起的氣霧完全将莫尼若悟籠罩，更向高空散去。同時，風聲、鳥鳴聲也重新響了起來。

葉绫羅、冷羽落兩人連忙跑過去。

“別過來！”莫尼若悟忽然大叫。

二人只得駐足在溪邊，驚訝地看着水中莫尼若悟依舊通紅的雙手不斷翻滾起氣泡，騰起陣陣滾燙的蒸汽。

忽地，莫尼若悟失去重心整個翻到溪流中，掀起起一波熱浪。

冷羽落趕忙跑入水中把他撈起，放躺着在溪邊濕潤的草地上。

見莫尼若悟的手上附着大片大片的水泡，手心和指間部分已經呈現幹癟的焦黃色，掌紋已無法辨別，二人心裏不禁為之一顫！

冷羽落跑到林中不遠取出包袱，從包袱裏取出兩塊布巾。二人交替快速地用濕布不斷給他擦拭降溫。

不多時，莫尼若悟衣服上的水被身上的餘溫蒸幹，人也慢慢轉醒過來，體溫逐漸恢複了正常。

“我昏迷了多久？”

“沒多久，十來分鐘。”冷羽落回道。

“你這手！”葉绫羅擔憂的問道。

莫尼若悟看向自己的手，聳聳肩，“越階使用法術就是這樣。”

莫尼若悟大喘幾口氣，在冷羽落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右手一招，藤制法杖便飛過來，手一握，疼痛使得臉上不自覺地抽動一下。法杖杖首一亮，射出一個光球，“砰”一聲定空幡便被打碎。

“在下莫尼若悟，魔法師，多謝二位搭救！”

“冷羽落，謝過法師救命之恩。”

“葉绫羅，謝過法師救命之恩。”

“客氣話一會再說，此地不宜久留。”說着，莫尼若悟舞動着法杖輕觸地面，一個更大的白色光圈從三人腳下升起，還沒等葉绫羅發聲，三人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個眨眼，三人就閃到了百米之外的林間，再幾個光圈閃動，三人連續跳出一兩裏路。

“咳咳，快走！邊走邊說。”莫尼若悟用法杖撐着地，三只腳前進。

“為什麽還這麽急？不都已經解決追兵了嗎？”葉绫羅問道。

“十三行共十三人，我們只是運氣好只碰到了三個。”

“我知道。”葉绫羅不好氣的說。

“他們每人手中都有一塊玉玦，相互之間可以通過玉玦相互聯系，方才用空間魔法暫時隔絕了聯系，現在魔法解除，三人殒命，玉玦定會有所感應，援軍很快就會趕到！”

“那你再用空間魔法把我們傳送……”葉绫羅看着前方踉跄的身形，聲音越來越小。

“不是我不想用，身體已經到極限了。”莫尼若悟駐足回過身對葉绫羅說，“再往前走一段距離，有一個靈氣較為充沛的天然庇護所，在那裏我們能完全隐蔽蹤跡，那只魔法追蹤獸也發現不了我們。先到那休整休整。”

三人默默趕路，不消多時三人便來到一片池塘前。池塘不大，十米見方，池中清荷搖曳，花朵含苞待放，卻關不住沁人的香氣，池中還有兩條金色的錦鯉攪動着池水，頗顯生氣。

莫尼若悟在池邊打坐，右手一招，法杖便化作一束光融入手中。

“二位有何打算？救了我，同時也暴露了你們自己的行蹤。被追魂十三行盯上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雖說現在已經是十行了。”莫尼若悟故作輕松地說。

“這是自然，我們也并沒有再回去的打算。”冷羽落也在池邊坐下，運功療傷。

“啊？不回去了？”葉绫羅疑問道。

“救了一個被十三行通緝的逃犯，回去不僅容易暴露，還會拖累他們。”冷羽落解釋道。

“可，傭兵團的大夥還不知道我們不辭而別啊。”

“他們知道，我留了信。”

“啊？意思說你早就知道了我們一去不回了嗎？難怪你打了包袱出來！”

“嗯。”

“你為什麽不跟我實說？”

“怕你顧慮太多。”冷羽落淡淡地說道。

“二位也實有膽量，被南帝通緝還敢往他所管轄的南境逃。”莫尼若悟發聲道，“反其道而行之，不錯。”

