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恐婚

納稅人沒一會兒就走到櫃臺前：“我要交契稅。”

“您好，請先出示身份證。”

孫曉接過身份證看了一眼，偷偷把身份證遞給路悠悠。路悠悠一看，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二十歲的男人？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可是他旁邊站着的一個女人推着一輛嬰兒車，裏面的嬰兒至少有三四個月大了。

孫曉倒是處變不驚：“還需要身份證複印件、戶口本、首套房證明、網簽合同、戶型平面圖。”

這時那個女人走上前來，從包裏拿出一沓資料。孫曉接過相關資料，一點點幫忙整理。

男人站在一邊，一臉不在乎地看着女人忙碌。

路悠悠看到後心裏有些不舒服，她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承諾書，遞給旁邊的男人，嘴角上揚到一個完美的弧度，扯出職業微笑：“您好，請填寫一下這份‘增量房交易涉稅事項承諾書。’”

男人正準備把那份承諾書推給女人，路悠悠立刻出聲制止：“這份承諾書需要本人填寫。他人代填，後續出現什麽問題，我們無法承擔任何責任。”

男人只能接過紙筆，埋頭填寫資料。

等那個男人填完後，路悠悠接過資料一看，婚姻狀況那一欄在“未婚帶子女”前的方框上畫了一個勾。

果然，那個嬰兒确實是他的孩子。兩個小年輕沒到法定結婚年齡，不能領證，卻生了孩子。

因為相關資料并不充足，孫曉向對方解釋清楚需要辦理和複印哪些資料後，那個女人抱着一堆東西去補充資料，男人坐在休息區照看小推車裏面的嬰兒。

孫曉指給路悠悠看：“你看，兩人沒有結婚，買的房子就在男方的名下。以後結婚了，這套房子也是男方的婚前財産，跟女方沒有半毛錢關系。這個女人給他生了孩子，沒有婚姻的保障，沒有房産的保障。如果他對她好還行，但就連給這男的辦房産證，也全都是女人跑前跑後地忙碌，那個男人就坐那裏跟個大爺一樣一動不動。這個女人以後的日子也不怎麽好過。”

路悠悠皺着眉頭看着：“那女生多大？”

“剛才看到她的身份證，二十一歲。可是男方才二十啊，不能領證啊。”

“他們都太小了，女生不應該這麽沖動把孩子生下來的。”

“懷了不生？怎麽可能。你是沒懷過，當知道自己肚子裏有一個生命的那一刻起，就會立刻母愛泛濫。要把那個生命從自己身體裏抽離出去，太難了。”

路悠悠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随後回答：“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留。我婚前是不可能讓自己懷孕的，就算有了孩子，也一定會給打掉。寧願對自己一時狠心，也不會讓自己面對不确定、沒有保障的未來幾十年。”

“悠悠，你現在這樣說，真的遇到了就知道了。不過最好還是不要遇到。”

這時，一邊傳來小孩子哇哇的哭聲。男人不耐煩地一邊玩手機，一邊搖晃着嬰兒車。過了十來分鐘，嬰兒依舊在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他為什麽不把孩子抱起來啊？”路悠悠忍不住說。

那男人打電話：“你去哪兒了，辦個這麽簡單的事情怎麽這麽久啊？孩子一直在哭。”挂了電話之後，男人還是不耐煩地搖晃着嬰兒車，卻始終沒有把孩子抱起來。

整間大廳，只能聽見小孩子哭泣的吵鬧聲，弄得所有人都很心煩，朝休息區看去，但也只能皺着眉頭，自言自語地抱怨兩聲。

又過了十來分鐘，嬰兒的哭泣聲幾乎已經沙啞，卻仍未停止，女人冒着一頭汗，抱着一堆資料匆匆趕過來，把東西放到孫曉的櫃臺前之後，立刻去把孩子抱起來。嬰兒這才漸漸停下哭泣，很快在母親的懷裏睡着了。

女人将嬰兒放回嬰兒車裏之後才對着男人埋怨：“你把他抱起來哄一哄、晃一晃就好了呀！”

男人卻滿不在乎地轉過身去，仍舊玩着自己的手機。

女人卻像是習慣了他的态度，竟然沒有繼續說什麽。然後來到孫曉面前繼續辦理剛剛沒辦完的手續。

孫曉還沒來得及說話，路悠悠搶先一步開口：“不好意思，剩下這些部分全部需要本人親自辦理，其他人不能代辦。”

