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差

“好啊！”晏懷桑幾乎是搶着回答了裴歡辭,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又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那你打算怎麽幫我呢？”

裴歡辭聽到她說好, 明明應該感到放松、心中卻反而沉重了幾分。

他被心底複雜的情緒混淆了片刻, 于是垂首沉默了數秒後問她：“昨晚的宴會, 孫霭歸似乎是沖着你來的……你和他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情？”

晏懷桑盯着他因為徹夜未眠而略顯紊亂的金發, 只糾結了半晌，便一五一十地把她和孫霭歸之間發生過的事情告訴了裴歡辭。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晏懷桑偷偷打量着裴歡辭的表情, 然後又垂眸。

如果裴歡辭知道她打人的話, 說不定會觸發他對暴力行徑的心理創傷。

出于這樣的考量，晏懷桑便沒有說出她曾經扇過孫霭歸兩個巴掌。相應地，她也沒有說她在冬令營迷路一事正是由孫霭歸造成的。

“也就是說, 孫霭歸查到了你是晏氏伯爵的孩子。但是在你明确表達了你無意插手孫家的事情、并且你和謝淩逸等人只是單純的朋友之後, 孫霭歸還是特意來到了宴會, 意圖确認你的真實性別。”裴歡辭以手襯着下颌, 認真地歸納她提供的信息。

“總結得很厲害。”晏懷桑迅速點頭，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裴歡辭被她誇得一愣，視線慌亂了一瞬, 欲言又止了半天後問她：“你和謝淩逸也是朋友？你們的關系……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要好的？”

“啊？”晏懷桑疑惑地眯起杏眼, 很是納悶地問，“我們不是在聊孫霭歸嗎, 你怎麽扯到這個話題上來了？”

“……沒什麽。”裴歡辭低頭不說話了，不知道在想什麽。

晏懷桑盯着他的側顏, 盯得很認真, 似乎要望進他那雙丹鳳眼之中，沉吟片刻。

她覺得……如果要裴歡辭在這件事情上幫她的話, 似乎有些強人所難了。

因為裴歡辭只有一個聖亥尼斯學院的學生會長的身份。雖然他也是裴氏男爵的兒子，但是憑他在裴氏家族裏的待遇……他和她一樣，都不可能得到家族內部的助力。

念及此處，晏懷桑輕聲呼出一口氣，心想：還是不要拖裴歡辭下水了。

不過她該如何獨自解決孫霭歸呢？

給他創造別的麻煩，讓他分身乏術怎麽樣？那樣的話，他就沒有心思來糾纏他了。

但是很遺憾，她暫時沒有那樣的能力給孫霭歸送上一份大麻煩……

或許她需要時間再對此進行一番仔細的思考。

“返校後，我再和孫霭歸最後談一次。”晏懷桑上前拍了拍裴歡辭的肩膀，不想讓他為難，“如果到時候仍然得不到理想的的結果，我再來找你幫忙，怎麽樣？”

“……什麽時候。”裴歡辭擡頭看她，淺褐色的眼眸中有微光閃爍。

晏懷桑想了想，說：“最遲明天的晚上，我會告訴你結果。”

“好。”裴歡辭鄭重地朝晏懷桑點頭，側目去看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到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晏懷桑也對他點頭，算是做出了承諾，然後推搡着他的胳膊往床下趕去：“好了好了，我們也算把話說開了，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嗯。”裴歡辭低聲回應，離開床畔，往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頭望她，“晏懷桑，你還有其他想要讓我做的事情嗎？”

裴歡辭的眼角瞥到床頭櫃放着的空水杯，一頓：“……還想喝水嗎？或者，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可以下去讓廚房做……我也可以學着去做。”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想到要離開這裏就覺得呼吸困難，下意識地想給自己找些繼續待在這裏的借口。

晏懷桑以為他還在擔心她沒消氣，莫名覺得好笑：“裴歡辭，我原諒你随便把我的事情告訴別人，不過下不為例。”

要是其他學生看到總是高高在上的學生會長在家裏卻是這副局促不安的模樣，大家一定會大感驚奇吧。

怕裴歡辭誤解，晏懷桑又加了幾句解釋：“我讓你走是因為我需要獨自思考一些事情，不是因為不想看到你。”

最終，裴歡辭拿走了那只空水杯，轉身離開了晏懷桑的卧房。

他靠在走廊的牆壁，緊握着空空如也的玻璃杯，看得出神。

“裴少爺。”一位傭人朝裴歡辭走來，手裏提着一個紙袋，“這是您吩咐我去買的東西。”

裴歡辭回過神來，從傭人的手裏拿過來，道了謝，邁步朝他的卧房走去。

紙袋裏放着的，是三臺微型攝像儀。

.