“哎！少說我們，你又是怎麽得罪了南帝？”葉绫羅被冷羽落蒙騙，顯得不快。

“偷學了禁術，還傷了人，便往南方逃。”

“就這樣？”

“就這樣。”

葉绫羅十分不悅，這敷衍的回答顯然不是以誠相待，反而她們的事，他卻很清楚。葉绫羅沒有坐下，在池邊走來走去，看着他倆閉目調息，她一度想把莫尼若悟推池塘裏好洗洗他的腦子，但想到他救助自己的場景，看到他手上的傷痕，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葉绫羅再踱了兩圈，便也坐下開始“感知”，此地旺盛的靈力對她木屬性的靈力修煉十分有益。

少時，葉绫羅感知到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睜開眼，看到一旁莫尼若悟的掌心中躍動着翠綠的光點，嘴唇翕動，地上泛起道道金色綠色交替的明光，一個圓形的法陣漸顯，把他們三人和整個池塘囊括其中。葉绫羅略感緊張，連忙攘了攘身邊的冷羽落。

冷羽落沒有反應。

莫尼若悟雙手掌心向上，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擒住一個微型圓陣，雙手打開置于身體兩側，光芒閃耀！

“回複術，萬物回春！”

腳下金邊綠紋的魔法陣啓動，綠色白色的光點從法陣裏不斷浮起。

葉绫羅發現自己手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甚至自己體內空虛的靈力都得到一些補充！

回複術足足持續了數十秒，光芒才漸漸黯淡下去。

“哇！太神奇了！”葉绫羅感嘆道。

“多謝法師相助。”冷羽落的傷勢痊愈，站起身對莫尼若悟致謝。

“客氣。”

葉绫羅見莫尼若悟手上也傷勢盡消，啧啧稱奇。

莫尼若悟只是笑笑，從袖裏拿出一塊晶石。

“這是什麽東西啊？我見你用了好幾次。”葉绫羅已經完全不再抑制自己的好奇。

“魔晶，用來恢複魔力的東西。”莫尼若悟一邊融解着魔晶石一邊耐心地回答着。

“那個恢複的魔法，可以教我嗎？”

“你學不了。”

“奧，我是靈力者。那冷羽落呢？”葉绫羅拉過身邊的冷羽落。

“可以。”

“那太好了！你能教教冷羽落嗎？”

“绫羅！”冷羽落制止道，“法師莫見怪，绫羅出只是于好奇，不懂規矩，不知魔法只得魔法師修學，斷不可外傳與他人。”

莫尼若悟吸收完魔晶，擺擺手站起身道：“你我皆是這世間旅人，不在深宮學府，不必執拗于這繁文缛節，叫我若悟就可以了，叫法師太見外。你攜葉家千金出逃，頂着偌大風險，不知欲往何處？”

莫尼若悟話鋒一轉，冷羽落一怔，一把将葉绫羅拉到身後，上下眼皮夾緊眼珠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去南方。”

“南方這麽大……”莫尼若悟察覺出了冷羽落對自己的敵意，便停下手上的動作，正面向冷羽落和葉绫羅盤腿而坐，雙手放在膝上，“我大概能猜出你們要去哪，但以你現在的實力，想保護她回南林水灣，不太現實，尤其是現在！你們幫我解決了十三行的人，就成了我的幫兇，而十三行并不是最能威脅我們的存在，他們此次針對我的緝拿任務，後面還跟了一個大哥！那是南帝坐下實力排得上號的人物，也正是他把我打成重傷，我才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險暴露行蹤取地靈芝療傷。那個家夥，就算我們三人也決然不是對手。”

冷羽落聽着莫尼若悟口中一口一個“我們”，加之莫尼若悟所說屬實，他們三人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稍微放下了些敵意，但也很快抛出他的疑問：“你怎知葉绫羅是葉家的千金？”

聽到這，葉绫羅感到有一些惶恐。

莫尼若悟一愣，接着便淡然笑之，“作為一名魔法師，知曉的事情自然多一些，你們知不知道魔法師有個叫做水晶球的東西，還有《全知寶典》這樣的神物？”

“這些是什麽？”葉绫羅疑問。

“水晶球是魔法師一大法器，一定程度上可以知曉一些事物，尤其是在感知系魔法師中，那寶典也是。”

