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山

深入羅亞山脈腹地，周圍的霧氣也逐漸厚重了起來。

司酒酒跟着陸栖羽走了一上午，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木，看清了前方山峰的模樣，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地方為什麽叫粽子山。

這山比周圍山峰分明地矮了一截，坡度略緩，像是誤入高個裏的小胖墩，卻長得格外方正。

關鍵是，一條人工開辟的山路蜿蜒而上，加上隐約能看到的山頂的兩層高涼亭和涼亭旁那格外顯眼的榕樹，這一眼看去，可以說是非常像顆粽子了。

心裏感嘆了無數遍，司酒酒沒處宣洩，最後只好跟097抒發：“097，我想吃……”

【097：親親加油簽到，什麽都會有的！】

“我還不如加油賺錢。”偷偷翻了個白眼，司酒酒看向走在前方的陸栖羽。

高大的青年似乎馬上就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腳上微頓，回頭問：“怎麽了？”

“沒想到你還真的知道這個地方……”

陸栖羽垂眼：“以前聽人提起過。确定那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嗎？”

“确定。”司酒酒語氣非常肯定，“這山跟粽子太像了！”

“是嗎？”

“對啊，你看那臺階，這走向，就跟捆着粽子的草繩一模一樣。上面那個樹，跟繩結也好像！還有這山包包，這鼓起來的樣子，一看就是個用料非常紮實的大粽子！”

陸栖羽似乎笑了笑：“聽起來不錯，可惜我沒吃過粽子。”

司酒酒一怔，瞬間清醒：“我也沒吃過，但我在資料上看過！”

陸栖羽沒再說什麽，司酒酒追上兩步，偷偷看去，卻也無法從他的神色裏看出什麽不對，只好放棄，看着眼前的大粽子，又忍不住感嘆：“如果能吃到就好了。”

“我記得星盟部分星系仍有遠古食材流通，不過價格昂貴，據說制作過程也非常繁瑣，實際食用價值可能不是很高，也不知道有沒有适合做成粽子的。”陸栖羽斟酌了一會，說，“或者，你可以選擇粽子味的營養液。”

這聽起來就像是暗黑料理。

司酒酒：“……算了，草莓味的營養液就很好。”

陸栖羽似乎又笑了一聲，可司酒酒扭頭去看時，青年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往常的淡漠。

·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

這山看着比周圍的要矮，像是個休閑游樂用的小山頭，可等沿着臺階往上走，司酒酒才發現，這山是真的高。

天氣從早上開始就不怎麽好，陰沉沉的，進入山區後霧氣更重，兩人往山上走了一陣，便感覺霧氣逐漸凝聚，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不同平日常見的雨，這雨仿佛與空氣融為了一體，四面八方地襲來，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濕透，變得格外地沉，還透着寒意，讓人越發難受。

走了将近兩個小時，司酒酒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消耗有些超出預計了。

察覺到她的氣息變得急促，陸栖羽放慢了腳步：“你還好嗎？”

“還好，”司酒酒咬咬牙，努力調整着呼吸，“就是下雨多少有點影響。”

陸栖羽看着她似乎有些擔心：“再堅持一下，現在雨勢大，停下來休息會更消耗體力，也容易着涼。”

司酒酒明白他的意思，她也不想停下來。想要盡快爬到山頂簽到是一回事，主要是現在衣服已經濕透了，如果停下休息，身上的熱氣散去，一定會更難受。

而且憋着的一口氣松掉，她可能也沒勇氣再繼續往上走。

“我可以的，沒事。”她回了陸栖羽一個大大的笑容，也是給自己鼓氣。

其實司酒酒也沒想到，這次簽到最難的居然不是找不到點，也不是晶獸出沒，而是爬山。

穿過來之前，她雖然是個宅，可一直在健身，體質還算不錯；穿過來後，也習慣性地做一些鍛煉，所以之前的簽到任務，她大膽去莽，雖然危險，體力上也沒有太拉胯。

可這一次她才終于意識到，這個身體比她之前要弱多了。

“097，你們系統有沒有什麽投訴機制？”一邊努力往上爬，司酒酒開始召喚自家系統，“我要投訴你們那個什麽評估難度的主系統，這次的任務是真要命。”

【097：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不好的體驗，您的問題将會及時向主系統反饋。】

“會懲罰它嗎？”

【097：一定會的親親！】

司酒酒挑了挑眉：“哦？有什麽懲罰？”

響應迅速的系統頓時卡了，将近一分鐘後才回答：【這是內部機密，我也不知道呢親親！】

“那你還回答得這麽确定？那我還要投訴你，欺騙宿主，也是要受罰的吧？”

097這次幹脆不回答了。

“哎，我說，這次簽到這麽艱難，獎勵應該給我發點好的吧？”

【097：獎勵由主系統随機發放，我沒辦法确定呢親親。】

“那你說，你有什麽用？”

靠着在腦海裏調戲自家系統來分散注意力，司酒酒又咬着牙往上爬了一個多小時，随着高度上升，雨勢似乎漸漸弱了，可坡度逐漸陡峭，霧氣也重新變得濃厚，讓人呼吸都難受了起來。

司酒酒終于連在調戲097的力氣都沒有了。

走在前頭的陸栖羽慢慢地落到了她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怕她撐不住會出什麽意外。

剛開始司酒酒只顧着埋頭走也沒注意到，直到差點踩空，被陸栖羽快一步扶了一下，她才意識到陸栖羽一直在留意着自己。

“還好嗎？”陸栖羽又問了一遍，頓了頓， “還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路，不太好走，要不我背你吧？”