女人走到休息區把男人喊了過來，男人不耐煩地拖着腳步往這邊移動。

路悠悠看到他的表情，更是心煩，但還是假意微笑解釋：“受讓方承諾這邊必須要本人簽名蓋手印，還有這個契稅申報表，也必須您本人填寫和簽字。”

男人只能按照指示填寫資料。女人終于能夠喘一口氣，坐在休息區，輕輕地搖晃着嬰兒車。

辦理完業務，兩個人走後，孫曉指着路悠悠笑：“你又這樣，第幾次了？”

路悠悠“哼哼”兩聲，“我最看不慣這樣了。那個男人是沒手沒腳還是沒腦子？翹着二郎腿、坐在那裏玩手機，對其他的事情不管不顧。那孩子是他的，房子是他的，跑前跑後忙碌還要照顧孩子的只有那個女人，憑什麽啊！就算他沒到年齡，也總歸是當了爹的人啊！我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任何為人父母的責任和擔當。”

孫曉：“我在房地産業務窗口待得久，這種‘未婚帶子女’的情況其實很多。說是‘未婚帶子女’，其實大部分都是有伴侶、是兩人一起來辦業務的，有的是小年輕沒到結婚年齡沒法領證，也有很多沒有領證但舉行了婚禮，對于他們來說辦酒席就算是結婚了。怎麽說呢，這是他們的選擇，是人家的人生，不理解但是尊重。”

“我還是覺得那是對自己的未來和小孩子不負責任的行為，他們自己都不成熟，還當什麽父母，怎麽能夠照顧得好另一個生命。”路悠悠抱怨道，“唉，日常恐婚加一。”

——

“悠悠，你今天中午怎麽沒有叫外賣？”孫曉注意到快到下班的時間點了，路悠悠卻依舊坐在位置上，沒有像平時那樣跑去衛生間用手機點外賣。

路悠悠有些不好意思：“他說給我送。”

“你小男朋友？”

“嗯。”她偷偷看了一眼攝像頭，起身走到角落蹲下，“你幫我注意一下領導，我看一眼手機信息。”

打開手機，果然有好幾條未讀信息。

楊諾：魚香肉絲還是宮保雞丁？

楊諾：我兩種都買了，一會兒我們一起吃。

楊諾：你等我，十分鐘就到。

路悠悠收起手機，站起來走回孫曉旁邊坐下。

孫曉非常好奇，“怎麽說的？”

“他說已經買了，現在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小男朋友還挺貼心。”孫曉揶揄。

“畢竟剛在一起，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沒想到剛說完，她随意一擡頭，就看到楊諾手裏提着東西，往這邊走來。

“速度還挺快？”孫曉笑着。

楊諾走到她所在的櫃臺前，路悠悠皺着眉頭：“我還沒下班呢。”

“十二點準時下班嗎？還有五分鐘，那我先去旁邊等你。”他伸出另一只手，遞出一支玫瑰花，腼腆地笑着，“送你的。”

臨近下班點，大廳裏已經沒有什麽來辦理業務的人了。身邊很多同事都看到了這一幕。

路悠悠立刻接下花：“好了好了，謝謝你。你先去旁邊等我。”

楊諾聽話地往休息區走去。

“你看，都是男人。”孫曉指着，“剛才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和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

路悠悠看着手裏包裹好的小小的玫瑰花，心裏的驚喜、開心和感動還是四溢出來，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眼睛也快眯成一條線，但還是嘴硬：“剛開始是這樣，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她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玻璃花瓶，把玫瑰花放進去。

她偶爾也會自己買幾只洋桔梗或者小雛菊之類的花，養在這個花瓶裏，角蘭金邊的手工吹制花瓶，插上一只簡單大方的玫瑰，不僅賞心悅目，讓人看到之後，心情也會變好。

小男朋友還挺會浪漫，送玫瑰花哄女生開心。她自己怎麽也變得這麽膚淺，一朵小小的玫瑰就被哄得很開心。

——

十二點準時下班，路悠悠去找楊諾：“你怎麽來的，怎麽這麽快？”

“今天上午第五節沒課，我就提前買了飯菜，騎着室友的自行車來的。”

“以後不要這樣了，來回跑多麻煩。而且你過來的話，飯菜都涼了。”

