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往你 — 第 15 章 (6)
舊的廠房,等待着被開發,院子裏稀稀拉拉長着一些松柏,枝葉延伸到醫院樓的窗玻璃上。
在康複訓練中心的門外,姜九隔着玻璃門看到了鄭東辰,他由喜姐陪着在做牽引訓練,動作緩慢而又僵硬。他終于站起來了,姜九一步一步走向他,不由得喉嚨發緊。鄭東辰憋足了勁,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響。
“東辰哥。”姜九叫了一聲,鄭東辰停下動作,慢慢轉過頭來,愣愣看着她,繼而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脆弱無能的樣子。
“東辰哥,你居然沒有變醜。”姜九嘻嘻哈哈的,心裏那種酸楚的感覺卻仍堵在心口。
喜姐推來了輪椅,姜九幫忙扶着鄭東辰坐上去,然後推着他來到樓下的人工湖畔。湖水清淩淩,折射出閃爍的光斑。姜九推着鄭東辰慢慢繞湖而行,一時半會竟找不到話說。
“九九,你準備嫁給季宗佑嗎?”
姜九并不覺得意外,季宗佑上次來這裏,一定和鄭東辰說了什麽。她側頭看向春風掠過的湖面,這些年來,她的心情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比此刻更加輕松明快,好像有人忽然間搬走了壓在她心頭的石頭。鄭東辰醒了,他的手腳會動,他的眼睛會看,他的耳朵聽得到聲音,他和她說話思路清晰,他慢慢的就可以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了,從此鄭阿姨的生命裏又有了光,她也不必再背負着罪責過日子,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姜九在鄭東辰面前蹲下來,扶着輪椅的扶手,看着鄭東辰,說:“東辰哥,從今天起,我要為自己活。你會為我感到高興嗎?”
“你的意思是,只有嫁給季宗佑,才叫為自己活,是嗎?”
鄭東辰一定要她把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似乎她只要沒有說出那個“嫁”字,他便還有機會。
“算是吧。我這樣的人嫁給別人都是禍害,嫁給他,就是一物降一物。”
“我降你,還是你降我?”不遠處,季宗佑漫步走來。
姜九仿佛做賊被抓了似的,一臉的不自在:“你又來幹什麽?”
“來接你。”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她并沒有和任何人交代行蹤。
季宗佑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看着她:“慧姨說你獨自開車出去了,我猜你一定是來了這裏。”因為百分百确信,他來的時候特意搭乘了出租車。……我和爺爺說晚上我們會回家吃飯,我們盡量早點去,不要讓爺爺久等。”
看着他們旁若無人地秀恩愛,鄭東辰再也呆不下去了,恨不得站起來自己走掉,無奈他連自己推輪椅都做不到,只得求助:“九九,你送我回去吧。”
離開醫院,季宗佑開車載着姜九直奔季家。到了家門口,季宗佑按了按門鈴,沒有人來開門,他自己拿出鑰匙開了院門。進了屋,發現一個人也沒有。夕陽透過窗戶斜斜地射進來,徒增一絲寂寥感。
按說這個時候是該準備晚飯了,怎麽爺爺倒不在家?季宗佑心裏有些不悅。
姜九左看看右看看,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看着季宗佑問:“幹嘛忽然帶我回來吃飯?”這之前她竟然忘了問。
“正式帶你見家長。”季宗佑說着,拿出手機給爺爺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季桐,她說:“爸忙着呢,你催什麽?就不能等會兒?”
這一等就等到了八點多,還是不見一個人回來。姜九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季宗佑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伸手牽她起來,“走,我們先回去。”
剛出門,就見一輛車開了進來,兩道雪亮的光柱刺得姜九睜不開眼睛。
季桐和季正章下了車朝他們走過來。季正章拄着一副黃花梨手杖走在最前頭,腳下生風。姜九奇怪,老爺子走這麽快幹什麽?正想着,只見季正章掄起手杖劈頭朝季宗佑砸下來。季宗佑下意識偏了一下頭,手杖結結實實砸在他肩頭。姜九心頭一驚,這老爺子竟下這麽重的手,真是親孫子?
