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香

第二天, 晏懷桑沒能一覺睡到自然醒，被天空中傳來的滾雷吓得睜開雙眼。

窗外的天色十分陰沉。

晏懷桑拿起手機看了看天氣預報，上面說今天會下一整天的暴雨。

溫牧陽已經去聖亥尼斯學院上學了, 被他清潔得一塵不染的餐桌上放着屬于她的那份早餐。

廚房的冰箱上, 貼着一張顏色醒目的便簽條：

“早安, 晏懷桑。”

“桌上的吐司煎蛋冷了的話, 可以用微波爐加熱；冰箱裏面有我準備好的午餐便當，你要記得吃。”

“如果你懶得洗便當盒和餐盤，可以把它們放到一旁, 我回家後會清洗。”

晏懷桑打開冰箱裏的便當盒, 愣愣地盯着盒子裏精致的吃食，雙唇不自覺地張大了分毫：“……天哪。”

她完全沒有想到身為堂堂公爵家的公子哥的溫牧陽竟然有這麽居家的一面。

好強、好強的人夫感！

……

吃完飯後，晏懷桑百無聊賴地在家裏走來走去。

聽着窗外滂沱大雨的雨聲, 她覺得自己快要發黴了。

公寓的大門并沒有被溫牧陽從外面反鎖, 她中途無聊透頂地打開了好幾次, 望着走廊上的電梯糾結沉思。

她很想去外面随便走一會兒, 散散心。

……但還是算了。

前幾天晚上的她就是在出門散心的時候被謝淩逸的父親的迷藥搞暈了。

念及此處，晏懷桑稍微對“獨自出門散心”這件事情産生了些許心理陰影。

“哎——”晏懷桑關上門，回頭拿起桌上晦澀難懂的哲學書籍, 硬着頭皮看了起來。

一直看到了日落時分, 門口才傳來一聲開門的動靜。

晏懷桑立刻把書一扔，跑了過去, 當即看到提着菜回家的溫牧陽。

他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泡得徹底，發絲緊貼在冷白的皮膚上, 發梢處滴答滴答地往下掉落着凝聚的水珠。

看上去, 溫牧陽像是淋着雨走了一路。

“……晏懷桑，你今天是不是出去過？”溫牧陽側目盯着房門處的智能鎖, 回頭問她。

晏懷桑擡頭看了看他這副像是掉進河裏的模樣，又低頭看向他手裏滿滿當當的一大袋子的蔬菜水果，內心十分震撼，并沒有太在意他問了什麽，下意識地誠實作答：“沒有啊，只是開門往外面看了看……本來我是很想出去的，但最後忍下來了。”

“……從明天起，我可以把門從外面反鎖嗎？”溫牧陽關上門，伸手理了理濕發，指間沾染上透明的水滴，“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知道你的自制力不太好，擔心你之後會忍不住。”

緊接着，溫牧陽認真地分析了起來，希望能夠以此征求到她的同意：“孫家的搜查範圍已經從聖亥尼斯學院附近向外擴散了很多……很快他們便能調查到公寓的周圍，你現在出現在外面，或許會被發現。”

“那好吧。”晏懷桑對她自制力的狀況十分有自知之明，嘴角不滿地撇起，“但是不能上網又不能出門，我還能幹什麽。”

溫牧陽走到沙發前的茶幾，用紙巾擦幹淨雙手，打開書包，側身看她：“我買了些暢銷的漫畫和小說，有你喜歡的嗎？”

在真皮背包和塑封的雙重防水屏障之下，這些書一點也沒被打濕。

“……謝謝。”晏懷桑滿肚子的牢騷被他的這份好意堵住，一頓，疑惑地問他，“話說你怎麽不打傘，地鐵出站口旁邊的便利店不是有賣雨傘嗎？”

溫牧陽一邊用毛巾擦拭頭發上的水分，一邊以濕漉漉的眼神望向她：“忘記了。”

“唉……你別擦了。”晏懷桑沒話說了，奪過他手裏的毛巾，推着他的背往浴室走，“快去洗個熱水澡吧，小心感冒了。”

溫牧陽不自覺地側目，餘光捕捉到她杏眼中自然流露出的關心。

“好的。”他眼底的笑意由虛轉實，如三月春色般盎然。

…….

“嚓嚓——”廚房處傳來極有規律的切菜聲。

才洗完澡出來的溫牧陽正在為他們二人烹饪晚餐。

晏懷桑翻閱着手上的漫畫，看到有趣的地方時情不自禁地輕笑出聲。

忽地，切菜的聲音停了下來，溫牧陽緊接着發出一道低沉的呼聲。

“怎麽了？”晏懷桑聽見聲音不對勁，連忙湊過去看，發現在溫牧陽的食指上赫然出現了一道傷口，“……你等我一下！”

