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

“悠悠？悠悠？”

路悠悠的思緒被拉回，她在心裏抱怨：怎麽又想起楊諾了？

“你的臉怎麽這麽紅？”身邊的符歌問。

“是嗎？”她拿出抽屜裏的小鏡子看了一眼，确實有點紅。

“喊我什麽事？”她有些心虛。

符歌也沒太在意，“我昨晚沒睡好，太困了，你給我一顆咖啡液。”

路悠悠打開抽屜：“你不喜歡喝太苦的，抹茶味、西柚味和焦糖口味的都還行，你要哪一個？”

“焦糖的吧，聽上去甜一點。”

“再加一杯牛奶，給你來個焦糖拿鐵，那香味聞上去甘美濃郁，你絕對會喜歡。”路悠悠拿出兩顆焦糖膠囊和兩瓶純牛奶，“我也來一杯焦糖拿鐵。”

“昨天那個小帥哥真是你男朋友嗎？”

“啊？你也看到了？”路悠悠用剪刀剪開牛奶盒的一角，往杯子裏倒。

“這麽帥的小夥子在休息區坐着等你，全大廳的人都知道了。”符歌挑着眉，“我終于明白為什麽之前她們給你介紹對象的時候，你一直拒絕，原來早就偷偷藏了一個小帥哥起來。”

路悠悠把膠囊袋給撕開，将咖啡傾倒入裝滿牛奶的杯子，攪拌均勻後遞給符歌，“是男朋友沒錯，但是并沒有早就藏起來，是昨天才談的。”

“真的？”符歌非常驚訝。

“對啊。昨天剛在一起，今天下午就跑過來，真是小孩子心性。”路悠悠話語上有些埋怨，心中卻不自覺地感到甜蜜，她意識到這一點後，又努力地想要收回自己的心，不讓那個男人能夠輕易地影響到她。她不再去想這件事情，一邊給自己泡咖啡一邊問符歌，“上次副局長給你介紹那個，現在還有聯系嗎？”

“早就沒聯系了，聊不到一起去。”符歌喝了一口咖啡，“這個味道還可以，這個苦味我可以接受。”繼續說，“他上班超級忙，天天下鄉扶貧，扶得頭發都沒幾根了。說是三十五歲，我一點都不信。”

路悠悠笑出來：“我上次看到照片，感覺沒你說的那麽誇張啊！”

“什麽照片，是‘照騙’才對。後期估計是花了五百萬才修成那個效果的。”符歌無奈地說，“其實這些也無所謂了，我這個年紀了，有一個各方面都可以的也就行了。可是他太忙了，我們連一起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那你們不聯系了，阿姨不着急嗎？”

“我媽已經疲乏了，都不催我了。”

符歌是個科長，三十三歲的稅務局女科長。當地戶口，家裏條件不錯，外貌一般。這樣的狀況很不好找對象。剛畢業考在別的城市，一直沒有談戀愛，五年前調回本市之後，每天下班，不是在相親，就是在去相親的路上。

大部分的女生都想找一個條件比自己更優越的對象，但是三十歲的男人寧願去找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家庭條件沒那麽好的漂亮小姑娘，也不會找一個三十二三歲的外貌一般的小領導。而且越拖越久越不好找。

路悠悠剛畢業沒多久，家裏倒是沒怎麽催，偶爾一兩次同事有說過要給她介紹對象，都被她給拒絕了。

工作之餘，看着身邊這些同事，只感覺一涉及到感情，就會有各種大大小小的煩心事。

她寧願每天只忙碌自己的工作或者下班後一個人待着，也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打亂。就算現在楊諾出現，她也想盡量保持一切的平衡，不去打破自己的規律。

——

路悠悠中午泡了一盒方便面，一邊檢查手機未讀信息，一邊等着面熟。

楊諾：我一晚上時間把前面一個月的高數給補上了。

楊諾：昨晚有你陪着，學習效率特別高。

楊諾：中午吃的是你推薦的宮保雞丁蓋澆飯。

楊諾：你中午吃的是什麽？

一晚上把一個月的高數給補上，而且是自學補上的，這種事情，估計也就只有他可以做到了吧？自己當初可是每天坐在第一排一邊聽課，一邊罵着拉格朗日的。他真的有學習的天賦，未來真的會很光明。