“爺爺,你何必動這麽大的氣?我和小九——”
“宗佑,你真以為随便什麽人都能惹爸生氣嗎?”季桐眼風冷冷掃過姜九,落在季宗佑臉上:“百濟集團股價大幅下跌,你不趁機收購股票也就罷了,為什麽白送五個億?季家的産業是讓你這麽敗的嗎?”
“我确實是幫百濟填了一部分窟窿,但是以借貸的方式,白娉婷抵押——”
季正章又一杖擊在季宗佑胸口,怒道:“這和白送有什麽區別?宗佑,我父母死的早,我一手把你養大,到頭來你就這麽報答我?”
季宗佑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無奈又堅定:“爺爺,這件事我改天會好好跟你解釋,今天我帶小九來是有另一件事想和你談一談。”
“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季正章一把推開季宗佑昂首走了過去。?
☆、喜歡小鮮肉
? 院子裏只剩下季宗佑和姜九兩個人,姜九主動伸手挽住了季宗佑,對他挑了一下眉:“我們滾吧。”
季宗佑看着姜九,這是要和他共進退的意思啊。這一切比他想象中來得快,恍惚之間,他還以為是在做夢。
上了車,季宗佑說:“小九,我這就算追到你了,是嗎?”
姜九轉頭看他,此刻他的眼神格外明亮格外溫柔,他嘴角的笑也帶着某種蠱惑人心的意味。她探身在他嘴角吻了一下:“追了這麽久,辛苦你了。再接再勵。”
季宗佑:“……”
“宗佑。”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這樣叫他,她有點不習慣,但她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叫他。
“以後,我要叫你‘宗佑’。”不再叫哥。
季宗佑感到心頭顫動了一下,伸手握了握姜九的手,沒有說什麽,發動車子駛入夜色中。
半個月後。
姜九在晨曦中醒來,在她的身旁躺着季宗佑,她的手覆上他俊逸的臉,揉一下:“起床,起床。”
季宗佑連眼睛也不睜,抓住她的手,用臉頰一下一下地蹭她的手心,然後順勢一帶,把她按在了自己懷裏。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比任何時候都睡得踏實。
“現在還不到七點鐘,我要再睡一會兒。”季宗佑的手輕撫着姜九的背,然後順着腰肢一路上向下來到臀部揉捏一下。
“你怎麽知道?”姜九盯住他下巴上的某一根短短的胡茬,兩片指甲化身鉗子企圖揪下來。
季宗佑睜開眼,翻身壓住她,以□□之處頂一頂她,說:“我一向七點左右自然醒,你只有這一次比我醒得早。”
“流氓,起開。”姜九兩手撐在他胸膛上使勁推他。
“好名字。”季宗佑猛地低頭咬住她的耳垂,熱乎乎的氣息噴在她耳朵和脖子上,整個人都似通了電一般,亂扭作一團。
姜九邊喘着氣,邊低聲叫道:“救命啊,有沒有人救救我?我要被強~暴了啊,啊~啊~啊~”
鬧了一會兒,季宗佑放開她,翻身下床徑直到洗手間去了,他必須得沖個澡冷靜冷不可。即便姜九複查之後确定身體已經複原,但他暫時還不敢碰她。
同榻而眠是姜九的主意,她決定了和他在一起,就想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不願浪費哪怕一分一秒的時間。
這一天,季氏集團要在希爾頓酒店舉行分公司成立酒會,季宗佑有意攜姜九一同出席,提前半個月預約了頂級設計師為姜九設計制作禮服。
晚上八點,季宗佑的車停在希爾頓酒店門前,司機打開車門,姜九下了車,看看季宗佑,西裝筆挺,氣質非凡,不覺笑了一下。
“幹嘛這麽看我?被我迷住了嗎?”
姜九上下打量他,說:“不錯,人模人樣。我呢?好看嗎?”
“嗯,也不錯,也人模人樣。”
姜九笑着伸手去摸季宗佑的臉,瞥見酒店門口有記者拍照,忙收斂了一些。
希爾頓酒店十一樓的大宴會廳裏,政商名流雲集,花團錦簇,美酒飄香。衆人看到季氏董事長身邊的女伴換了人,頗感意外,看來季董事長和百濟集團千金解除婚約之事并非虛傳。
一個名媛範兒十足的女人臉上帶笑,嘴上小聲嘀咕:“你們看這女的比白娉婷哪點好?”
