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跨年

離開很遠後，楊諾才停下腳步，看着身邊的女朋友，滿心愧疚，想說什麽，卻張不開口。

路悠悠看到他的表情後，抱住了他：“我不問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悠悠——”楊諾的聲音委屈又悲傷。

“你們肯定有過矛盾，而且你不是不講理的人。我不會問你發生什麽，就算有什麽問題，我也是無條件站在你這一邊的。剛才那樣說，不是為你們調和，只是不管面對任何人，那樣的态度和話語都是很不禮貌的。”

和楊諾在一起這一個多月以來，不管是在學業和同學面前自信甚至桀骜的他，還是在她面前乖順體貼的他，都和剛剛那個全身都豎起了刺、充滿戒備，又藏住悲傷的人完全不一樣。剛剛那個看上去冷酷無情，實際上孤寂落寞的楊諾是她沒有見到過的，更讓她心疼和擔心。

不問原因，她都能猜出他和父母之間的矛盾中，他是受傷的那一方。不管他在她面前再怎麽成熟和體貼，他終究是一個剛滿十八歲、還沒有走出象牙塔、還沒有踏入社會的“孩子”，更是讓她想要關愛和保護的存在。

“我知道了。”楊諾猶豫了半天，還是說，“我跟父母之前确實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以我們現在的關系，是應該告訴你的，但我······暫時沒想好怎麽說。”

“沒關系，不開心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去想它了。”路悠悠輕聲安慰，“我們不買鞋了，我想了想，鞋子的寓意确實不太好。去吃飯吧，上次吃東南亞菜你不習慣，這次換換口味，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俄式餐廳。”她後撤一步，離開懷抱，牽起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揚起笑容，“走。”

“悠悠，謝謝你願意理解我。”

——

楊諾喝下羅宋湯時的表情，跟幾天前吃東南亞菜時如出一轍。

路悠悠看着他掙紮的樣子，努力忍住笑意，“這個湯是酸甜口的，你就當開胃菜。”

楊諾撇了撇嘴：“我覺得跟上次的冬陰功湯差不多。”

“區別很大好嗎！這裏面有牛肉塊、土豆、胡蘿蔔，還有奶油。早知道你不喜歡就不放酸奶油了，那樣會更好入口一點。”

“我換一個菜嘗嘗吧！”

“俄羅斯緯度較高，比較寒冷，當地人更喜歡吃肉食，給身體補充能量。一般都用熏肉當作下酒菜。你嘗嘗這個熏肉、熏腸、熏魚的拼盤。”

“齁人鹹。”

“那試一試布林餅，其實就是俄式薄煎餅，如果不喜歡塗抹酸奶或果醬的話，只卷肉也可以的。”

“我很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這麽喜歡抹酸奶？剛才的羅宋湯也要加酸奶油。還有這個包菜卷，圓白菜葉包肉和米飯就足夠了，為什麽還要加上一勺酸奶油？”

“我看你還是吃烤肉串吧，土耳其炭火烤肉的風格，大塊的牛肉吃起來超級爽。”

“也就只有這個能吃了。”

“喝點格瓦斯。”

“你今天開了車，可以喝酒嗎？”

“格瓦斯是低度酒精飲料，酒精含量只有百分之一左右，吃完飯後我們多逛一會兒商場，半個小時後酒精揮發就可以開車了。而且有助消化，調節腸胃，喝一點沒關系的。”

“好，那喝一點。”

“之前你說什麽都能吃，但我發現你的口味真的很挑。東南亞菜也不喜歡，俄羅斯菜也不喜歡，之前帶你去吃日料，你又嫌都是生冷食品。你到底喜歡吃什麽菜啊？”

“中國菜，魯川粵蘇閩浙湘徽，中國八大菜系我都喜歡。最喜歡家鄉菜，臭鳜魚、方臘魚、問政山筍、虎皮毛豆腐、一品鍋、清蒸石雞。”

“好了你別說了，說的我想元旦就立即回家吃。”

“不行，你說了元旦要陪我的。”

“對了，學校那邊什麽時候考試放假？”

“課剛上完，考試安排還沒有出來。今年過年晚，要等到二月份，放假也不會很早吧！而且我今天去駕校報名了，準備這段時間把駕照考下來，小年前再回家。你們什麽時候放假？”