聖亥尼斯學院，宿舍大樓中。

即使今天早上才從宿醉中清醒過來，但是晏懷桑作為學生，下午還是得回到校園。

一想到最近的煩心事，晏懷桑本來就頭疼。

結果剛進宿舍的時候，她又很是倒黴地因為頭暈摔了一跤。

“……系統，你現在可以解釋一下我的身體問題了吧？”晏懷桑撐着牆壁，勉強站了起來，視線卻依然有些模糊。

系統之前答應過她，會在她解鎖第二個重要角色的幕間劇情之後告訴她身體變差的詳情。

系統只猶豫了數秒，便從容不迫地說出真相：

【在作出解釋之前，系統想對宿主道歉。】

【出于時空管理局對系統設定的限制條件，系統之前不得已對宿主隐瞞了一個事實：宿主從重要角色那裏獲得的好感度和從任何人那裏獲得的厭惡值是一樣的——二者都沒有上限值。】

【并且，好感度會中和掉宿主現有的厭惡值——也就是轉換以後的生命值。】

【所以……減去好感度以後，宿主現在所剩的生命值其實并不多了。】

【您最近經常頭暈、身體發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系統說的話對晏懷桑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晏懷桑她呆愣地撐着牆，腦海一片空白，許久後才咬着牙問：“不多……是多少天？”

系統回答：【宿主，是1168天。】

晏懷桑聞言一愣，在大腦裏進行快速地運算。

她記得的厭惡值總數原來是7281點，突然變成了1168點……這種落差無論是換成誰、都一定受不了。

這麽一想，晏懷桑的嘴角下垂：“……你們居然騙了我這麽久。”

系統自然也理解晏懷桑的盛怒，連忙回答：

【宿主，系統真的沒有騙您。】

【系統當時的原話是：厭惡值功能與真相度功能并不沖突，在繼續解鎖其他重要角色的幕間以前、宿主仍然刻意繼續賺取厭惡值。】

“你背後的時空管理局利用了信息差。故意不讓你告訴我好感度會和厭惡值互相抵扣的事實……不就是想要誘導我限制放棄賺取厭惡值、轉而去選擇真相度功能嗎？”晏懷桑滿腦子都是不翼而飛的六千多點生命值，對系統身後的那個時空管理局感到非常怨恨。

如果時空管理局允許系統在她穿越過來的第一天就告訴她這個事實，她一定能夠表現得更加絕情，不對任何人散發出友善的信號。

不過……如果不是那個所謂的時空管理局挑選中了她的靈魂，讓她有機會穿越過來享受重來一次的人生，她現在可能都沒辦法感到怨恨。

想到這一點，晏懷桑心中的憤怒倒是消退了些。

畢竟天底下并沒有免費的午餐，她得到了珍貴的第二條生命，理所應當地要付出代價——代價就是暫時性地被人蒙在鼓裏。

系統生怕晏懷桑更加生氣，連忙向她道歉：

【宿主，系統對此感到愧疚，但是時空管理局這樣做應該是有原因的。】

【系統之前也察覺到了宿主您對好感度的抗拒……】

【時空管理局或許是擔心宿主在得知此事以後會放棄好不容易攢到的相當可觀的好感度，繼續做出讓所有的重要角色厭惡你的舉動。】

晏懷桑很快明白了系統的用意：“所以你們是覺得我在成功解鎖了兩位重要角色的幕間劇情之後……面對僅剩的一百點生命值，我就算再怎麽不情願，也只能選擇繼續解鎖最後的顏岚歸的幕間劇情，對吧？”

系統沉默片刻，說：

【……至少，系統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助宿主您的。】

【只要再解鎖剩下的幕間劇情，宿主就可以徹底改變短命的命格了。】

面對系統的建議，晏懷桑的回應是直接用被子堵住耳朵——即使她知道這樣做，仍然能聽到來自腦海深處的系統機械音。

……她的理智告訴她系統說得都對，但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系統怕晏懷桑意氣用事，真摯地勸說道：

【宿主，系統再次向您鄭重地抱歉，希望您不要在氣頭上做出錯誤的決定。】

【不用系統多說，宿主也知道現在的厭惡值有多麽難獲取，再加上随時可能得到的與之相減的好感度……】

【系統認為宿主的下一步應該繼續努力接近顏岚歸，這才是正解。】

“……”晏懷桑選擇用沉默回應系統，本來還想說點別的狠話，忽然聽到宿舍門口的開門聲。

不用想也知道是謝淩逸回宿舍了。

“……來得正好。”晏懷桑的腦袋從被子裏冒了出來，目光幽幽地盯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