她白天因為太過無聊，差不多把這間房子裏裏外外地翻了一遍，所以知道醫藥箱在洗手間裏的哪個地方。

由于溫牧陽的傷口并不是很嚴重、創傷面積也不是很大，晏懷桑特意選了防水創口貼。

只要傷口不碰到水，溫牧陽就能正常洗漱洗澡，包括做飯和打掃衛生。

【……重點真的不是最後七個字嗎。】

【宿主您其實只是想讓溫牧陽繼續做家務吧？】

系統無情地發出吐槽，冰冷的機械音染上幾分無奈。

“咳咳……你這話說得怎麽這麽難聽呢。”晏懷桑輕咳了兩聲，假裝自己什麽也不知道，一腳走出洗手間。

握着溫牧陽的手指替他貼上創口貼的時候，晏懷桑忽地發覺他在笑。

并不是平日裏常見的那種虛浮在完美假面上的笑容，而是那種發自內心、直達眼底的笑容。

“……溫牧陽，你是不是有病？”晏懷桑微眯眼眸，盯着他揶揄道，“受傷了還笑得這麽開心。”

“也許是吧。”溫牧陽不以為意地認領了病人的身份，垂眸望了手指上的創口貼一眼，迅速擡頭，“對了，今天校方正式通知了對你的處罰——只是讓你暫時停課，這說明事情尚有緩和的餘地，你不會被開除的。”

晏懷桑聞言一愣：“真的假的？聖亥尼斯學院不是戒律森嚴嗎，這都不開除？”

“興許是由于之前從未有過貴族女子女扮男裝入讀的案例，他們無法輕易地定奪。”溫牧陽笑着解釋道。

晏懷桑狐疑地托起下巴：“……你老實說，是不是你讓溫氏公爵去對校方施壓了？”

聽說公爵的權力很大，僅次于皇室。晏懷桑覺得她的猜想很有道理。

溫牧陽從身旁的背包中拿出一個本子，巧妙地回避了她的提問：“這是昨天和今天的課堂筆記，我寫得很詳細，你明天可以看看。”

看到學習筆記，晏懷桑很自然地聯想到顏岚歸，于是猛地擡頭問他：“你幫我聯系過謝淩逸他們了嗎？他們知道我現在很安全吧？還有，他們什麽時候來這裏呢？”

“……抱歉。”溫牧陽稍稍側目，躲開她的目光，轉身走回廚房，“我昨晚沒睡好，早上又起得很早……所以我今天的狀态很恍惚，忘記和他們說了。”

晏懷桑一時語塞。

的确，溫牧陽昨天做了一整天的家務，早上還得為她做好早午兩餐，然後又得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去學校。

這麽算起來，溫牧陽可能在淩晨五點多的樣子就起床了。

“這兩天承蒙你的關照了。”晏懷桑有點愧疚，不好意思苛責他，清了清嗓子，“那你明天繼續幫我和他們報個平安吧，順便讓他們來一趟……我真的很想和他們見一面，拜托啦。”

“好，我會替你聯系他們的。”溫牧陽低眸盯着手中的刀刃，再次在案板上切剩下的菜，發出一連串嚓嚓的聲音。

.

翌日。

晏懷桑耐心地翻閱完溫牧陽親手摘抄的學習筆記，讀了幾本漫畫書，又無聊了起來，擡頭看了一眼客廳牆壁上的鐘表。

這個時間點，估計溫牧陽還有一陣子就回來了。

……希望他今天有成功地替她向顏岚歸衆人傳話。

晏懷桑慵懶地走到陽臺外面，支着腦袋發呆。

她這兩天可以說是什麽事情都沒做，就光待在這個公寓裏虛度光陰了。

奇怪的是……她好像不怎麽着急。

晏懷桑靠在欄杆上，想着自己僅剩不多的生命值，又覺得此時的她必須要有危機感了。

她應不應該離開溫牧陽的公寓，冒着被孫家發現的風險去找謝淩逸他們三個呢？

姑且讓她異想天開地妄想一下……也許她拉着他們三個開上一天一夜的會議，真相度就自動完成了。

晏懷桑情不自禁地唉聲嘆氣了起來

要是真有那麽簡單就好了，她也不會忙活這麽多天。

從距離地面整整十八樓的位置往下看，晏懷桑腦海裏的奇思妙想浮現了出來。

系統說過在生命值耗盡以前，無論發生了什麽、她都不會死。

“我從這裏掉下去……”晏懷桑把整個上半身都探出欄杆外，好奇地看向正下方的高空，嘴裏喃喃自語着。

在她還沒來得及把“應該也不會死吧”這幾個字說出來之前，晏懷桑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雙手合攏在她的腰間、緊緊地将她擁入懷中。

熟悉的松木香重重環繞，晏懷桑知道這人是溫牧陽。

下一瞬間，溫牧陽抱着晏懷桑，慌忙地向後仰去，跌倒在地。

熾熱的溫度沿着後背的肌膚一層層地傳遞而來。

溫牧陽的這個擁抱緊致而又猛烈，同時還帶着顫抖。

他在發抖。

素來澄澈的桃花眼中滿是驚恐，溫牧陽的瞳孔不覺收縮，抱着晏懷桑的手用力地收緊，嗓音打顫：“……你想跳下去，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