一個男人說:“白娉婷看着老氣,假模假式的,我看這姑娘好,一颦一笑自有一股清透勁兒。”
女人們統統不樂意了,恨不得把杯中紅酒潑了過去:“照你這麽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庸脂俗粉?”
男人趕緊求饒:“我可沒說你們,我是說季宗佑的這個女伴比白娉婷看着順眼,你們何必對號入座。”
姜九站在人群中,望着季宗佑在衆人注視下朝臺上走去,衆星捧月一般。致賀詞、對集團未來的發展方向發表看法之後,季宗佑換了一種聲調,笑道:“講完了正事,現在我要向各位宣布一件我個人的喜事——”他放在演講臺上的手機忽然無聲地亮了一下,一條短信彈了出來,在屏幕的光暗下去之前,他瞥見了上面的一串文字:和姜九有關的喜事?最好不要公布,否則一定叫你後悔。
“姜九”“你會後悔”這些字眼成功地扼住了他的喉嚨,前車之鑒,他不敢不在意。他拿起手機調出短信又看了一下,竟然是季桐發來的。他把目光投向人群,姜九望着他,一臉平靜,倒是她身旁的左牧顯得有點不淡定,疑惑又緊張。
随意開了幾句玩笑,他鎮定地走下臺,換公司一位産品經理闡述産品理念。
左牧迎上來問:“有什麽問題嗎?”
季宗佑環顧左右:“小姑來了嗎?”
“季小姐?我沒有看到她。”左牧愈發不解。
季宗佑拍拍他的肩,目光越過他看向姜九:“這裏交給你了,我和小九先走一步。”
離酒會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季宗佑不想太引人注目,帶着姜九從側門離開宴會廳。乘電梯到了酒店車庫,季宗佑拿出手機給姜九看短信,一面說:“我先送你回家,之後我要去找小姑談談。”
“今晚先住我家吧,市區山裏來回跑太麻煩。”最近季宗佑已經和季正章鬧翻了,短時間內回去季家住是不可能的。
從姜九家出來,季宗佑給季桐打電話,卻無人接聽,他只好駕車回家。
家裏客廳很安靜,一個保姆送一樓客房走出來,說:“季先生你回來了?需要我給你做點吃的嗎?”
“不用。”季宗佑往樓上看看,問:“爺爺睡下了?”
保姆點點頭。
“小姑在樓上嗎?你幫我叫她下來。”
“季小姐最近幾天都沒有回來。”
“她去哪兒了?”
保姆搖頭:“不知道,她沒有交代。”
季宗佑略想了一下,轉身往外走去。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季桐一定是在姜伍那裏。說來也奇怪,季桐平日倒不常在名媛圈裏混,仿佛姜伍才是她最好的朋友,網游的吸引力果然是巨大的。
到了公寓樓下,季宗佑擡頭看到季桐原來住的房間亮着燈。他徑直上樓敲門,敲了三次,沒有人來開門。
客廳沙發上,季桐攀着姜伍的脖子,把整個身體壓在他身上,吻他的嘴唇,吻得渾然忘我。
“小姑——”姜伍抓着季桐的肩膀試圖推開她。
“我說過別叫我小姑,叫我小桐,咱們沒有血緣關系,我怎麽會是你的小姑?”
外面的敲門聲令姜伍膽戰心驚:“小……桐,有人來了。”
“肯定是有人走錯門了,随他敲,咱不理他,他自然就會走了。”季桐滿嘴的酒氣呵在姜伍臉上:“難得你怕了?不肯再喜歡我了嗎?那我明天不來了,不給你添麻煩。”
“不不,我喜歡你。我是為了你才又搬到這裏住的。我不會害怕,我會保護你。”姜伍信誓旦旦,十八歲的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孩,恨不得把心剜出來捧到對方面前。
季宗佑打開門就見姜伍抱着季桐,兩個人額頭相抵,情意綿綿,那畫面簡直……觸目驚心。
“你們在幹什麽?!”季宗佑暴喝一聲。
姜伍仿佛觸電了一般,彈跳起來擋在季桐面前,一臉驚恐看着季宗佑,吞吞吐吐:“宗……佑哥,你聽……聽我解釋,我和小……桐是認真的。”
季宗佑拎起一把椅子扔過去砸在茶幾上,茶杯果盤雜志遙控器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呼啦啦掉落一地。“姜伍,你給我滾出去。”
“宗佑哥,你要怪就怪我——”
“我叫你滾出去!”
