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

晏懷桑的大腦忽地停滞一瞬。

她剛才發呆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絲毫沒有注意到開門聲，也不知道溫牧陽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溫牧陽的表情很緊張，看起來似乎是被她吓壞了。

“抱歉抱歉, 讓你擔心了！”晏懷桑很快反應過來溫牧陽大概率是誤以為她剛才想要跳樓, “我只是靠着欄杆往下看、随便胡言亂語了兩句而已……放心吧, 我好端端地怎麽會自殺。”

溫牧陽仍然緊緊地環住她的腰際, 将頭埋在晏懷桑的頸窩處，聲音情難自抑地微微顫栗：“晏懷桑，不要丢下我……”

晏懷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感覺到他掩面于她鎖骨處留下的溫熱吐息。

有些溫暖, 又有些發癢，讓人心神不定。

“……不會丢不會丢，我丢下你做什麽？”晏懷桑将掌心覆蓋在他環着腰部的手上, 輕輕拍打, 安撫他脆弱緊繃的神經, 盯着他手指上的創口貼, “再說了，你又不是一件東西，談不上丢這個字眼的。”

晏懷桑一邊說着, 一邊暗自感嘆：原來溫牧陽害怕的時候是這副模樣。

……她現在也算是得償所願地看到了游樂園那天沒能看到的一面。

陽臺上的風一陣陣地吹了過來, 晏懷桑和溫牧陽的頭發都被吹亂了分毫，在空中飄來飄去。

過了好一會兒, 溫牧陽稍稍擡頭，幾縷發絲在晏懷桑的耳廓周圍撩動而過。

他冷不丁地開口, 嗓音中影影綽綽地透露着微涼的寒意：“……騙子。”

“哈？莫名其妙就冤枉我？”晏懷桑馬上反駁, 不滿地擡起溫牧陽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 然後瞪着他的眼睛道，“你說清楚，我怎麽騙你了？”

溫牧陽下意識地撇開視線，而後又看回她的雙眼，琥珀般的眼眸忽地湧現出奇怪又蹊跷的笑意：“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晏懷桑見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吐槽，“……你以後別這樣笑了，看起來不太友善。”

溫牧陽緩慢地松開了她，閉眸不知道在想什麽，用力呼吸了片刻。

直到此時，他的身體仍然在微微顫抖，溫牧陽猜測這大約是人類在感到恐慌時的一種軀體化表現。

再次睜眼時，溫牧陽隐忍地用手掌捂住面容，和煦的嗓音從指縫中溢出：“抱歉，我剛才又……”

“又失控了？又不正常了？又快要瘋了？”晏懷桑站起來抖了抖褲子上的灰塵，朝癱坐在地上的溫牧陽伸手，打算拉他起來，順帶着吐槽道，“總是情緒不穩定可不太好，你抓緊時間改一下吧。”

晏懷桑回想到他們之前也有過類似的對話，提前預判了溫牧陽的回答，又立即補充道：“可別說你是因為我才會情緒不穩定的。如果是這樣，那你以後還是少和我待在一起比較好。”

“……”溫牧陽聞言垂下掩面的手，仰頭望着晏懷桑的眼底，眼眸時不時地輕轉。

晏懷桑很難形容溫牧陽現在的表情。

硬要形容的話……有點像逛街時家長不給他買糖吃、于是悶悶不樂了一整天的小孩子回家後又被家長指責不應該擺出臭臉以後的那種類似于委屈的表情？

“幹嘛這麽看我？”晏懷桑對着他的眼前晃了晃手掌，再次示意想要拉他起來，眉毛輕輕上挑，“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落日熔金，暖橘色的陽光灑落在她的頭發上，和她唇邊翹起的幅度一樣令人無法移開視線，溫牧陽的心跳沒來由地空了一拍，不自然地低下頭。

“……我先去做飯。”溫牧陽撐着地面站了起來，忽略她伸過來的手臂，轉身向室內走去，語氣中勉強浮出一絲淺笑。

晏懷桑心想，他又變回那個裝模做樣的溫牧陽了。

他總是這樣。

始終埋藏着真實的自己，控制不住時不得已爆發出萬千情緒裏的冰山一角，然後又自顧自地冷靜下來、繼續在外面覆蓋上那一層僞裝。

晏懷桑垂眸望向她那只懸停在半空在的手，有意識地收攏掌心。

不知為何，她突然很壞心眼地想讓迅速回到常态中的溫牧陽再次變得情緒化。

“幫我傳話的事情，你今天沒忘記吧？”晏懷桑擡眸望向溫牧陽的背影，沉聲道，“我必須要盡快見到他們三個人。”

糟糕，她好像也有點不正常了。

.

