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重逢

上車後，路悠悠不停地撥打楊諾的電話，一直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顧衡看着身邊的人失魂落魄、手足無措的樣子，也知道自己徹底不可能了。

“你們認識的有沒有共同的朋友，特別是在清大讀書的。你打電話問一問，說不定能夠聯系到他或者得到一些他的消息。還有他的父母，如果，我是說如果出什麽事的話，校方肯定會第一時間聯系到他的家人。”

劉清铎本科畢業後保研到了清大的固體力學專業，餘凡保研到了京大的工程力學專業。

路悠悠馬上打開微信，給餘凡撥打語音電話。鈴聲沒響多久，就被接通。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就傳來了哭腔：“悠悠姐。”

聽到餘凡這樣說話的語氣，路悠悠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強迫自己理智，對着電話說：“凡凡，我在網上看到了實驗室爆炸的新聞，但是我現在聯系不上楊諾。”

餘凡的哭腔更加明顯：“發生爆炸的地方是化學系的實驗樓，楊諾現在正在參與的那個項目就是和化學系合作的，他今天上午九點開始就一直待在那棟樓的實驗室裏面。事故發生後我一直給他打電話，都聯系不上他。”

路悠悠更是感覺一盆冷水從頭澆下。

“你說······你說什麽？楊諾在現場是嗎？”

“裏面具體什麽情況我不知道，我不是他們學校的學生，現在在大門口進不去。清铎趕到現場去看情況，他說現在實驗樓附近都被封了，他也無法靠近。”

路悠悠還努力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可是餘凡的話句句直擊她的心髒。

——

下午兩點的飛機，到達首都的時間是四點二十。

路悠悠下了飛機剛坐上車，就立即給餘凡打電話：“凡凡，我已經下飛機了。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清铎在醫院，我也正在往醫院趕去。”

“醫院？楊諾他受傷了還是怎麽樣？”

“爆炸發生後來了好幾輛救護車，拉了好幾車人去醫院，聽現場有人說好像看到楊諾坐上了救護車，清铎知道後也趕過去了。那裏現在很亂，他還沒找到人。我正在去清大附屬醫院的路上，你直接過來吧，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挂斷電話後，路悠悠繼續搜索有關實驗室爆炸的最新消息。

上午11點42分，清大一實驗室發生重大燃爆事件，目前造成2死，2重傷，7輕傷。受傷人員已經送到最近的醫院。據現場群衆稱，爆炸一共發生三次，最後一次程度最大，波及範圍最廣。目前救援工作已經暫時停止，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

——

路悠悠在醫院門口看到了餘凡後，馬上向她跑去：“凡凡，現在情況怎麽樣？”

“我現在給清铎打電話問問。”餘凡拿出了手機，電話接通：“清铎，我來醫院了，悠悠姐在我旁邊。”

路悠悠把電話搶了過來：“你找到楊諾了嗎？你們現在在哪？”

“找到了，我現在在太平間門口······”

她聽到這裏，耳邊“轟”地一聲，一瞬間什麽都聽不到，什麽也看不清。整個人暈暈乎乎，雙腿軟到幾乎站不穩，手也軟到握不住任何東西，手機掉落在地。

過了好一會兒，路悠悠的雙眼才恢複清明，視線重新聚焦起來。她抓住身邊一個醫院的工作人員問：“太平間在哪？”

工作人員指了指方向。

餘凡聽到後也很震驚，她連忙問：“悠悠姐，清铎說什麽了？他們現在在哪？”

“他說在太平間。”

——

到了太平間門口，路悠悠一眼就看到了靠着牆邊站着的劉清铎，他低着頭心事重重地看着地面。

路悠悠邁着沉重地步伐往他的面前走去。

劉清铎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到她後，站直了身體。

路悠悠聲音顫抖地問：“楊諾呢？”

劉清铎指了指太平間的方向。

路悠悠滿臉不可置信，她努力壓抑着自己混亂的心，緩緩轉過身去，往那個方向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邊椅子上，絕望無助的瘦高男人。

她一路上拼命安慰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但是也已經給自己做了最壞的心理建設。此時看到坐在那裏安然無恙的楊諾，一瞬間緊繃着的心全都放松下來，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還好！還好！

楊諾一耳就聽出了路悠悠的聲音，他擡起頭，視線正好與她相撞。下一秒就看到，她直接無力地跌坐在地，于是馬上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蹲下。