路悠悠：中午吃的是滿漢大餐。

楊諾：什麽滿漢大餐？

她看四分鐘時間已經到了，方便面已經泡好。拍了張照片發給他後，撕掉蓋子，開始動口。

楊諾：怎麽是方便面？

路悠悠：外面都吃膩了，也懶得去旁邊餐館吃，就泡了盒方便面。

楊諾：你們單位沒有食堂嗎？

路悠悠：沒有啊。

楊諾：那我中午給你送飯吧。

路悠悠：不用了，我吃什麽都一樣。

楊諾：我11:40下課，11:50左右可以買完飯，騎自行車12:10之前是可以到你們單位的。

路悠悠：在學校食堂買嗎？那不是跟叫外賣一樣？

楊諾：學校的飯菜至少比外賣要幹淨一些，也比方便面要好很多。

楊諾：明天給你買蓋澆飯，魚香肉絲好嗎？

路悠悠還沒來得及回複，就被他板上釘釘了。剛才就不應該讓他知道自己吃的是方便面。

路悠悠喜歡吃，也能将就。其他同事中午很多都是自帶提前炒好的飯菜，她不會做飯，也不願意去學做飯。十分鐘吃一頓飯，買菜、洗菜、切菜、炒菜、刷鍋、刷碗至少要一個小時。這種時間分配比不劃算。有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寧願去做一些更有價值的事情。

——

晚上像往常一樣，她複習了一個小時的教材，休息一會後，開始做其他的事情。

先把早上寫的那篇文章修改後發表，随後她拿出了昨天看了一半的《1984》，一邊認真地閱讀，一邊做筆記，随手寫一些感想，遇到一些部分也會查資料。

“你在幹什麽？”視頻那邊的楊諾突然說話。

“看書。”路悠悠擡頭，把手裏的書展現給他看，“《1984》看過嗎？”

“沒有，你跟我說說吧。”

“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1984》，反烏托邦三部曲之一，是1948年寫的他所幻想的可預見未來的1984年，極權主義的未來社會。”這本書她已經讀兩遍了，不同的年齡、不同的經歷下，讀同一本書，都會有不同的感受。

“很喜歡這本書嗎？”

“喜歡，但是我喜歡的書可多了。你要不要看？”

“好哇。”其實那天去她家裏的時候他早就看過這些了，此時只是想和她多說一些話。

路悠悠把攝像頭轉了一個方向，面對自己的書架，展示給他看。

“我讀過的書都收櫃子裏去了，書架上的大部分都是還沒有讀過的。這幾天在重讀喬治·奧威爾的書，他還有一本《動物莊園》也很有名，講的也是反極權主義。最近我也在看一些女性作家的書，這幾本書是波伏娃、伍爾夫的。”她滔滔不絕地給他介紹，“你對這些會不會不感興趣。”

“很感興趣，我很喜歡聽你分享自己喜歡的事情。”

路悠悠收回了手機，把攝像頭轉回來：“還是算了吧，我身邊喜歡這些的人并不多，不過也無所謂，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自己開心就好了。我還會分享到網絡上去，在那裏可以找到很多跟我有共同語言的人。世界這麽大，總有人會懂我的。”

“我願意聽你說。”

“你還是看你的書、聽你的課、做你的研究吧。”路悠悠笑着，“你要是想看書的話，還不如看《自然哲學之數學原理》，我這裏好像有，給你找找。”

“你還有這方面的書？”

“那肯定啊，我前段時間還在看《量子力學》呢。哦對了，我有一本《平凡造就的偉大》，講的是錢先生的一生。”路悠悠很認真地說，“上大學要想混過去很簡單，既然進入了這所學校，有這麽好的師資條件和學習氛圍，一定要好好珍惜這短短四年的時光。你在學習上面這麽有天賦，完全可以走上錢先生的那條道路。”

“好。”

路悠悠感覺自己講的有點多了，總會不知不覺地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給他建議，把自己當做他的老師對他進行說教。要是別人的話，肯定早就厭煩了。