司酒酒一驚，本來因為疲累已經有些渙散的意識迅速回籠，本能地往前快走了兩步：“不、不用，我能走，可以的。”

陸栖羽在後面也跟着一步跨上來，越到司酒酒前面，便跟着往上走，邊盯着她有些發白的臉看，又走了幾步，便突然轉身蹲下，大手一撈。

“你幹什麽！”

身體突然淩空，司酒酒失聲叫了出來，人已經被陸栖羽扛到了背上。她下意識掙紮着要下來，卻被陸栖羽的手死死箍着，已經過渡消耗的體力讓她的掙紮都顯得格外無力。

沒辦法，她只能擡高聲音：“放我下去，我能走！”

“別動。”陸栖羽置若罔聞，調整了一下背着她的動作，開始繼續往上走，“我也沒多少力氣了，你再亂動，說不定我們就一起滾下去了。”

司酒酒不肯放棄掙紮：“沒力氣你就把我放下去啊！”

陸栖羽根本不聽，嘴裏說着沒有力氣，手勁卻極大，司酒酒掙紮半天也沒能掙脫，反而突然聽到他“嘶”地倒抽了口氣。

司酒酒頓時停手：“怎麽了？”

“沒事。”陸栖羽低聲應。

司酒酒卻感覺到剛才他的手分明地抖了一下，下意識往左邊看去，才突然想起，陸栖羽的左手臂上還有傷。

“我……是不是碰到你的傷口了？”

“沒有。”

司酒酒微抿了唇，沒敢再動，僵着身體趴在陸栖羽背上，嘴裏不死心地重複：“你放我下去吧，我還能走。”

“你很輕，沒關系。如果你累倒了，會更麻煩。”陸栖羽的腳步很穩，聲音裏甚至聽不出一絲氣息紊亂。

司酒酒終于放棄了。

她确實已經快要到極限了，剛才那一下掙紮更是耗掉了僅剩的氣力，一口氣松掉，陸栖羽就算把她放下去，她可能也要走不動了。

身上衣服透濕帶來的寒意随着彼此距離的拉近漸漸消失，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穿過層層衣物傳來，暖意微弱卻分明，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司酒酒的下巴慢吞吞地，軟軟地抵到了陸栖羽肩膀上：“你不累嗎？”

“還好。”陸栖羽的語氣很平靜，甚至稱得上淡然，“以前出任務的時候，有過更累的。”

“也會爬山嗎？”

“會，帶着武器上去，那可比你重多了。”

司酒酒被他逗笑了，不信：“什麽武器，能比我還重！”

陸栖羽似乎勾了勾唇，卻沒回答。

“就一會，我歇一歇，等會你就把我放下去。”

“好。”

·

最後這一路陸栖羽都沒把司酒酒放下，快到山頂時，雨徹底停了，霧氣消散，天邊染上了霞紅。

到了山頂的平臺上，陸栖羽才終于把人放了下來。

司酒酒還沒來得及不好意思，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明明是比周圍都要矮一截的山，可站在這山頂上，放眼望去，竟也沒有任何遮擋，遠處東一區的城鎮遺跡一覽無遺，廢舊又壯觀。而另一邊，山巒起伏，比她記憶中要大得多的太陽已經漸漸倚到了山邊，現出了渾圓的赤紅。

“好美！”司酒酒忍不住往山崖邊跑了幾步，感嘆。

陸栖羽無聲地走到她身旁，很輕地“嗯”了一聲。

霞光萬裏，将青山一點點染紅，明明是極不相容的顏色，卻沒有一絲違和，仿佛天地都蒙上一層絢爛的輕紗，确實美得讓人驚嘆。

穿過來大半個月，目之所及都是頹廢而殘破的都市和繁茂危險的叢林，每天奔波就像在做一個長久的噩夢，直到這一刻，司酒酒才重新有了一種自己依舊生活在天地間的真實感。

這讓她越發舍不得挪開眼。

直到落日逐漸消失在遠方高山之後，天邊紅霞漸暗，天色轉紫，她才終于回過了神，突然意識到，身旁的人好像也安靜了很久。

她扭頭看去，發現陸栖羽也在目不轉睛地看着日落的地方，精雕細琢般的俊美容顏上，難得地多了一絲茫然。

“陸栖羽？”

出神的人很快就回過頭來，目光平靜而溫柔：“嗯？”

“你不開心嗎？”

“為什麽這麽問？”

司酒酒遲疑了一下，揚起了嘴角：“看到漂亮的東西，應該笑呀！”

仿佛被她感染，陸栖羽也勾了勾唇，眼底多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嗯。”

司酒酒看得有些呆了，最後特別老實地感嘆出聲。“你笑起來真好看。”

陸栖羽微怔，眼中笑意更深：“是嗎？”

司酒酒用力地點了點頭，陸栖羽便笑得更開心了。

“我沒有不開心。”他說，“不，應該說，我很開心。”

司酒酒看着他，眨了眨眼。

陸栖羽回頭看向遠處已經只剩下一抹暗紅的地方，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我很開心。以前……有人曾經無數次，想讓我看看這落日。我現在看到了。”

司酒酒忍不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自己剛才那點興奮，好像也正随着那快要消失的亮光迅速退卻。

她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明明說着“我很開心”，看起來卻顯得那麽難過。

這讓她一點都不希望繼續這個日落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