姜伍萬般不放心地看向季桐,季桐溫柔地對他笑笑:“沒事,你先出去待會兒。我來和他談。”
姜伍低着頭小心地從季宗佑身邊走過去,一眼也不敢看他,一面在心裏盤算着,改天一定要找個機會,向季宗佑,向季家所有人表明他要和季桐在一起的決心。
屋裏只剩下季宗佑和季桐兩個人,季桐捋了捋頭發,一副挑釁的樣子看着季宗佑,并沒有要和他談的意思,倒像是故意要惡心他。
“小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季宗佑的胸腔微微起伏。
“當然知道。我在談戀愛呀。怎麽?只許你談戀愛,我不可以?”季桐瞟季宗佑一眼,伸腳踢掉茶幾上的椅子,雙腿交疊支在茶幾邊緣。
季宗佑緊攥着拳頭,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小姑,如果她是個男人,他早一拳把她揍趴下了。
“你找誰不好,為什麽找姜伍,他還是個孩子。”
季桐把腳放下來,站起身走到季宗佑面前,仰臉看着他,一字一句說:“可我就喜歡他,我喜歡小鮮肉,讨厭老男人。”
“是誰讓你這麽做的?是爺爺嗎?你們就這麽容不下姜九?為了趕走她,無所不用其極,是嗎?”三十年來,季宗佑第一次希望自己不姓季,看看他的爺爺和小姑,是多麽可惡的人,同樣的自私自利,沒有底線,他目光陰冷看着季桐,說:“小姑,姜伍才十八歲,再有幾個月他就要高考了,你不顧廉恥地勾引他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樣會害了他?”
季桐的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恢複如常:“你也說了我沒有廉恥,你認為一個沒有廉恥的人會在乎高不高考這點小事嗎?只要能讓自己高興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季宗佑明白了,和她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不如講點實際的:“小姑,你放過姜伍,你有什麽條件,我可以做到的,都會答應你,或者你想要更多的公司股份?”
☆、婊~子無情
? 姜九洗了澡躺在床上,開着一盞床頭燈,邊看一本古代人物傳記邊等待季宗佑。十點半,等來了他的短信:你睡吧,今晚我不過去了。她也沒在意,回複他:好,你也快點回去休息吧。放下手機,繼續看書,看了十幾頁,睡意襲上來,她合上書關燈睡了。
第二天一早,姜九被敲門聲吵醒。她睜開眼,反應了一下,起床趿拉着拖鞋去開門。心想或許是季宗佑來了。
打開門,果然是他,滿身酒氣。
“一大早你喝什麽酒啊?你的鑰匙呢?”姜九伸手去扶他,被他擋開了。她讓到一邊,季宗佑腳步虛浮走進來,徑直走到沙發前整個人摔了上去。
姜九快步走到客廳倒了一杯溫水,端過來遞給他。他不接,仰着臉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睛裏布滿紅血絲,胡子拉碴,臉上失去了神采,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幾歲,難得發型倒還算整齊。明明昨晚他們分別時他還好好的,精神抖擻,意氣風發。她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心裏疑雲密布,有一百個問題要問,但她明白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都等他睡醒了再問。而且即便她現在追問恐怕也問不出什麽。
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蹲在他身邊,伸手摸摸他臉上的胡茬,說:“去哪兒鬼混了,像個鬼似的,去睡會兒吧,睡醒了我再審你。”
季宗佑看着她,眼神呆滞,一動不動。
她拉住他的胳膊,試圖把他拉起來:“別耍賴,這不是睡覺的地方,起來回屋睡。”
“小九。”他叫她,聲音低沉無力。
她松開他,坐在他旁邊,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有耐心一點:“怎麽了?該不會真的做了虧心事?”
“對,昨晚上我酒後失德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我們分手吧。”
“分手”二字如同一枚子彈,呼嘯而來,擊中姜九的心髒。她是在做夢麽,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一切,難道只是一場兒戲?鄭東辰的蘇醒讓她毫不糾結地選擇和他在一起,卻這樣輕易地就被他抛棄了?