現在，他們的身份已經轉變，可以在生活和學習上給他适當的建議，但最好還是将兩個人放在一個平等的基礎上去相處。

“你現在在看什麽書啊？”路悠悠轉變話題，好奇地問。

“大物。”楊諾把書立起來，展示給她看，“之前大物基礎也落下不少，現在在補。”

《大學物理》是這所學校所有學生的必修課，路悠悠想到了之前自己學大物的痛苦。

她上學時成績一直都很好，分科的時候似乎自然而然地就選擇了理科。高中的理科沒什麽難度，大學的知識與高中完全不一樣，難度蹭蹭蹭地上了好幾個臺階，僅僅是高數和大物這樣的基礎課程就給她折磨得夠嗆，後來選擇考研也是想有一個新的開始，重新選擇自己更感興趣的學科，所以選擇了跨考而沒有繼續研究原本的專業。

但提到“考研失敗”這四個字，她還是感覺對不起培養她的母校。就算不提出國深造，這所號稱“千人一院士”的科大，保研率高達百分之四十，經常被說成“閉着眼睛随便學就能保研”。

“怎麽又在發呆了？”視頻那邊的楊諾問。

“沒什麽。”她的思緒拉回，“學的怎麽樣？”

“挺簡單的，畢竟是大一的基礎課程，難度并不高。”

路悠悠在心裏感慨：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沒有考上全日制一直是她心裏的一個痛處，無意中一想到，情緒又低落起來。她擡頭看着屏幕裏的那個人，希望他真的能夠代替自己，完成夢想。

她整理好了情緒，笑着看着手機屏幕：“時間很晚了，休息嗎？”

楊諾依依不舍地問：“你要睡覺了是嗎？”

“對。”路悠悠說着，開始整理自己的桌子，把筆和筆記本收好，将書簽加入書頁，把書本放入書櫃。

“明天早上還過來吃飯。”

“好，去找你。”

她挂斷視頻通話，把水杯拿起來，到廚房把茶水殘渣倒掉，刷幹淨杯子，收進櫥櫃。關燈回卧室爬上床，結束戀愛後日常的一天。

——

路悠悠第二天就到契稅窗口去頂班了。

沒有人的時候，孫曉在旁邊偷偷問她：“徐卉請了幾天假？”

她一邊整理手裏的資料，一邊說：“目前是這個星期，之後不知道。”

“會不會是唐篩有什麽問題？”

“我不知道，她只是讓我幫忙寫請假條。我估計局長知道，但不方便仔細問啊。”

“如果真是孕檢有問題，就太可惜了。她婆婆本來就不待見她。一個懷孕快五個月的人，不僅要洗自己的衣服，還要洗他老公的。婆婆天天打麻将，她下班回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路悠悠沒有說話。女生之間聊聊這些八卦、互相抱怨生活很正常，但她畢竟沒有結婚，對于這些事情，沒有經歷過，也沒有話語權。

“她老公沒有一點擔當，玩心又這麽大。當時結婚也是她主動提出來的，畢竟已經懷孕了。”孫曉偷偷看了一眼大廳的攝像頭，然後對着自己的電腦，假裝在工作，卻繼續說：“懷孕後結婚，婆婆和老公肯定都不珍惜她。她一開始就知道日子不好過，還是選擇一條腿踏進去。這次孕檢如果有問題的話，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所以她才一直跟你們說，不要找年紀小的，不成熟，沒擔當。哪怕對象家庭條件不夠好，只要有擔當，心疼你，別的都是可以解決的。”孫曉語重心長地說，突然一轉話題，“對了，你的那個小男朋友怎麽樣了？”

路悠悠被這話題的一轉打的有些措手不及，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剛談而已。”

“小男生精力旺盛，反正你還是多注意，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好。”

“你說到哪兒去了，我們才剛在一起兩天。”路悠悠知道她話裏的意思，一下子就紅了臉。

“你自己心裏要明白，人流對女生傷害太大了。女生還是要保護好自己，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就沒人心疼你了。”

她還是感到有些尴尬，正好看着孫曉電腦屏幕的叫號系統亮了，連忙提醒：“來人了。”她立刻點擊叫號，打斷了這一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