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B.H研究所! — 第 11 章 創始人3
創始人3
“等等,什麽?”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吓得打斷了他。
“呵呵呵,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郝政低沉地笑了。
“你剛剛是說,‘她掏出了一把手槍’?”
“我理解你的震驚和困惑,但你并沒有聽錯。”
“可是這怎麽可能?”
“我想你現在震驚的有兩點,”郝政說着,舉起手指頭,“一,袁梓當時哪裏來的手槍。二,她為什麽要對準她的父親,而不是我。”
“對啊,這怎麽可能?”
“這個嘛,第一點,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攤了攤手,“其實當時我這個人但凡有一點第六感的話,就不會這麽震驚了。在我看到她們姐妹倆的瞬間,我的心頭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她們不是正常人,至少不是正常的孩子。”
“什麽意思?”
“你很難在這麽大年齡的小孩身上看到這麽陰冷的表情。”郝政聳了聳肩,“而且,公司裏一直流傳着關于袁澤祈的傳聞,說什麽他是在一個政府秘密指定的部門工作的……那家夥也不是一個正常人,整天滿臉陰沉,但在公司裏很有地位,我剛來的時候都懷疑他是不是混□□的……扯遠了。”
“好吧,那第二個問題呢?”我問,“為什麽她要将手槍對準她的父親?”
郝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的眼裏跳躍着燭火,閃爍着奇異的光芒。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才說:“我第一次看到袁梓掏出手槍時,也是這麽覺得的——我想:完了,她不會要用這種方式來威脅我吧?”
他再次停住,我看着他的眼睛,示意他說下去。
“随即我開始後悔,因為剛開始為了保險,我特地選擇了公司頂樓這個沒有監控錄像的地方進行交涉,我根本沒有想到她們能有這麽有殺傷力的武器。
但當我看到她的槍口沒有對準我,而是對準了她們的父親時,我的恐懼變成了疑惑。
然而,袁澤祈看上去卻沒有絲毫震驚,即使是看到他女兒掏出手槍時(當然,這手槍沒準就是他給的)。他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袁梓,說:‘我就知道你們會用這種方式解決。’
袁梓的目光緊緊地盯着我,都沒有看她父親一眼,只是嘴裏回答:‘我們只是在幫您,父親。我們甚至很奇怪您為什麽不早點用這個方法。’
‘是啊,所以您貼心的女兒就來幫您推一把。’另一個女孩笑着說。
‘你們要幹什麽?這是違法的。’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裏透露出恐慌,但還是失敗了。我哆嗦着手去找手機打算報警。
‘住手。別報警,先聽我們說完。’那女孩說。
我哪裏還顧得上,掏出手機就要撥打110。
‘您要是再不住手,下一發子彈将打在您身上。’
聽到這話,我終于定住了,緩緩擡頭看向那兩個女孩。她們依然是兩幅面孔,一個人面無表情,另一個人保持着微笑,但是她們的表情有一個共同點——陰冷。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致命的判斷錯誤:我輕敵了。
‘不過您放心,只要您不報警,呼救或逃跑,我向您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朝您開槍。’仿佛為了安慰我,那女孩笑盈盈地說。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保證,但眼下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你們要幹什麽?’我問。
‘說實話,您真的把我們逼到了一個相當棘手的困境裏。’那女孩雙手攤開,但依然是一副悠哉的樣子,‘現在的父親根本無法償還那巨額的債務。如果您繼續逼下去,我們的生活将墜入一個慘不忍睹的境地。雖然那樣也很好玩,但是我們的勝算就太小了,簡直像是芝麻粒一樣。’
‘所以你想說什麽?’我提高了音調,試圖通過這種方式給自己增加一點氣勢。
‘您先別着急嘛,’她笑着沖我擺擺手,‘我想說的是,都到這一步了,我們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我們的意思是,’袁梓終于說話了,‘如果您不同意延期的話,我就會扣動扳機殺掉父親。’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那女孩跟着點頭。
一開始,我沒從她的話裏反應過來,當我逐漸理解了這話包含的意思時,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以一種不可置信的口吻說:‘你們真是瘋了。’
那女孩笑了,盯着我的眼睛,把目光再次令我打了個寒顫。‘沒錯,’她說,‘我是個瘋子。她也是。’說着,她朝袁梓歪了歪頭。
‘這就奇怪了,’我也笑了起來,‘我以為你們要拿手槍威脅我,但你們卻指向了你們的父親。我問你們:我憑什麽為了保護袁澤祈的生命而改變決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女孩說,‘借據上寫的意思是,債務只和欠債人有關。’
‘沒錯,但那又怎麽樣?’
‘和他的親屬,朋友都無關。對吧?’
說到這一句,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我已經明白她們的計策是什麽了。
‘這太瘋狂了,你們不可能……’我喃喃自語。
‘看來您已經明白了,我也不用過多解釋。’她笑得更開心了,‘如果父親死了,那筆欠款也就沒有人有義務償還您了,換句話說。’
說到這裏,她一步一步朝我靠近,眯起眼睛,像是兩彎月牙,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您一分錢都拿不到。’
‘而你們,’我說,‘将會因此進監獄!’