周五，地鐵出站口外的馬路邊，一輛不起眼的轎車車廂內。

“溫少爺，這是能夠讓人快速入眠的藥物，對身體無害，且副作用微乎其微。”一名精英打扮的中年男子将一瓶白色藥粉遞給溫牧陽，遲疑道，“溫少爺若是有什麽睡眠問題，需要我替您聯系醫生嗎？”

“不必。”溫牧陽低眸盯着手裏的藥瓶，眼神不覺恍惚，“我還……沒有想好。”

他從未像昨天那般直觀地感受到來自死亡的恐懼。

他害怕晏懷桑的離開，無論是以哪種方式。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永遠和她生活在這間溫馨的小房子裏。

中年男子以為溫牧陽指的是醫生，忙問：“需要更換新的家庭醫生嗎？等少爺想好後，可以随時告知我。”

溫牧陽擡手将藥瓶收好，換了個話題：“公爵知道我私自以他的名義對法庭人員和聖亥尼斯校方施壓了嗎？”

中年男子搖頭，想了想又道：“不過少爺您想好應對手段了嗎？紙包不住火，公爵大人終究會聽到風聲。到那時，他一定……”

“無所謂。”溫牧陽打開車門，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在乎的只有晏懷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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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後，溫牧陽把從超市買來的東西依次分類整理完畢，往盒裝的果汁裏摻了些藥粉。

晏懷桑從洗手間出來，看到站着冰箱前的溫牧陽，懶散地打了個呵欠：“你回來了啊。”

“嗯，我回來了。”溫牧陽将果汁搖勻的動作一頓，随手将它藏在冰箱的最裏面，走向廚房打開水龍頭。

“你今天洗菜怎麽不戴圍裙？”晏懷桑奇怪地看着他略顯不自然的動作，以為他已經累到腦子記不住事的程度，自告奮勇地跑過去，“沒事，我來幫你系。”

晏懷桑的雙臂從他的身後繞到前面。

在溫牧陽看來，這就像是她從後背抱住了他一樣。

“……謝謝。”溫牧陽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喉嚨一緊，臉頰微微發燙。

晏懷桑聽出他語氣裏的異樣，擡眸望了一眼，脫口而出：“耳朵好紅。”

“呼——”溫牧陽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雙手撐在桌沿，心律不齊，呼吸稍有紊亂。

晏懷桑側身彎腰看去，發覺他閉着眼睛紅着臉，不自然地往後退了幾步：“咳咳，你沒事吧？”

溫牧陽下意識地望了她一眼，又迅速将頭扭向反方向：“……沒事，我只是不習慣被人接近。”

“你接近我的時候不是很游刃有餘嗎，怎麽一被我接近就臉紅？”晏懷桑盯着他的後腦勺，兩眼一眯，忍不住吐槽道。

再說了，她只是幫他系圍裙而已，幹嘛這麽大反應！

溫牧陽往後看去，餘光瞥向冰箱的位置，冷不丁地問道：“晏懷桑，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在我想見你的時候，請讓我見到你……你不需要走動，只要允許我去找你就好。”

跳躍性的話題讓晏懷桑一愣：“這太絕對了，萬一……”

“可是我能做到！”溫牧陽猛地回頭看她，桃花眼中的光暈波動得洶湧澎拜，“如果你想見我，我一定會出現！”

晏懷桑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情緒激動，茫然地對上視線：“為什麽？在你不方便的時候，完全沒必要刻意跑一趟啊。”

琥珀眼眸中的光亮一點點地熄滅，溫牧陽的唇角忽地上揚，露出熟悉的爽朗笑容： “算了，你當我什麽也沒說過。”

他又擺出這種退行的姿态了，晏懷桑莫名感到一陣不爽，換了個話題：“說起來，你今天幫我聯系過他們了嗎？這都第三天了，別告訴我你又忘了。”

溫牧陽回應得格外迅速：“對不起，我的确忘記了，下周一我……”

“你只是嘴上答應，其實根本沒打算行動吧？”晏懷桑忍無可忍地揭穿他，咬牙切齒地道，“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我這種吃軟不吃硬的性格确實拿你沒辦法……但這是第三次了，溫牧陽，我不是傻子。”

溫牧陽臉上的神情微動。

“你下次要是再拖着不幫我，反倒還用謊話敷衍我的話，我……我就和你絕交！”晏懷桑賭氣地不想看他，朝他身後走去，“就算你再怎麽裝可憐裝無辜也沒用了！”

她恰好走到冰箱前，發現櫃門沒被關緊，下意識地打開瞧了瞧，瞥見最裏面的果汁盒尖。

剛好，說了這麽久她也有些口渴。

溫牧陽的瞳孔微微抖動，神情震撼，不敢轉身看她，吞吞吐吐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假裝嗎？”

“不然呢？我認識你這麽久，或多或少能讀懂一點你的想法。”晏懷桑背對着溫牧陽，氣鼓鼓地瞪向空氣，滔滔不絕了起來，“故意淋雨回家、切菜時劃破手指……這些不都是在賣慘嘛，只不過是我比較吃你這套，願意配合你而已，你還真以為自己演得天衣無縫嗎！拜托，你自己想想，從地鐵站出來、一路上有多少賣雨傘的……”

驀地，“撲通——”的一聲。

果汁盒應聲摔落在地，沿着瓷磚流淌蔓延。

“溫牧陽……我怎麽突然覺得……好困啊……”晏懷桑捂着腦袋，聲音有氣無力，眼皮沒來由地想要合上。

溫牧陽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連忙轉身摟住搖搖欲墜的晏懷桑，盯着地面上灑落的果汁，神色慌張：“你……你喝下去了？”

晏懷桑想點頭回應，卻沒有力氣。

腦海中的系統突然出現：

【恭喜宿主成功解鎖原著中的隐藏重要角色溫牧陽的番外，成功完成真相度線路。系統知道宿主想問什麽——

但系統從未說過原著中的重要角色只有三個哦。】

【檢測到《幕間·溫牧陽的場合》正在因為宿主的持續性介入而觸發自動續寫。】

【接下來，請宿主閉上雙眼、放松心情，欣賞《幕間·溫牧陽的場合》——以溫牧陽的視角描繪的他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