他的聲音發抖：“悠悠，真的是你嗎？”

路悠悠的眼淚一瞬間就流了出來，她伸出手往楊諾的身上打去：“你是要死的嗎？為什麽不接手機？為什麽給你打電話不接？要手機是擺設的嗎？”

楊諾還不敢相信此時是真的見到了路悠悠，他顫抖地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卻被她連續幾個無力的巴掌打在身上。

真的是悠悠！

他緊緊地将她抱在懷中，深情喊着：“悠悠，悠悠，我的悠悠！”

路悠悠無力地倚在楊諾的懷裏，小聲啜泣着：“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餘凡看到相擁的兩個人，氣得對劉清铎翻白眼：“楊諾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吓死我們了。你們好好的來太平間幹什麽？”

劉清铎非常無辜地說：“我怎麽吓你們了？我們是在太平間門口啊。楊諾他······”說到這裏，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我們還是到外面去說吧。”

——

路悠悠哭了很久，終于停下來之後，累倒躺在楊諾的懷裏，重重地喘着粗氣。

楊諾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她，幫她拭去淚水，扶着她起身。剛站直身體，路悠悠腳下一軟，又往楊諾的懷中跌去。楊諾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蹲下身體，幫她檢查腳。

路悠悠在婚禮上原本穿的就是高跟鞋，從婚禮現場一路踩着高跟鞋來到這裏，全程奔跑，連續崴了好幾次腳，但是因為太過着急，硬撐着趕到這裏。此時終于放松下來，腳部的痛感也才後知後覺地傳過來。

她的右腳又紅又腫，楊諾将她的高跟鞋脫掉，輕輕一按，路悠悠就發出“嘶——”的聲音。

“很痛嗎？”楊諾輕柔地問着。

路悠悠搖搖頭：“不痛了。”她伸手摸了摸楊諾快要遮住眼的頭發，手向下滑，落在了他快要瘦脫相的臉頰上，眼淚又開始流了出來：“你怎麽瘦成這樣啊？為什麽又不好好吃飯？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身體是你自己的！你為什麽總是對它這麽不好？”

楊諾一把将她打橫抱起，“你的腳腫的太厲害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路悠悠也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倚在他的懷裏。

往外走兩步之後，看到了劉清铎和餘凡站在一邊。

“楊諾？”

“清铎，悠悠的腳受傷了，我帶他去看醫生。你幫我在這等一會兒。”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走出幾步之後，路悠悠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你剛剛為什麽會在那裏？”

楊諾的腳步滞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行走。

——

坐在病床上，路悠悠将外套脫掉，裙子往上拉一些，方便護士給她上藥。

楊諾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她的衣服看。

“這幾天不要再穿高跟鞋了。”護士囑咐了一句就離開了，只留下這對分開了一年多的戀人在屋裏。

“你還沒有回答我，好好的為什麽不接電話？”

“手機忘在實驗室了。”楊諾簡短地回答了一句。

“就這樣？這就是你的解釋？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着急死了？你就這麽輕易地說手機忘了？那時候也是，怎麽給你打電話都沒有人接，怎麽發信息都不回。你要手機是裝飾用的嗎？”

楊諾知道她所說的那時候指的是去年他們分開的那次，他确實失聯了幾天。也正是因為那次的失聯，他弄丢了自己最愛的人。現在她既然再次回到他的身邊，無論如何，他再也不會放手。

楊諾一直盯着路悠悠的衣服，那種要把衣服穿破的眼神讓她有一些不适應。

“你怎麽了，一直盯着我的衣服看什麽？”她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中午看到新聞之後都快要吓死了，直接從婚禮現場過來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婚禮現場？”她真的結婚了？

可是，就算她真的結婚了，另有一個家庭，這次，也絕不會放她離開。

楊諾囫囵地将她的外套裹好，遮住了那礙眼的白色，又将她抱了起來。

路悠悠靠在楊諾的懷裏，沒有再說話。一方面是因為從昨晚到現在這麽久的時間裏，她幾乎沒有停下來過，累得精疲力竭，完全沒有任何力氣再說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此時楊諾目色深沉、漆黑如夜，嘴角微抿，眉頭緊皺。她知道他現在不只是悲傷無助，更是在壓制自己的怒氣。雖然她不知道這怒氣來自于哪裏。

——

楊諾将她抱到醫院前休息處的椅子上坐下。

路悠悠看着面前的人仍然抿着嘴，也把他拉着坐下，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撫平他緊皺的眉頭：“你不要皺眉頭了，一點都不好看，再這樣我都不喜歡你了。”

