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70 章 扯她衣裳
秦洛被推開, 長劍刺進了孫靈陌肩頭。
她聽到利器刺破自己血肉的聲音,身體疼得要枯萎了一般,喉嚨裏噴出一口腥甜。滿天星光在她眼前迅疾暗下去, 整個世界只餘下一片漫無邊際的黑。
那刺客乍一看刺中的人是她, 立即想收回長劍。可是距離太近,根本來不及。冤有頭債有主, 他與這小姑娘素昧謀面,何曾想過要拿她性命。一念之轉間,刺出去的長劍往後撤了不少運道, 只是仍舊沒入她肩膀。
眼睜睜看着孫靈陌為自己擋下這一劍, 秦洛的酒早已醒個幹淨, 沖上來一把抱住她,右手猛擊一掌,将那刺客打得直飛出去, 撞在路邊一顆樹上。刺客噴出一口鮮血,本欲拼死與秦洛一戰,卻見秦洛根本無心管他, 只飛快在孫靈陌身上點了幾個止血穴道,将她打橫抱起, 朝一家醫館跑了過去。
刺客抹了把嘴角鮮血,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 撿起地上長劍,匆匆逃走了。
俞燈山正在醫館裏做着美夢,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外面那人簡直像是來索命的一般,幾乎要把門拍碎了。他只得匆匆披衣起床,拿着油燈前去開門。
誰知竟看見孫靈陌渾身是血地被秦洛抱進來,面色煞白, 氣息微弱,幾乎快要閉過氣去。
秦洛把孫靈陌放在一張床上,對他厲聲喊道:“給我救活她!”
俞燈山一跌聲答應,手忙腳亂找出孫靈陌留給他的護心丹,壓着她的喉嚨讓她咽了下去,又找出店裏最好的止血靈藥給她敷上。可她的臉色仍是越發慘白,根本沒有一點兒好轉的跡象。
俞燈山抹了把額頭冷汗,回身要與秦洛商量,卻見身後空空如也,哪裏還有秦洛的影子。
沒過一會兒,秦洛帶着孟殊則趕了過來。俞燈山倒是認識這位赫赫有名的禦醫,知道他醫術高明,或許能救孫靈陌一命。立即起身讓座,将自己此前用過的藥物說了一遍。
孟殊則看着床上因為失血過多面色慘白的女孩,過去給她把了脈象,開了副方子讓俞燈山拿去煎藥。
孫靈陌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夢裏昏昏沉沉,只是覺得疼。肩膀處似有刀子在劃,她睡覺也不是,醒着也不是。難受得很,又不知是為什麽。
直到睜開眼睛,神思一點點清明。她想了起來,原來肩上中了一劍,幾乎刺穿她的骨骼。她動了動眼珠,想确認自己還有沒有活着,然後就看見秦洛和衣在床邊靠着,正閉目蹙眉熟睡。
她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個力氣。
秦洛睡得極輕,她不過略動一動,他已睜眼醒了過來,坐直身體,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着她,面色越發寒涼,目光冷得如數九寒冬,仿佛在極力忍着什麽。
她被盯得心慌,剛要說話,卻見他突然起身,一言不發就往外走。她喊他幾聲,他卻充耳不聞,很快消失在凜凜秋色中。
俞燈山端着藥走進屋裏,安慰她:“別管他,他是着急透了,見你醒了,一時太激動。”把藥放在桌上,苦口婆心勸她:“靈陌啊,抽時間你就去廟裏拜拜菩薩,求她多多保佑你,別再三天兩頭搞得自己一身傷了。”
孫靈陌只問他:“宮裏的孟太醫來過?”
俞燈山道:“是啊,若非有他,你這條命真是懸了。你怎知是他來過?”
孫靈陌看了眼桌上:“我看這藥是孟太醫的手法。”
俞燈山笑指了指她:“你可真是鬼靈精,不過一碗熬得濃稠的湯藥,你就知道大夫是誰了。”
孫靈陌從床上坐起身,将藥一飲而盡。
她在濟仁堂休息了兩日,傷處稍微有些好轉,正要辭別了俞燈山入宮,就見韋德慌裏慌張跑了過來,什麽話也不說,拉着她就往外走,把她塞上一輛馬車。
她跑動中牽到肩上傷口,埋下頭來嘶嘶吸氣。好不容易忍過那陣疼,撩開車簾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韋德帶着埋怨道:“你怎麽又這麽久不回宮!”
孫靈陌并不答話,心裏暗想,等茍厘那夥人走了,她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趙辰軒說過,他不會再讓陳錦婉對她出手,如此,應是能平安離開永安的。等走了以後,天高海闊,想去哪裏不行。如果她還是回不去現代,那就四處游歷,做個游方郎中,施衣布藥,懸壺濟世,如此也好。
正發着呆,又聽韋德道:“你不用怕,皇上不舍得怪你。那茍厘大夫目中無人,實在嚣張得很,皇上還要靠你來好好殺殺他的銳氣。不然就他們那些人,等回去了,不定編出什麽話來貶低咱們呢。”
她問:“崔吉開始發難了?”