“不會涼的。”楊諾打開袋子，裏面是一個保溫盒，“我去超市買了保溫盒，以後也這樣給你帶。”

路悠悠擡頭認真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他有點不一樣了，一點都不像個男孩子，更像個貼心、細致的男人。

保溫盒一共四層，兩層菜，兩層飯。楊諾把餐格分別拿出來擺放好，擡頭看向路悠悠的時候，發現她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甚至可以說是凝視着他。

“怎麽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暈上了一層紅色，耳根也有些泛紅。

路悠悠更覺得可愛，伸手去摸他的耳朵。

楊諾緊張地沒敢動，更不敢說話。

她的手很軟，輕輕地碰着他的耳朵，順着耳朵的弧度，從上往下，又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楊諾的耳朵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他看着面前的女友，小聲地喊：“悠悠——”

“嗯？怎麽了？”路悠悠慢慢收回手。

楊諾把手裏的筷子遞到她的面前：“吃飯吧。”

路悠悠接過後，面色無異地低頭夾菜吃飯。

楊諾卻是半天沒有回過神，耳朵和臉頰的通紅久久無法消散。

——

楊諾下午兩點上課，路悠悠也是兩點上班。吃完飯後，路悠悠把他帶到了地下車庫自己的車裏，讓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自己則從後備箱拿出一床薄被，在後車座的地方躺下。

“你平時就休息在這裏嗎？”楊諾坐在副駕駛，看着後座躺着的人。

“對啊，單位沒有休息間。這裏安靜一些，睡得很舒服。”

“可是腳都伸不直。”

“沒關系，我能睡着。”她把自己裹住，“兩點上課的話，你還是提前一點走吧。”

“那我定個13:40的鬧鐘，過去時間肯定夠的。”

“你也休息一會兒。睡個覺，下午上課會精神一些。”

“好。”

“你冷嗎？”路悠悠想起來楊諾沒有被子。

“今天穿了外套，不冷的。”

“車的後備箱有一件衣服，平時放在那裏備用，你拿出來，蓋在身上再睡，省得着涼了。”

楊諾聽話地下車打開後備箱，拿出那件衣服，是一件oversize的休閑外套，明顯是女款。他把它蓋在自己身上，聽着車內均勻的呼吸聲，緩緩入眠。

今天使用的車載香氛是一塊玫瑰花樣式的石膏挂片，被噴上迷人的香氛精油。千葉玫瑰的味道悠揚地散開，填滿占據狹小的車內，玫瑰的靈動和雪松的清冷相得益彰，淡雅又清新，細膩又纏綿。像那個貼心的男人一樣，細致入微，潤物細無聲。

——

路悠悠從包裏拿出一片衛生巾放到口袋裏，又拿出兩片暖寶寶貼。

“來大姨媽了？”孫曉問。

“對啊，這次不知道怎麽回事，有點疼。”路悠悠皺着眉頭，“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帶了暖寶寶貼，我先去衛生間貼上。”

她坐回座位後，孫曉遞過來一杯水：“給你泡了紅糖姜茶，喝一點，暖暖肚子。”

“謝謝。”路悠悠接過水杯抱着，一邊暖手，一邊喝下。

後腰處貼的暖寶寶很暖和，甚至有些燙，小腹上貼的那一個，一點都不暖。

她嘆着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路悠悠身材不算纖瘦，但各個部位都很勻稱，沒有多餘的贅肉，穿着小高跟鞋加上有心機的搭配，也會顯得纖長好看。

參加工作之前她有着盈盈可握的小蠻腰，上班之後因為一坐一整天，出行就是開車，運動量少，再加上偏食、不愛吃素菜，飲食不均衡導致身體代謝紊亂，內髒脂肪過多，就慢慢開始長出了小肚子。

發現自己體型的變化後，她立刻開始學習跳舞，幾乎每天都保持一個小時的運動。要是說變化，也是有的，但還沒有達到她目标的樣子。

不過好在肉肉在肚子上，穿衣服可以遮住一些的。

不行，還是要減。萬一到時候男朋友抱她，結果一摸一肚子肉。想想那個畫面就······

诶——怎麽又想起那個人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經常會想起他。甚至開始因為在意他的眼光想減肥。不行，這是個不好的征兆。肉肉是要減的，但那是為了穿上漂亮的衣服、取悅自己，絕對不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