“正常來說我們是要上到年二十九的，外地的同事可以提前半天放假。也就是說二十九那天下午可以回家。”

“太辛苦了！那什麽時候上班呢？”

“初七上班，初六回來就可以了。我已經很好了，要知道過年這七天假，我們單位每天都有領導值班的。哦對了，我跟你講個搞笑的事情。去年過年放假，有一天一個領導值班的時候，帶了酒和花生米在辦公室打發時間，結果被紀檢委抓了個正着。然後就被通報批評、寫檢查了。”路悠悠自嘲地笑着。

“唉，我們工作性質比較特殊，現在各個方面對公務員管得都非常嚴。不管是監察、紀檢委還是普通大衆，都等着抓我們的小辮子。現在網絡又這麽發達，一不留神做了什麽都會被拍下來發到網絡上去，被輿論所打壓。雖然是‘鐵飯碗’，工作穩定，但是薪金遠遠不如別人上班的工資高。。”

“不過這樣的工作很适合我這樣的人。我沒想過靠這點小工資掙錢養自己，能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為他人做一些事情，能夠方便他人、服務他人，就會覺得活得有點價值，人生才有意義。”

楊諾看着路悠悠一臉向往的表情，滿是觸動。

“所以你也要加油啊！”路悠悠繼續說，“我一想到也許你以後可能會進研究所搞科研，不管研究什麽，都肯定會為國貢獻、造福人民，而且比我現在做的事情要更加偉大，更有意義，就會更加開心。”

“我不想給你施加壓力，但你有這個能力，有這個本事，就不要浪費。我們享受這個國家為我們帶來的便利，活在沒有戰亂、和平安寧的地方，吃着美味的糧食，喝着幹淨的水，走在寬廣的馬路上，坐着快速的高鐵和安全的飛機，使用發達的網絡，出門暢快地旅行，這些都是這個國家所帶給我們的。那麽也應該盡己所能，愛黨敬國，服務于民。”

“悠悠，你知道嗎？你現在在發光。我喜歡無私奉獻的你，也喜歡你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樣子。我會向着未來不斷前進，學習不會松懈，課業不會放松，也會盡己所能發光照耀別人，溫暖你。”

——

程瑜回到家後，看到丈夫楊鴻洲已經到家，兩人洗漱完後，坐到床上準備休息。

“今天回來這麽早？”

“嗯，開完會就先回來了。”

“我今天看到楊諾了。”

已經躺下準備休息的楊鴻洲聽到後，緩緩睜開了眼睛，慢慢地坐了起來。

“你又去他的學校了。”

“不是。原本準備過兩天去首都看承承，今天就想着去商場買點東西帶給他。沒想到正巧碰見了楊諾。”

工作上再複雜的事情，楊鴻洲都能處理得很好，但一想到這個小兒子，就有點頭疼。

“跟他說話了嗎？”

“說了兩句，他還是不願意理我。你調過來也已經四個多月了，他也不願意過來看看。上次去學校找他，他也不願意見我。這兩個孩子，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程瑜嘆了口氣，“不過他身邊有個小姑娘，看上去可能比他大兩歲，兩個人關系很親密，應該是他的女朋友。”

楊鴻洲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沒有見到這個小兒子了：“上次見他，他還在上高二，沒想到現在都已經成了一個大學生，還有女朋友了。”

“看上去楊諾很聽她的話的樣子。我覺得，也許可以去找那個小姑娘聊一聊，讓她幫幫忙。”

“還是不要這樣，如果楊諾知道的話，肯定會更生氣。”

“唉······這孩子，不知道他的脾氣是随了誰。”

——

跨年這晚，兩個人相約來到了游樂園。這裏算是當地一個标示性景點，每年跨年的時候都有煙花秀，不少年輕男女這天都會選擇在這裏喜迎新一年的到來。

“我想坐旋轉木馬，還想坐過山車，海盜船。”

楊諾都一一答應，很耐心地陪着她去玩這些設備。

走到摩天輪前，楊諾終于開口：“我們去坐摩天輪好嗎？”

摩天輪內小小的空間裏，兩個人坐在一起，牽着手互相依偎，透過窗戶看着這個城市的夜景。

這裏雖是省會，但并不算繁華。與首都、滬上比起來，甚至像一個小鄉村一樣。可就是在這裏，這樣一個靜逸的地方，藏着好幾所在全國排列前茅的高校，其中有一所，有着濃濃的學術氛圍，似乎不會被浮躁的氣息所侵襲，不管是教授們還是學生們，都心無旁骛很認真地在做研究。