“那你是什麽系？”冷羽落問道。

“話題有些跑偏了吧。這些問題不重要，若是能日後相處，自然能了解。葉绫羅，你想回南林水灣，回到曾經的葉王城，這個結果也許不是你父母願意用生命去交換的，但是你确實應該回到那裏，因為你是葉……”

“你說什麽！我的父母，我的哪個父母？”葉绫羅打斷莫尼若悟，頗感震驚的問道。

“當然是望川城的的父母。你還不知道嗎？”

“我……他們……死了？”葉绫羅眼淚奪眶而出，她看向身邊的冷羽落，冷羽落裝出一臉茫然。

“你知道的對不對？冷羽落！你知道的，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就我不知道？”

“绫羅，你聽我說，我是怕你有顧慮，你知道這個消息你一定會拼死回望川城，那時……”

“你住口！我不想聽！”葉绫羅甩開冷羽落，跑到莫尼若悟身邊抓着他的手渾身顫抖着，“若悟，請告訴我，我爸媽怎麽了？”

莫尼若悟看着面前聲淚俱下的葉绫羅，又看向默默低下頭的冷羽落，“你父母在送走你們的第二天迎來了衛兵，之後他們不知用什麽方法騙過了衛兵，将衛兵帶到望川城城東的山上，兩天後才在一個山坳裏發現你父母和近十個衛兵的屍體。”

“山？難道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去的那個山崖……”

望川城東銜一山，山高入雲，山腰多雲霧缭繞，常見白鶴繞其間，靈猿攀其上。多采藥人，日出初而入，日暮時而歸。其登臨絕壁采藥期間，常聞得悠揚簫聲，盡洗周身疲乏。惜簫聲不再。

“绫羅你聽我說，冷羽落沒有做錯，他不敢在不适的時機告訴你，是怕你前功盡棄自投羅網！你父母，不論哪一個父母都不願看到你去赴死的結局。這是他們用生命給你換來的時間，你一定要用百倍，千倍的時間去報答。”莫尼若悟努力勸慰着。

葉绫羅松開抓着莫尼若悟的手，雙手無助的在身側晃蕩着。

冷羽落走過來，伸出手想輕撫葉绫羅的頭，卻在葉绫羅頭上不到兩寸的地方停住。他轉而問道莫尼若悟：“你能說說你的事嗎？”

“我本是北境魔法學院的一名普通學生，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進入了魔法學院圖書館的禁地，并在那裏我學到了一些空間等被學校視為禁術的魔法。被發現以後，他們想廢去我魔法修為還要囚禁我，所以我便動用禁術逃離。但在逃離過程中失手打死了三個人，引得學院震怒。于是我為了逃避懲罰來到南境。學院的勢力在南境受到掣肘，他們便向南帝申請出兵追捕。後面的事，你們也便知曉了。”

“哎，在你們眼裏，我是不是一個可惡的，十惡不赦的殺人犯？”莫尼若悟補充道，“我壓根就不知道那些是禁術，我也沒想過害人。他們要廢我修為廢我法力，我真的太害怕了！我是不得已才錯殺了人，然後就不得不……”

“我相信你。”冷羽落握住葉绫羅的一只手繼續道，“你之前說葉绫羅應該回到葉王城，因為什麽？”

莫尼若悟長出一口氣道：“因為，葉家仍具勢力！”

冷羽落一驚，葉绫羅也驟然停止了抽泣，兩人目光定定地看着莫尼若悟。

莫尼若悟的神情肯定而堅決。

葉绫羅嘴角微動，欲言又止。

“葉家一直保有一支暗軍，然而十八年前的那晚卻沒有出現。傳聞之後陸續有一些兵馬再至卻盡遭傾覆，葉王城遺址也才得以保存至今，這也證明了那支暗軍的存在。”

“你知道那支暗軍嗎？”葉绫羅略微激動地問道，“為什麽之後南帝沒有出兵剿滅他們？”

“關于暗軍，我确實不知道。至于南帝為什麽沒有再出兵，這……也許和暗軍本身有關。”莫尼若悟頓了頓。

“所以，我大膽地猜測，葉绫羅回到那裏能得到最好的庇護。只是路途困難重重。”莫尼若悟伸出一只手，“我需要繼續南下周轉，希望我能助你們一臂之力！”

“謝謝你。”葉绫羅小聲說道，把右手輕輕搭在莫尼若悟手上。

冷羽落猶豫片刻，目光正視莫尼若悟，最後将左手輕輕搭在葉绫羅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