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縷微風, 系統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宿主，你醒了。】

然而躺在床上的晏懷桑仍舊祥和地閉着雙眼，一動不動, 似乎正在熟睡當中。

系統或許是感到一陣無語, 靜默了片刻後才又響了起來：

【……宿主, 您沒有必要在系統的面前做出裝睡的行為。】

【因為系統能夠很清楚地檢測到宿主正處于清醒的狀态。】

“……”晏懷桑合上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不情不願地睜眼，嘟囔道，“不早說。”

系統昨晚說得對, 她現在的确尴尬得想死。

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讓她在短時間之內, 都碰不到裴歡辭呢？

話音還未落，晏懷桑就聽到床邊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動靜，下意識地循聲望去——不是別人, 正是裴歡辭。

裴歡辭正坐在床邊的座椅上, 聽到晏懷桑似乎在說話, 連忙站起來看她, 擔憂地問她：“你醒了？頭還暈嗎？胃還難受嗎？還想吐嗎？”

四目相對，晏懷桑呆滞了數秒，腦海裏再次浮現昨晚的畫面——

她像個變态一樣地玩弄着裴歡辭的鎖骨、撒嬌似地躺在裴歡辭的大腿上死活不起來、淚眼汪汪地對裴歡辭說她想回家……

“啊啊啊——”晏懷桑迅速用絲綢布料的被子蓋住了腦袋, 悶悶的尖叫聲從裏面傳出。

太、太丢臉了！

晏懷桑只覺得羞恥感和呼吸混在一起, 如影随形。

為什麽裴歡辭會出現在她的房間裏啊！

系統及時地為她解答：

【宿主，裴歡辭在床邊守了你一整夜哦。】

【他還特別貼心地将您被嘔吐物玷污的服裝送去清潔了。】

“啊？”晏懷桑在黑暗的被子裏摸了摸身上穿着的貼身睡衣, 思考了幾秒鐘後從床上彈射式地坐起來，指着裴歡辭, 支支吾吾地說道, “你你你，我的衣服怎麽……”

“睡衣是你的女仆幫你換的！”裴歡辭幾戶是瞬間反應過來晏懷桑想要問什麽, 雙頰微紅，搶着回答她。

“這樣啊……”晏懷桑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順了順胸口，不自覺地靜下心來，開始仔細地盯着裴歡辭的臉看。

他應該是整夜都沒有合眼，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憔悴，黑眼圈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尤為明顯，細看之下眼球裏也似乎也有好幾處紅血絲。

“咳咳，那個，謝謝你昨晚帶我回來。”晏懷桑還是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移開目光，清了清嗓子，“我現在想一個人待會兒，你能不能先出去？”

裴歡辭聞言後稍稍低頭，而後又神情忐忑地擡頭：“你不想看見我，是因為你還在生氣嗎？”

晏懷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愣愣地看向他。

“對不起！我不該在經過你的允許之前便擅自告訴溫牧陽的，以後我也絕對不會這樣做了！”裴歡辭的喉嚨緊張地滾動，淺褐色的眼眸忽暗忽明，“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消氣呢？”

說實話，晏懷桑方才差點都要忘記這事了，下意識地開口：“不是，我不是……”

話至此處，晏懷桑看着裴歡辭那副失落沮喪的神情，一頓，又于心不忍地改口：“那你去幫我倒杯水吧。”

裴歡辭松開攥得死死的拳頭，表情終于安定下來，淺笑着說：“好。”

說完，裴歡辭便快步走出房間。

晏懷桑聽着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心裏莫名亂糟糟的。

系統冷不丁地閃現出來，十分體貼地說道：

【宿主，您成功解鎖了第二位重要角色的幕間劇情哦，系統認為您應該開心一點才對。】

【對了，系統想知道宿主對裴歡辭的看法——宿主認為，裴歡辭對您抱有着怎樣的情感呢？】

晏懷桑悶悶不樂地擡頭望着天花板，回憶着裴歡辭的幕間劇情。

“不是，為什麽裴歡辭會覺得我喜歡他啊，這個誤會也太大了吧！我哪裏表現得像是喜歡他了？”這麽說着，晏懷桑換了個姿勢，彎腰下去，腦袋埋進觸感舒服的被子裏，吐槽的聲音飄忽不定，“我說你們男的別太自信了……”

系統出聲打斷了她，再次問了一遍：

【宿主，您似乎是在潛意識裏、刻意地回避着系統的問題哦。】

【系統問的是：宿主認為裴歡辭對您抱有着怎樣的情感呢？】

【宿主不願意思考的話，系統可以幫您分析。】

【系統覺得——裴歡辭似乎相當喜歡宿主你呢。】

晏懷桑聞言一愣，維持着原來的動作，思緒再次如同打亂的毛線團一般糾纏不清。

“不是的……只是因為我在知道了他被家暴的真相以後、并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所以他很感動。”晏懷桑張開幹澀的嘴唇，眼眸晃動，彷徨着開口，“……我認為裴歡辭把感動的情緒和喜歡混淆了。”