“你還喜歡我嗎？”楊諾低眉順眼地看着她。

路悠悠聽到他這樣問，愣了一秒。還是喜歡的，肯定是喜歡的，不然不會為了他哭了這麽多次，也不會對他思念如此，更不會知道他們學校發生事故，不管不顧地立即跑來。

楊諾的語氣僵硬又悲傷：“還喜歡我的話，為什麽要跟其他人結婚呢？”

“你說什麽？”路悠悠滿腦子的疑惑。

“你就這樣從婚禮現場跑出來，你的新郎不會介意嗎？”

路悠悠坐直了身體看着他：“楊諾，你在說什麽？”

“就算······就算你已經結婚了，我也不會放你走的。”說着，他的雙眼竟然變得通紅，他伸出手緊緊攥着她的手，“我再也不會松開手了，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

路悠悠的腦袋轉了很久才明白過來，他竟然誤以為她結婚了。

如果是以前，她說不定還會開一開玩笑逗一逗他，但看着這個傻男人雙眼通紅、一臉認真又痛苦的模樣，她實在說不出任何令他傷心的話。

路悠悠耐着心說：“我沒有結婚啊？你怎麽會以為我結婚呢？”

“沒有結婚？”楊諾的眼睛一瞬間就亮了起來。

路悠悠嘆了口氣：“你是不是看到我身上穿的這件禮服，又誤以為是婚紗？這只是伴娘的禮服啊！就像上次我的室友淩霄結婚一樣，這次結婚的是我的閨蜜蘇蘇，盛蘇蘇，你也見過的。”

她将外套解開，露出了裏面的禮服裙，指着這件禮服對楊諾說：“你是笨蛋嗎？這很明顯就是伴娘服啊，你見過新娘婚紗這麽‘簡陋’的嗎？”

“沒······沒結婚嗎？那昨天晚上你為什麽會往朋友圈裏發穿着婚紗和一個男人的合影？”

“昨晚？”路悠悠這才徹底明白他為什麽會産生誤會，只好繼續認真地解釋，“昨晚和朋友們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往朋友圈發那幾張照片是輸了之後的游戲懲罰。不是真的，我沒有結婚。”

楊諾聽到後，腦袋裏一直在回蕩着這幾個字——沒有結婚——這四個字像是将他從地獄救回人間。

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反問了一句：“真的沒有結婚？”

“真的沒有結婚！”路悠悠看到他此時的表情，聽着他的語氣，心疼得難受：“我不會跟其他人結婚的，我只喜歡你。”

“我只喜歡你”這幾個字又帶着他從地面飛到天空。

楊諾反問着：“真的只喜歡我？”

路悠悠撫摸着他消瘦的臉頰，擡頭湊上去，在他的嘴角落下輕輕的一吻，“真的只喜歡你！”

在幸福地快要飛到天上去的時候，楊諾又馬上将重點擇出來：“可是，就算發的照片只是游戲懲罰，那你為什麽會穿婚紗？”

“昨天我去試伴娘服，當時覺得那件婚紗非常漂亮，就鬼使神差地上身試了一下。”她拿出手機裏的照片，指給楊諾看：“你說的是這幾張照片吧。你看，這條婚紗上有銀杏的元素，手捧花也是銀杏葉做成的，我就想起了以前你送我的那一束銀杏花。”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擡起頭，雙眼深情地望向他，“我就想到了你。”

她抿了抿嘴：“從頭到尾都只是個誤會，我沒有結婚，身邊的人是伴郎。”

楊諾立即伸出手攬住了她，将她抱在懷裏：“你都不知道我看到這些的時候是有多絕望，我真的以為······真的以為你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路悠悠小聲撒着嬌說：“你怎麽這麽笨啊！”

“悠悠，我們和好吧。”

她扭了扭身體，往他的懷裏又蹭了蹭，抱得更緊，小聲地回答：“好。”

楊諾聽到後驚喜地松開懷抱，看着眼前的愛人，“你願意？願意回到我身邊？不丢下我了？”

“說的我好像一個負心漢一樣。” 路悠悠瞅了他一眼，又低着頭小聲地哼唧：“我也舍不得你，這段時間也很想你。我早就後悔了，當時不應該那麽沖動離開的。你也別生我的氣了，我們和好。”

“不生你的氣，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只要你還願意回來我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