“感覺你這段時間比以前忙了一點。”路悠悠靠在楊諾的肩膀上開口。

日常兩個人的早餐午餐都是在一起吃的，不在一起的時候，楊諾也都會發信息告訴她自己在幹什麽。進入十二月之後，路悠悠感覺到他忙碌了起來。課程明顯增多了不說，上課之外的很多時間他都會埋頭于圖書館和實驗室。

“上大學這樣的事情，只要想不忙，就可以非常清閑。只要想讓自己忙碌起來，也很簡單。我決定開始認真學習之後才發現，書本上和課堂上的東西遠遠不夠，所以比一開始要忙了很多。你是不是在怪我陪你的時間變少了？”

“沒有，忙一些挺好的。目前學習就是你的事業，而且是在為未來奠定基礎。我喜歡看你認真看書的樣子，也喜歡專注認真的你。”

聽到路悠悠一句句的“喜歡”，楊諾的心跳“砰砰砰”地快了很多，就像是在小小的摩天輪上“蹦迪”。

路悠悠：“你未來是怎麽做打算的？”

楊諾：“走科研的路是肯定的，但還是想打好基礎，畢竟我們學校也是很注重基礎的。先不着急給自己定方向，等過兩年以後，看看興趣和社會需要，還有未來前景和導師的建議，再做決定。”

路悠悠認真地思考着：“也許以前我的經驗可以幫助到你一些，但越往後，就越來越幫不到你了。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我很開心。”

“悠悠。”

“嗯？”

“我未來的計劃裏，希望有你能一直陪伴着我。學業和事業上，我會努力；生活上，希望能與你互相陪伴，一直牽手走下去。”

路悠悠擡起頭看身邊的人。

她是很認真地在談戀愛，對待這個天降的小男友，她也将自己女朋友的位置擺放的很好。她很喜歡他，不僅因為他對她的好，更是因為他是自己所期望的另一半的樣子。但是她沒有真正認真地想過以後。

楊諾說一直牽手陪伴，她卻不敢随便答應。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兩個人都有可能會變心，也有可能因為外界不可控的因素無法繼續走下去。她不敢輕易許下誓言。就像五年前她曾經答應過他的事情，一轉身就忘記了。她不能确定面前的這個人是生命的過客，還是真命天子。

楊諾看着她的表情，有些着急：“悠悠——”

路悠悠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她知道他多喜歡她，一點都不忍心說出那些會令他傷心的話。

她想了一下措辭：“我只能答應用心地跟你交往，不會劈腿。未來的事情，我們慢慢走，不要着急好嗎？”

“悠悠——”楊諾連忙抱住了她，雖然抱着她，但心中空空的。

“我以前答應你的事情沒有做到，以後不會欺騙你了。所以我不會答應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路悠悠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因為自己的話而産生的轉變，這讓她有些自責，只好說，“我會認真對你，這一點絕不會騙你。”

楊諾懸着的心放下了一點，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緩緩低下了頭，與她越來越近。

路悠悠用手擋在兩個人中間，楊諾閉着眼睛，只吻到一只手。

她笑着說：“你是不是聽說過什麽，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的時候接吻，就會一直在一起這樣的話？”

楊諾傻傻地點點頭。

路悠悠撇撇嘴：“太老土了！我才不要做這麽俗氣的事情。”

“可是今天是我們在一起跨的第一個年。”

路悠悠看着楊諾認真和委屈的樣子，又開始心軟和心疼。這個男人算是吃緊她了，能夠牢牢地抓住她的心，總會讓她産生舍不得的感覺，只能由着他的情緒。她沒有辦法，只好回擁住他，擡頭慢慢上前，閉上眼睛感受男人的吻。

柔軟的嘴唇碰觸了上來，她可以感覺到男人試探性地探索，卻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動作。他深情又溫柔，可以用心融化一切。她感受到了這個人對她的愛意，也陶醉于其中。

煙花升上天空，開出絢麗的花朵，就像愛情一樣燦爛和美麗。一年就這樣過去，倒計時的鐘聲響起，新的一年即将來臨，又将是全新的開始。兩人的愛情也會有個更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