“你是不知,這幾天他借探讨醫術之名,把醫官局裏的人全都羞辱了一頓,說他們既在宮裏為皇室做事,食皇室俸祿,是中原醫術最高的大夫,可醫術卻十分不濟,根本就是徒有其名,比不得他們茍厘的大夫。他們随便來一個人,就能讓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孟太醫呢,難道孟太醫也輸給了他?”
“孟太醫也不是他敵手。那茍厘大夫少時就來了中原,在多位名師座下研習醫術。不僅悟性極高,又勤奮刻苦,幾十年來一心攻讀醫書,于醫術上确實有些造詣。孟太醫畢竟年輕,與他相比還差些火候。”
孫靈陌看他着急的樣子,故意逗他:“那我不是也要輸?”
韋德笑眯眯地,開始給她灌黃湯:“您哪是一般人啊,您是奇才!是神醫!能跟普通人相提并論嗎。孫大夫,不瞞你說,因你又好幾天不回宮,皇上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要是你能勝了崔吉,将功補過,皇上也就不與你計較了。”
馬車一路向皇宮行去,偶爾有風聲,吹得車簾沙沙作響。她肩上的傷被颠得滲出血來,隐隐透着點紅。她一心想着待會要怎麽對付崔吉,連傷裂開都沒察覺。
入了宮門,她下車随韋德朝宣奉殿行去。遠遠就看見身着茍厘服飾的崔吉站在大殿中央,一副全天下只有他一個真才實學的大夫般,趾高氣揚地說個不停,怼得對面十幾名太醫啞口無言。衛繼不服氣,站出來剛說了句什麽,崔吉立即一臉嘲諷地冷聲笑了笑,說道:“病人手足多汗,形寒肢冷,倦怠少語,氣短聲低,時頭暈多夢,遇勞則甚,舌淡胎薄白,脈細弱,這分明就是營衛不和,陰陽失調之症,宜調和營衛,交通陰陽。只需用桂枝、白芍、甘草、冬棗,每日煎服即可,哪裏用得着知母、玄參、龍膽草等性涼之藥,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傷及脾胃,對病人百害而無一利。”
衛繼被駁斥得羞臊不已,臉色紅得越發厲害。
孫靈陌看不過去,大步踏進殿中,說道:“崔大夫所言極是。只是在下知道一個更簡便的方子,不知崔大夫有沒有興趣聽?”
她的目光從崔吉臉上淡淡瞥去,看向大殿正上方的趙辰軒,躬身行了一禮。
趙辰軒面色古怪地瞧了她一會兒,擺手示意她起身。她走到孟殊則一邊,不卑不亢地看着對面的茍厘大夫。
崔吉聽她方才所說,早忍不住問:“難道我這方子還不夠簡便?”
孫靈陌道:“倒是無不妥之處。《傷寒論》有雲,病常自汗出者,此為榮氣和,榮氣和者,外不諧,以衛氣不共榮氣諧和故爾;以榮行脈中,衛行脈外,複發其汗,榮衛和則愈,宜桂枝湯。你自小拜在我中原名師門下,熟讀中原各家醫書,開出來的方子倒也頗有些中原大夫的風範,一點也不像個茍厘人呢。”
崔吉咬牙看着她,惡狠狠道:“既然如此,不知孫大夫又有何高招,竟比此方更有用?”
孫靈陌腦中一頁頁過了遍在床底下找出的那本缪淳子老先生所著醫書,說道:“只需屋中常燃艾草,每日睡前讓其服下一碗生姜水即可。三日之後,此病自愈。”言罷擡眸看着崔吉:“崔大夫,你覺得可對?”
崔吉倒真是個有些天資的,聽了她的話,不多時便想了個透徹。果然是絕妙之法,竟比桂枝湯要好上百倍。他重新審視面前的女子,這丫頭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醫術卻已如此高深莫測,實在是不容小觑的一個對手,比醫官局那幫廢物強多了。如此一來,他發揚茍厘醫術,打壓中醫的目的可要如何進行下去?
他低頭想了想,又給孫靈陌出了一題:“若一人體質消瘦,面色晦暗,口幹微苦,脈弦細略澀,該如何用藥?”
孫靈陌道:“此乃腎陰虧損之候,應用五靈脂二錢、炒蒲黃二錢、丹皮二錢、女貞子四錢,生地黃五錢,加水煎服,每日一劑。”
崔吉握緊了拳頭,突然想到什麽,眉頭瞬間舒展下來,說道:“若一男子房事後血尿近八月,先後出現一十六次,小便全血,夾有血塊。平時除頭昏無力外,無其他不适。舌紅少苔,脈無變化。請問孫姑娘,要如何給此人醫治?”
崔吉身旁的茍厘三王子已經忍不住嗤笑起來,一臉看好戲似的盯着孫靈陌。誰知她臉皮倒挺厚,不慌不忙地緩緩道來:“此乃腎陰不足,媾精之際,相火內動,血被火沖,因而妄行。應開補腎洩火,涼血止血之方。用阿膠二錢,血餘炭一錢,茅根三錢,鹽炒黃柏一錢,大生地二錢,旱蓮草二錢,女貞子二錢,每日藥進三劑,連服半月。”
崔吉本以為總能難住孫靈陌了,誰知她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片子,竟連此病都知道,不由得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茍厘王子卻驀地放聲大笑,伸手指了指孫靈陌,對趙辰軒道:“這個丫頭,我喜歡!”