她大聲地笑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郝叔叔,我一直以為您有精明的頭腦,可是現在我對此産生懷疑了。’
我不明所以,只是用看瘋子的眼神盯着她看。
‘三件事。’見我不說話,她舉起三只手指,‘一,對于我們來說,若父親償還了這筆債務,我們的生活将陷入泥潭,生不如死。而另一種情況,扣動扳機殺掉父親,我和袁梓都是未成年人,我們只需要說槍走火了,或者任何一種借口。至于非法持槍,這把槍是父親的——事實上也确實如此。那麽警察想查,就無法繞過父親背後的組織,而這個組織其內部的錯綜複雜連您這樣聰明的人都無法完全琢磨透。綜上描述,我和袁梓被判的刑法不會很嚴重,過失殺人,僅此而已。況且,進入監獄聽上去也挺有趣的。’
我眉頭緊鎖:‘你難道就不為你的前程考慮?你們這麽年輕。難道你們傻到鑒別不出賠償債務和入獄哪個代價更大?’
‘叔叔,前程和生命在我們這裏都一樣無足輕重。’她說着,雙手插兜,‘我們所追求的,很簡單,完全是小孩子的思想——好玩。對我們來說,還清債款是無聊透頂且窒息痛苦的解決方式,相比之下,進入監獄就刺激多了,不确定性也更強。’
我不住地搖頭,嘴裏念叨着,‘瘋了,你們都瘋了。’
‘而且,剛剛說的還是最壞的一種情況。’
‘什麽?’我猛地擡頭。
‘還有第二點,我沒說呢。’她嘴角揚了揚,‘我想這個地方沒有監控吧?那您覺得,等聽到槍聲的人們趕到,那時手槍已經被我們扔到場地中央,我和袁梓在一邊聲淚俱下地說是您殺死了父親,大家會相信誰呢?’
‘你們不能這樣!’我失聲喊道,‘這手槍上面沒有我的指紋。’
‘也沒有我們的啊。’她聳了聳肩,‘在污蔑一個人之前,會先把手槍上的指紋擦拭掉,不論是您還是我們都會這麽做的。’
‘我沒有動機啊,你父親殺我還算有動機。’
‘沒錯!’她打了響指,‘這就是我們的說辭:郝叔叔和父親因為債務的原因起了争執,父親盛怒之下拿出手槍打算殺死您,我和袁梓慌忙撲過去阻止,在一片混亂中,手槍掉在了地上,您趕忙過去撿起。而父親仍然不顧一切地朝您撲過去,您慌亂之下開了搶。’
‘你還是那麽喜歡編故事。’一直沒說話的袁澤祈苦笑了一下。
‘父親,我建議您在事情解決之前保持安靜。’袁梓說着,又把手裏的槍擡了擡,對準袁澤祈的胸口。
‘這故事太荒謬了,警察不會相信的。’我不顧一切地說。
‘哦?那您覺得您的故事警察就會相信了嗎?’她笑着問。
‘你……’我說不出話,實際上我也意識到了,如果袁澤祈身上有槍這件事明晰,警察會相信誰的說辭真說不定,兩個故事都很離譜,但不得不說,‘女兒拿父親的死為威脅’這件事更難以置信。
‘啊,說到這裏,就要引出第三點了。’她想起什麽似的,開始左右踱步,‘在我們所有人之中,郝叔叔,您是最不希望警察介入調查的那個人吧?’
我啞口無言。
欠債人自殺這種事之前也不是沒出現過,但因為是自殺,所以沒有引起太大轟動。不過這個就不一樣了——手槍的出現,就意味着事情的嚴重性被放大了,再加上還是他殺,警方大概率會投入大量經歷去挖掘真相,而到了那時候……
我會給我的組織帶來巨大的危機。
那一刻,我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恐懼和慌亂,本來以為這個大單子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沒想到是一個點燃了火芯的炸彈。
‘诶呀,解釋了這麽多,真複雜。雖然邏輯嚴謹是好事,但太繁瑣的論證是會讓人感到疲憊的,你舉了這麽久的槍,手酸了吧?’她說着,朝袁梓看了一眼,袁梓沒有理會她,‘不過啊,郝叔叔,對我們來說,償還債款和處理這麽一堆麻煩事一樣糟糕,對您來說就不一樣了。’
她再次朝我走近,我本能地後退。她直視着我的眼睛,說:‘您只需要——同意我們的延期申請,這樣,一切都不會發生,風平浪靜,兩周後,我們一分錢都不會少還。而您也能提升您在組織裏的地位。您的組織成員們已經不能接受您的再一次失敗了,對吧?’