季宗佑站起身,繞過茶幾往外走。
姜九怔忪了片刻,飛快地起身攔住了他。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不敢告訴我?”他編那麽個破爛理由就想糊弄她,未免她小瞧她了。
季宗佑的目光落在淺灰色瓷磚地面上,停了一下,擡起眼皮看着她:“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認為我們在一起不合适。”說罷,他越過姜九走出門去。
姜九猛然轉身追到門口,沖着季宗佑下樓的背影,喊:“季宗佑,你記住,是你不要我的,你記住。”不久前,是誰對她說過:“……你這一生受的苦到此結束,以後你是我唯一的重點保護對象,你不會再受任何傷害。”謊言,全都是謊言,全都是笑話!
季宗佑腳步不停,頭也不回,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姜九退後一步,抓住門扶手用力一帶,門板發出一聲巨響。
季宗佑走得很快,身子微微搖晃,走到樓道口猛不防被人撞了一下,向後趔趄了一下,險些跌倒。他并不看對方,垂着目光說了一句:“對不起。”側身準備走過去,被人拉住了胳膊。站在他眼前的是姜伍,表情複雜,又怯懦,又倔強:“宗佑哥……”
季宗佑甩掉他的手,徑直走開。随便你們要怎麽樣罷。
梧桐樹的葉子碧綠瑩瑩,他從那綠茵下穿過,微風吹起他額前的頭發,他的眉間凸起一道小山脊。此刻他心裏回蕩着姜九的那句話:你記住,是你不要我的。如今還有什麽是他要的起的麽?拐出小區大門,他便把姜九的那句話、把姜九都抛掉了。
左牧見他出來,伸手拉開後座車門等着他。昨晚是季宗佑第一次泡吧,第一次喝很多酒,喝得大醉,讓左牧把車開到姜九家樓下,等待天亮。左牧睡了一覺醒來,天蒙蒙亮,他通過後視鏡看到季宗佑眼睛直直看着窗外,失魂落魄,憔悴不堪。
“送我回家吧。”季宗佑沒有看左牧,低着頭鑽進車裏。
畢竟跟了季宗佑這麽多年,彼此之間有着較高的默契度,左牧一聽便知道季宗佑說的家是他在山中的別墅,而不是季宅。
回到別墅,季宗佑簡單洗了澡,然後把自己整個人摔在了床上。漸漸地,他睡着了,開始做夢,夢裏季桐的臉蒼白猙獰如一只鬼:“我不要股份,我不要錢,我最想要的是你啊宗佑。”接着就有人在笑,是女人的笑聲,不是季桐,倒是姜九:“你不要我,哈哈,你不要我……”
季宗佑猛地驚醒了,只覺得喘不過氣,額頭上冷汗淋淋。他和姜九說了分手,以後就再也不能去找她,再也不能見她。
此時,姜九的家裏正在爆發一場戰争。
姜九聽到姜伍說他要和季桐在一起,如遭雷擊。
“季桐,季桐,好樣的。為了不讓我進季家,她什麽爛招都使得出來。”姜九瞪着姜伍,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你就這樣甘心被她玩弄?”
“她沒有玩弄我,她不是你說的那樣,她對我好,她最懂我,她是真心喜歡我。”姜伍心裏一急,臉都漲紅了,嘴上也無遮無攔起來:“是你心眼肮髒才以為別人龌龊。為什麽我和季桐不能在一起?她不過比我大三歲而已,我們兩家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關系,你不要自己進不了季家就怪我們擋路。我喜歡季桐,我就要和她在一起,你不要用你那些低級惡俗的思想揣測我們。”
姜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她用力地喘了一口氣:“小弟,你說的對,我低級,我惡俗。那就低級到底,惡俗到底!”她說完,轉身沖出門去。
姜伍猜不準她要幹什麽,直覺不對,連忙追出去,一把拉住姜九:“姐,你幹什麽?你要幹什麽?”
“我去問問那個高尚的尊貴的女人,打算把我弟弟怎麽辦?”姜九用盡力氣甩開姜伍,加快腳步下樓。
“如果你敢傷害她,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姐姐!”