誰要你喜歡。孫靈陌心裏翻個白眼,見崔吉面有頹唐之色,笑道:“我這有一題,請崔大夫賜教。話說邕州有一人,手常有汗,淋漓不盡,越是冬天,越是汗多,十分煩惱。請問崔大夫,這該如何治才好?”
崔吉道:“這還不簡單,多吃些紫蘇、山/奈、鳝魚等溫補食物不就行了。”不屑地冷笑一聲,說道:“這麽簡單的病候,都值得你問。”
孫靈陌道:“崔大夫,邕州地勢低平,三面環山,氣候濕熱,有手汗之症者,大多是濕氣入侵所致。你卻讓人多食性溫之物,豈不是在害人家?”
崔吉這才反應過來她方才話裏的邕州二字,知道自己被繞了進去。現在丢這麽大個面子,一時臊得滿臉通紅,額冒虛汗,擡手拿袖子不停擦拭。總覺得所有人都在瞧着自己,偷偷笑話他。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他是茍厘人,必須為茍厘争光,把中醫搶過去,讓所有國家都知道,不是只有中原文化底蘊深厚,他們茍厘絲毫不比中原弱。既然茍厘沒有文化,沒有歷史,沒有技術,那他們就從中原來搶,搶過來的東西就努力發揚光大。如此一來,後世之人就會認為這些東西原本就是他們茍厘的。提起茍厘的時候,就會誇耀他們一句,真是個博大精深歷史悠久文化豐富的國家。
他此行目的,就是為此。
可是他看着對面牙尖嘴利,年紀雖小,醫術卻深不可測的女孩,他開始恐懼起來,為自己覺得丢人,也為茍厘覺得丢人。
他越想越不安,最後實在站不住,竟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孫靈陌一笑,說道:“閣下就算治錯了病,也不至于羞愧成這個樣子。”
一句話說得崔吉面上無光,只覺今日實在是晦氣,或許是出門踩到了狗屎的緣故。王勳也見這丫頭實在不是個善茬,自她進殿之後,形勢急轉直下,把他們茍厘大夫貶得一文不值。再比下去,恐怕會輸得更慘,丢了他們茍厘的臉面。不如以後重新來過。思及此處,躬身對趙辰軒道:“崔大夫身體不适,今日就先告退,改日再與孫姑娘切磋醫術,還望皇上見諒。”
孫靈陌拿一雙清亮的大眼睛無辜地看着崔吉,說道:“崔老伯,年紀也不小了,別看醫書累壞了眼睛。”
崔吉氣得臉色鐵青,卻又無話可說,只希望快點離開,回去鑽研醫書,改日再戰。
等了一會兒,才聽趙辰軒淡淡說了句:“都下去吧。”
他立時如蒙大赦,低着頭随王勳快步而去。
剛才還一副誰與争鋒的樣子,現在就落水狗一樣繳械投降了。醫官局衆人全都挺直了腰杆,忍笑目送他們走了出去。以往多少老頑固反對女子進醫官局,現在親眼目睹孫靈陌的本事,不由對她十分欽佩,捋着胡須連連點頭,交頭接耳:“孺子可教,有醫如此,實乃天下之幸。”
茍厘人走後,醫官局衆人也開始陸陸續續退了出去。孫靈陌本欲跟他們一起走,又被趙辰軒叫住了。
她轉過身來,看到龍椅上的人慢慢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越來越近。幾日不見,他似乎又好看了許多。
她一向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若他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她恐怕早就樂不思蜀,定要常常伴在他身邊才好。
可惜事與願違,他到底不是普通人家。她好不容易茂盛起來的喜歡,卻是不可與人說,要被自己連根拔除,以免泥足深陷。
他來到了她身邊,居高臨下俯視着她。明明為他挽回了那麽大的面子,可他臉上連一絲贊賞都不肯給,依舊冷冰冰道:“朕有話跟孫大夫說,孟太醫先回去。”
孟殊則擔心地看了她一眼,躬身告退了。
殿中空蕩蕩的,只剩了他們兩人。她急着回去換藥,傷口那裏一陣陣地抽疼着,痛得她唇色發白。
趙辰軒蹙眉看她:“你出宮去做什麽了?”
她低着頭說:“去濟仁堂坐診。”
趙辰軒突然出手,粗暴地去扯她衣裳,把她吓得連退了幾步,雙手擋在身前,瞪大眼睛道:“你幹什麽!”
他猛地把她拉到近前,又要去扯她衣裳。她拼盡全力去擋,可幾經掙紮間,還是被輕易擋開了手。
他把她左邊衣裳扒了下去,露出她被包紮起來的染血的左肩。
他看着她,雙眸赤紅,齒間森冷:“傷是怎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