我咽了口唾沫,她到底對我有多少了解?我不知道,但她的眼神讓我聯想到了鱷魚,那殘忍的,不帶一絲感情的冷血動物。
‘我……’我發現自己的嗓子發幹,一時冷汗直冒。
‘我理解,您需要一些考慮的時間,對吧?袁梓。’
聽到她叫自己名字,袁梓将手指放到手槍的扳機上,我這才注意到這部手槍的樣子,黑色的小巧輕便的手槍,适宜攜帶也容易使用,回想起剛剛那女孩所說的,恐懼使我的目光從手槍上移開。
‘哎呀,我可憐的妹妹已經舉槍舉了這麽久了,想必她也累壞了。’那女孩用一種誇張的語氣說着,‘所以,做姐姐的要為她着想,是不是?所以給您考慮的時間可能沒有您想的那麽多。’
我再次緊張起來。
只見她仰起頭,帶着一種——我之前經常露出的——戲谑的表情,然後開口了,那聲音令我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窖。
‘五。’
‘等等!你們能不能等一下……’
‘四。’
‘好吧,我賭你們沒有那勇氣扣動扳機。’
‘您可以賭。’袁梓不動聲色地說。
‘三。’
‘你們都是瘋子!一群瘋子!’我失控地喊道。
‘二。’
‘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兩腿一軟,跌坐在地,崩潰地用手捂住臉,‘我同意,我同意你們的延期申請!’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世界一片寂靜。
我沒有擡頭,只是一直用手捂着臉,內心被一股挫敗感填滿。
‘好吧,有點無聊,但是也不錯。’
‘郝政。’袁梓的聲音傳來,‘站起來,我們需要您的簽字。’”
這是最長的一次講述,郝政手裏的啤酒杯已經見了底,留下一圈金黃剔透的液體在圓形的平底打轉。
“難以置信……”良久,我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呵呵,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是我第一次對人這麽完整地說起這段經歷,我知道沒有人會信的。”郝政搖頭笑道。
“話是這麽說,所以,如果我也不相信的話,也沒有什麽好責備的吧?”
他擡起頭,問:“你見過所長,對吧?”
我點了點頭。
他笑了,“那您不可能不信的。”
說實話,他說的是對的。雖然嘴上表示懷疑,但我知道我內心深處是相信的。
“但我還是有點奇怪,”我說,“她們都有手槍了,為什麽繞這麽一圈,而不是直接拿手槍抵住您的腦袋逼您同意延期申請?”
“看來我們都是正常人。”郝政說,“我們的思維方式是一樣的,因為在事情結束後,我也問了她一模一樣的問題。”
“然後呢,她怎麽回答的?”
“她一臉驚訝,好像我問了一個愚蠢至極的問題。她說:‘那樣,我們就不能長期脅迫您了呀?萬一我們前腳剛走,您就反悔了怎麽辦。那樣簽字就不奏效了。’”
我恍然大悟,“所以她們是想在這兩周內一直威脅到您?”
郝政點了點頭,“是的,她們一直和父親在一起,随時都有可能開槍将他殺死。”
郝政仰起頭,輕輕嘆了口氣,“但可能就像她說的,如果我心裏沒鬼,我也不會畏懼警察的調查。”
“看來她很擅長找到邏輯上的優勢和法律的空隙。”
“不,主要原因還不是這個。”郝政說着,眼裏帶着苦澀,“最後她還說了關鍵的一點:‘如果只是把槍抵在您腦袋上逼您簽字,那就太無聊了,任何一個有槍的人都能做到,遠遠不如這個方法有趣,對吧?’”
我無言以對,這确實像是她會幹出來的事。
“後來呢?”我問,“袁澤祈償還債款了嗎。”
“你覺得呢?”郝政反問,“幸運的是,她們還算信守承諾。兩周後,袁澤祈将所有債款連同利息一分不差地還給了我。”
“哦……”我沉吟道。
“再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袁澤祈的姓名開始在報紙上頻頻出現,他和他創立的B.H研究所傳遍了全國。”郝政晃動着空酒瓶,打量着裏面的那一抹璀璨,陷入對那段歲月的回憶裏,“不知為何,我看着報紙上袁澤祈的面孔,心裏總有一種苦澀。”
我也将目光挪開,看向遠方,思緒逐漸飄散。
回到B.H研究所時,已經是深夜了。
穿過漆黑寂靜的走廊,我在牆角發出的微弱熒光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房間號。站在宿舍門口,我手裏捏着鑰匙,竟然原地矗立了許久,回憶起住在這裏的第一晚。
最終我還是開門走了進去,門廳的感應燈随着我的進入亮起了暖橘色的燈光,溫馨舒适。我一直把這裏當成我的家,一個溫暖的,有歸屬感的家。
不知怎的,今天晚上,這柔和的光線照在我身上竟然有些涼意。
我把打包來的飯菜往桌子上随意一扔,連洗漱都沒了力氣,拖着腳步往卧室走。
當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時,一股強烈的疲憊感襲來。我關掉小夜燈,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我就這樣死死盯着眼前這一片黑暗,試圖看清黑暗之下是什麽。然而只有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在我閉上眼睛的前一秒,我的手機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芒令我眯起了眼睛。看清手機上的消息內容時,我的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那是劉嘉發給我的,消息內容是:
“下周,你要一起去參加楊雨欣父親的葬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