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呼吸

一踏進宿舍的門, 謝淩逸首先看到了散落在門口附近的書包。

這個房間裏住着的人除了他，就只有晏懷桑。

“晏懷桑？”謝淩逸一邊彎腰拾起晏懷桑的書包，一邊呼喚她的名字。

但是并沒有人回應他。

于是謝淩逸又往前幾步, 走過帶着全身鏡的牆壁拐角後, 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晏懷桑。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晏懷桑了, 心底自然而然地彌漫起高興的情緒。

晏懷桑整個人都裹着被子, 只露出來一個腦袋，心情看上不去很是不佳，盯着他道：“謝淩逸, 我讨厭你。”

“……”謝淩逸默默地将她的書包放好在電腦桌上。

“我要把你戴假唇釘和假眉釘的秘密說出去。”晏懷桑見謝淩逸不吱聲, 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再讓所有人知道你是個特別怕疼的人！”

謝淩逸回頭看她，朝她走去, 紅色的頭發随着動作微微晃動, “你到底怎麽了？”

“……”晏懷桑沒有等來腦海中系統的厭惡值提示音, 沮喪地耷拉起腦袋。

晏懷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剛才的幼稚行為十分可恥——說穿了就是平白無故地把她個人的壞心情發洩在別人身上。

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很差勁的人。

“我剛才恐吓你, 你不生氣嗎？”晏懷桑低頭看着她不安地糾纏在一起的手指，問謝淩逸。

謝淩逸搖頭，深褐色的眼眸微微轉動：“之前答應過你, 以後不對你生氣。”

晏懷桑想起來謝淩逸在幕間劇情裏的獨白, 擡頭看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你的意思是, 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會生氣？”晏懷桑明知他當時是誤解了她的話, 卻沒有揭開的意思。

謝淩逸面無表情地點頭。

“……那你過來。”晏懷桑悶悶不樂地說道。

謝淩逸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但還是走到了她的床邊。

緊接着，晏懷桑便莫名其妙地朝着謝淩逸的肚子來了一拳。

面對她意義不明的這一拳, 謝淩逸只是低頭看她：“……很疼。”

系統仍然沒有通知她得到厭惡值，晏懷桑整個人都洩下氣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才能真的讓謝淩逸讨厭她了。

……她又不可能真的把謝淩逸的秘密暴露出去，她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下一瞬間，晏懷桑的餘光忽地瞥見謝淩逸擡起了手，條件反射地閉眼——結合謝淩逸在外貌上的不良印象，她下意識地以為他要還手。

然而，晏懷桑只是感覺到頭頂有一只手在溫柔地撫摸着。

“……為什麽突然摸我的頭。”晏懷桑睜眼，仰頭看着謝淩逸。

“你很難過，我想讓你開心。”謝淩逸嫌低頭麻煩，幹脆也坐到床邊，繼續摸她的頭發，“……手感很不錯。”

晏懷桑的愧疚感湧上心頭，音量變低：“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謝淩逸不明白，問她。

“……”晏懷桑開口想要解釋，心底突然又湧起更多的情緒。

自責感、罪惡感、對自己的失望、對未來的擔憂和迷茫、對系統的怒意、對謝淩逸無條件寬容的感動……

許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晏懷桑的情緒突然失控了。

“對不起！明明是我自己的心情不好，卻遷怒在你的身上。”晏懷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滴在被子上，很快消失不見。

謝淩逸看她哭了，第一反應是抱住她，伸手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然後又想起來什麽，脫下書包從裏面拿出一大盒巧克力球，遞給她：“你要的。”

晏懷桑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想起她前幾天沒話找話時發出去的那則Connect消息，莫名被戳中笑點。

明明眼淚都沒幹，但她突然又笑了：“謝謝。”

謝淩逸無言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唇角無意識地上揚分毫。

安靜的房間內，晏懷桑似乎聽到了輕微的笑聲。

“……原來你會笑啊。”晏懷桑一愣，看得呆了。

“嗯。”謝淩逸看他很是驚訝的眼神，稍一沉思，“因為覺得你很像一只喜怒無常的貓。”

從他進門到現在，晏懷桑又是生氣、又是哭、又是笑的。

“我哪裏……”晏懷桑無力反駁，默默地止聲吃巧克力球。

眼見着晏懷桑的情緒已經發洩完畢，系統冷不丁地出來問她：

【宿主，請問您現在決定繼續走真相度路線了嗎？】

【系統渴望得到您的答複，同時也再次向您抱歉。】

“……”晏懷桑其實也知道系統的做法在客觀上是正确的，輕輕點頭，算是和它達成了和解。

從某種方面來說，總是情緒化地做事情的她，的确很需要總是站在絕對理性那一邊的系統替她分析利弊。

“對了。”謝淩逸應該是突然想起來什麽，轉頭望晏懷桑的側臉，神情認真，“原來你是貴族的子嗣。”