姜伍在向她咆哮,姜九猛地收住了腳步,回頭望着自己的弟弟,瞬間感覺自己的心像碎裂的泥塊一樣剝落。她悲哀地說:“好啊,那我們從現在起就斷絕關系。我們各走各的路。”她說罷,轉身下樓,腳步已沒有剛才那般利落。
到了大街上,微涼的風一吹姜九感到冷靜了許多。如果這就是季宗佑向她提出分手的原因,她同樣不能原諒他。為什麽他不肯說出來,讓她一起面對?以為這樣一拍兩散一走了之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嗎?難道他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放棄她?!
姜九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會的,她了解的季宗佑絕不是個膽小鬼。算了,先不想這件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季桐談談。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姜九來到姜伍住的公寓門前,敲了敲門,不出意外的,門開了,季桐出現在門口,看着姜九,似笑非笑:“是你啊,我還以為是小伍回來了呢?”側身讓到一旁,“進來坐吧。”
“你究竟想怎麽樣?”姜九沒有進去的打算,她只想盡快把話說清楚。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姜九冷冷地盯着季桐,默然片刻,說:“宗佑向我提出分手,我進不了你家的門了,你目的已經達到了。”
季桐一言不發,不承認,也不否認,一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姜九,令人琢磨不透她的真正想法。
姜九拿她沒有辦法,放低了姿态懇求她:“你放過我弟弟,行嗎?不要再利用他。”
季桐毫不動容:“你少潑髒水給我,誰利用他,他喜歡我是我能控制的嗎?”
姜九不理會她的話,繼續說道:“……我弟弟一根筋,心思簡單,我爸媽去世的時候他還才九歲,受過很多委屈,被同齡的孩子嘲笑欺負,很沒有安全感,誰對他好一分他能記一輩子。宗佑對他好,他一輩子當宗佑是哥。同樣你僞裝喜歡他,他也一定會相信。他不會想到,他只是個毛頭小子,你看不上他。”
話說到這一步,季桐幹脆認了:“你說的對,我确實不可能看上他。那你知道我看上的人是誰嗎?是宗佑。”
姜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如果此時有人告訴她季桐患了嚴重的精神疾病,她也絕不會質疑。
季桐一副心安理得的神情:“宗佑身上流的并不是我們季家的血,當我們季家的女婿又有什麽問題?”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在玩弄我?”姜伍不知何時出現的,他兩三步走過來,一把揪住季桐的衣領,将她拖出來,往樓上走。
“你幹什麽?放開我!”季桐拼命往後掙,無奈姜伍已經失去理智,幾乎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她根本掙不脫。轉頭尖聲尖氣地對姜九嚷:“你愣着幹什麽?還不快管管你弟弟。”
姜九連忙跟上去,抓住姜伍的手腕,急急勸道:“小弟,你冷靜一點。”
“姐,你別管,我今天要和她同歸于盡。”姜伍兩眼冒火,顯然不是說着玩的。他怕季桐吵嚷,索性換個姿勢勒住季桐的脖子,把她往樓上拖。季桐被勒的說不出話來,也動彈不得,只得随他上樓。一面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姜九。
姜九不敢再刺激姜伍,心驚肉跳的慢慢跟在後面。
上了兩層臺階就到了天臺。姜伍拖着季桐徑直朝天臺邊緣走去。
“小弟。”姜九一顆心已經到了嗓子眼,聲音也啞了:“小弟,姐姐求你。你如果有點什麽事,姐姐還能活嗎?”
姜伍的腳步停住了,他們也已經走到了天臺邊緣。
“小弟,你別做傻事,爸媽在天上看着呢,你不能讓他們失望。”
姜伍勒着季桐的胳膊松開了一些,他仰頭望望天,呼出一口氣:“爸,媽,兒子活得窩囊,被人看不起,被人玩弄,給你們丢臉了。”
“不,不是的,小弟。你是姐姐的驕傲,是咱們家的希望,你才十八歲,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別忘了你想走的路,你的夢想。”她張開雙臂朝向姜伍:“小弟,我需要你,我不能沒有你,你就當可憐我,過來給我一個擁抱,好不好?”