晏懷桑覺得，她分析得很冷靜、也很理智。

系統卻一針見血地指出：

【宿主您的這番話，像是基于您自認為的“裴歡辭絕對不會喜歡您”的這一客觀事實而進行的推導一樣呢。】

“……”晏懷桑的喉嚨仿佛被什麽堵住了，怎麽也說不出話來，緊緊地揪起手邊的被褥，思緒交織如麻。

她是不是應該……和裴歡辭保持距離？

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現在的她已經解鎖了裴歡辭的幕間劇情，不可以再無端地讓裴歡辭陷入名為喜歡的錯覺了。

而且……就算那不是錯覺，她也不想要。

她不想要別人喜歡她。

系統在晏懷桑的腦海裏紮根了這麽長的時間，自然十分明白她心底最深處的苦惱是什麽，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系統認為，宿主無需抗拒他人對您的喜歡哦。】

【正如系統之前所說過的那樣：好感度是可以分為很多種的，其中就有親情這一類別。】

【喜歡也是如此，可以分為很多種類——或許裴歡辭真的很喜歡宿主你這個妹妹呢。】

“……是這樣嗎？”晏懷桑直起身子，擰起的黛眉輕輕舒展開來，眼神也逐漸清晰，恍然大悟道，“也對……他不是還說、想要和我做家人嗎？”

說不定……裴歡辭在幕間劇情裏認為的“她對他的喜歡”，也是類似于家人之間的喜歡。

她并不讨厭裴歡辭，當他的妹妹也沒什麽不好的。

雖然晏懷桑在心中反複默念了好幾遍，心底的情緒卻不知為何、依然處于一種朦胧的狀态。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後，裴歡辭握着水杯走到床畔，然後遞給晏懷桑：“水溫剛好合适。”

晏懷桑點頭，盯着水杯邊緣的裴歡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讓自己不去碰到他。

成功地接過水杯後，晏懷桑松了口氣，将清水一飲而盡。

氣氛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得有些尴尬。

裴歡辭用丹鳳眼望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是打破沉默：“宴會上，孫霭歸看到了你面具下的臉，他或許在懷疑你是……”

晏懷桑聽見聲音，擡眸看了回去，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不是懷疑，他肯定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她明明是女生，卻假扮了男生的身份入讀男校的事實。

想到這一點，晏懷桑略感頭疼地皺眉。

截至目前，她還是對孫霭歸的行為動機一頭霧水。

知道了她是女生，對孫霭歸來說有什麽好處嗎？

而且孫霭歸不是想要把顏岚歸逐出孫家嗎，為什麽還要來她這裏惹是生非？

難道在冬令營的時候，她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她根本就不想參與到財閥和貴族之間之中。

如果一昧的忽視和溝通都行不通的話……那她是不是應該尋找其他的方法？

晏懷桑煩躁地搖了搖頭，想把這個煩人的家夥甩出腦海。

“需要我的幫忙嗎？”裴歡辭看出晏懷桑正在為此煩惱，主動從她手中拿過空杯，放到床頭櫃上，“我可以幫你和他交涉。”

晏懷桑下意識地搖頭，拒絕了他：“不用，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沒有必要牽扯進來，而且他那個人……”

她這樣刻意劃清界限的說法惹怒了裴歡辭。

裴歡辭的神情不悅，彎腰與她平視，語速不自覺地加快，打斷了她的話：“可是我想要幫你，我想要牽扯進來！為什麽要推開我？”

晏懷桑望着他這副認真的表情，身體向後面傾斜，緊張地捏緊手指，舔了舔下唇：“裴歡辭……你為什麽這麽激動呢？我們的關系什麽時候好到你一定要幫我的地步了？”

“……我是你的哥哥。”裴歡辭明顯感覺得到晏懷桑在躲他，眸色一暗，重新站好，垂眸望向她緊緊捏起的手指，“哥哥想要幫助妹妹，這很奇怪嗎？”

晏懷桑怔然地仰頭看他，張着雙唇，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音節，裴歡辭卻又突然在床邊坐下。

柔軟的床墊因為另外一個人的存在而出現起伏，裴歡辭将自己湊在她的眼前，一字一句地問她：“哥哥想要被妹妹需要、想要被妹妹依賴，你認為這很奇怪嗎？”

“裴歡辭，你離我太近了，我不習慣這樣。”晏懷桑不自然地別過頭去，大腦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卻異常地冷靜，“為什麽突然把自己當成哥哥？你以前從來沒有叫過我妹妹。”

“……這樣突如其來的兄妹之情，不是十分可疑嗎？”最終，晏懷桑将埋藏在心底的問題問了出口。

十分巧妙地，她将這個自問無果的問題推給了裴歡辭，希望裴歡辭能夠代替她、給出一個能讓她自我信服的答案。

“……因為這是最近才有的。”裴歡辭聞言一愣，稍顯激動的情緒快速冷卻下來，身體也退了回去，“況且你之前不是也幫過我嗎？你幫我從父親那裏逃走了，所以我也想幫你做些什麽。”

裴歡辭的瞳孔微微轉動，衡量着他與晏懷桑之間變遠的距離。

那裏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泾渭分明。

“晏懷桑。”裴歡辭似是下定了決心，雙拳緊緊地握在一起，開口道，“你可以把我當作你的哥哥嗎？反正……我們現在的确是法律上的兄妹關系，不是嗎？”

反正……只要晏懷桑允許他待在她的身邊，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