“你怎麽……”還沒問完，晏懷桑就反應過來，閉了嘴。

不用問她也知道，肯定是謝時六告訴謝淩逸的。

謝淩逸沒有順着晏懷桑尚未說完的話繼續，而是自顧自地抛出新的疑問：“晏氏家族的人知道你在讀男校嗎？”

“你……為什麽這麽問？”聽到男校這個關鍵詞，晏懷桑有點慌了。

果不其然，謝淩逸的回答印證了晏懷桑的猜想：“我去問過謝時六，她說身為貴族、女扮男裝是很嚴重的禁忌。”

晏懷桑嗖的一聲從床上下來，往後面退了好幾步，聲音都有些哆嗦：“你你你，你怎麽知道我是女生？”

“冬令營的時候，你突然暈倒、呼吸也很微弱。”謝淩逸垂眸瞥過晏懷桑指向他的食指，“我以為你要死了，就對你進行了人工呼吸。”

“什麽？”晏懷桑的大腦在一瞬間失去思考，注意力從謝淩逸是如何發現她是女生一事上轉移到了人工呼吸上，下意識地摸向嘴唇，“你對我、做了人工呼吸？”

謝淩逸點頭，表情毫無異樣，只是稍微有些疑惑晏懷桑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開始回憶當時的狀況：“因為需要保證你的呼吸不受阻礙，我暫時将你的束胸松開了些，發現了你是女性。”

“不過人工呼吸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聽到你在說夢話，明白你只是在睡覺，就幫你把束胸重新纏緊了。”

随着謝淩逸用語言重現那一夜的情形，晏懷桑臉頰的溫度也随之升高：“謝淩逸，你你你——”

晏懷桑緊閉雙眼，咬緊牙關，告訴自己要冷靜。

最起碼，她從謝淩逸的描述中能聽出來他只是将束胸松開了些，并沒有取下來。

“你怎麽了？”謝淩逸發現晏懷桑的神情變得很奇怪、臉頰也很紅。

可是她看上去既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難受。

晏懷桑聽到他的聲音，睜開眼看他，發現他此刻一臉坦然，并且微微歪着腦袋望向自己，眼神之中似乎有幾絲困惑。

“……”晏懷桑被他這麽盯着，不由得懷疑她現在的反應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于是她逼着自己反省了幾秒鐘。

……完全不誇張好吧！

“那你是不是也跟我……嘴對嘴了？”晏懷桑的眼神躲閃，難為情地不想和謝淩逸對視。

“嗯。”謝淩逸毫不猶豫地承認，“那是人工呼吸的步驟。”

系統感覺到晏懷桑現在對此非常介意，便出來開導她：

【宿主，系統認為謝淩逸的性別意識還沒有發展成熟。】

【宿主您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樣的。】

“……”聽了這話，晏懷桑多少鎮定了些許，擡眸望了謝淩逸一眼。

“咳咳。”晏懷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謝淩逸，你以後不能像剛才那樣随便抱我。”

謝淩逸聞言後微怔，而後稍稍皺眉，眉釘也微動：“為什麽？我只是想要安慰你。”

他并不認為他剛才對晏懷桑的擁抱有什麽不對的。

“……好吧。”晏懷桑總覺得再介懷下去，反而顯得她是在避嫌一樣。

明明她和謝淩逸之間也沒什麽。

晏懷桑坐到謝淩逸的床上，與他對望，故作冷靜：“那我們互相保守秘密。”

謝淩逸點頭：“我知道。”

晏懷桑想到了謝時六，連忙問他：“你的外婆知道我是女生嗎？”

謝淩逸沉默了半晌，搖頭道：“應該不知道。”

根據他的回答，晏懷桑認為現狀應該只是謝淩逸沒有告訴謝時六。

但是謝時六是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日後如果聽說了“晏氏伯爵家的千金出席了某個宴會”，一定會懷疑這個千金是不是晏懷桑。

“那你能不能找個時機，假裝不經意地告訴你的外婆，說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姐？”畢竟是有求于人，晏懷桑的語氣軟了下來，對着謝淩逸猛眨眼睛。

雖然她一直認為謝時六那樣的大人物不會在意她是男是女，但是少讓一個人知道總是沒錯的。

“好。”謝淩逸一口答應下來，說完後便掏出手機來，不知道是在做什麽。

晏懷桑以為他是突然想到了要緊的事情需要處理，也沒在意。

一分鐘後，謝淩逸擡頭，開口道：“告訴了。”

“……哈？”晏懷桑傻眼了。

大哥！你懂不懂什麽叫做“假裝不經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