姜伍望着自己的姐姐,姐姐微紅的眼眶,令他心口發疼。他松開了季桐,慢慢走到姐姐面前,伸手擁抱住姐姐。他感覺到姐姐微微發抖,他第一次意識到姐姐原來這樣瘦弱,需要他好好保護。姐姐已經失去了宗佑哥,不能再失去他。
季桐擺脫了挾制,确定自己安全了,又立馬恢複了季家大小姐的傲慢嘴臉:“姜九,我知道宗佑跟你分手你心裏不好受,反正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不如你帶着弟弟到國外去吧,免得留在這裏觸景傷情。我可以給你們兩個安排留學,或者你不願再讀書,我也可以幫你安排工作。我們家在美國、澳大利亞、瑞士等等一些國家也是有些人脈的,随便你們想在哪裏生活都不成問題。”
“季桐,你住嘴。”姜伍猛地轉過身,大踏步朝她走過去,“你憑什麽這麽對我姐,憑什麽這麽對我姐?你以為你是誰?就因為你家裏有錢就可以不把我們當人看,随意踐踏我們的尊嚴嗎?你別做夢宗佑哥會喜歡你,你無情無義,你就是個婊~子。”
季桐心驚膽戰,暗悔自己大意了,不該又惹怒他,她生怕姜伍會打她,下意識往後躲,想繞開姜伍逃下樓。
姜九看見季桐往後躲,根本不看身後的路,步伐幅度又大,她想開口喊“別動”,已經晚了,季桐的腳後跟絆住天臺邊緣,随着一聲驚恐的尖叫,整個人仰面摔下了去。?
☆、他病了,她念之
? 季宗佑驚醒之後,繼續睡了,又是一連串的做夢。
“你在說什麽瘋話?你是不是瘋了?”他掐住季桐的脖子,感覺她的脖子在自己手中斷開了。
季桐仿佛一點也不覺得疼:“你是不是覺得痛苦?你以為我不痛苦?你明明是爸爸撿來的孩子,你不姓季,卻叫了我二十多年的姑姑。”
“小姑,你夠了!無論你是什麽目的都停止吧。即便我是爺爺撿來的,但爺爺把季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爺爺當我是親孫子,我就姓季。”
季桐哼笑一聲:“希望?寄托?分明是傀儡。”
傀儡?!
也對,只有傀儡才會從小就接受各種嚴苛訓練,犧牲童年,犧牲自我,為家人遮風擋雨,創造無憂自由的生活。因為有他這個賺錢機器,叔伯和兄弟姐妹們才可以不必為錢做事,他們或是做街頭藝人,或是環游世界,或是研究學問,随便做什麽,全憑心情。而他呢,甚至連和誰結婚都不能自主選擇。
活了近三十年,活成了一個笑話。他握起拳頭,猛地一擊,房倒屋塌,廢墟掩埋了他。
“季先生,季先生……”
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醒了過來,睜開眼,看見左牧。
“季小姐從天臺摔了下來,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傷得很重,具體情況還要到醫院問過醫生才知道。”左牧的神色有些凝重。
季宗佑仿佛還在夢裏,恍恍惚惚的,他坐起來靠在床頭。過了一會兒,他才問:“怎麽會摔下來的?”
左牧将姜九告訴自己的大致經過原原本本轉述給他,然後問:“你現在要去醫院看她嗎?”
季宗佑像是出神,又像是思索了一下,搖搖頭,又躺了回去:“我還沒有睡醒。出去把門帶上,別再來打擾我。”
姜九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之久。季桐從七層樓的天臺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幾乎從嘴裏跳出來。姜伍也吓傻了,面如死灰。如果季桐真的死了,姜伍的後半輩子恐怕都安生不了。他們誰也安生不了。幸好,老天保佑,給季桐一塊遮雨棚和一片草地,堪堪保住了性命,卻也只剩下半條命。肋骨、手臂、腕關節骨折,小腿粉碎性骨折,脾髒破裂,然而這些還不是最嚴重的;她的第一節腰椎骨折錯位,脊髓造成了損傷,醫生在第一時間實施了手術,對腰椎進行固定複位,但還是無法改變下半身截癱的事實。
“大夫,想想辦法,把我女兒的腿救回來!”季正章的聲音哀傷又嘶啞,仿佛被什麽東西堵塞住了喉嚨。
醫生很無奈:“病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