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不想活(重生) — 第 55 章
那一天的景象,哪怕過了十餘年,趙寧仍舊記憶猶新。
天高雲闊、樹影婆娑。枝杈上的鳥兒乍起,撲棱着飛走了。
遠處駿馬飛馳,狂奔而來,帶起路面上的塵土飛楊,在豔陽的照耀下,更顯肮髒。
趙寧站在馬車下的陰影裏,她下意識的一只手護住了肚子。
她不過也是個孩子,可當肚子裏的小生命一天天長大的同時,她體內的母性光環也在逐漸顯露,饒是再不喜,到底是長在自己身上的肉。
當利刃泛着寒光直奔她的項首而來時,她眨了眨眼,擡手,揉了下被風沙迷了眼的眼角。
泛着水光的杏眼裏映着李章文兇煞的面孔逐漸逼近時,她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趙稷?太史淑蘭?駱言?還是北燕的江山?
統統不是。
她想的是她孩子的爹爹,她趙寧的哥哥,趙岘!
她想,趙岘,你欺我、辱我、傷我、殺我,若我再有重生之日,必将與你魚死網破,你不死、我不休。
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是被碧溪推搡的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地,好在身旁有清月護着,倒也沒摔疼。
碧溪纏于腰間的軟劍如同銀蛇一般瞬間纏上李章文的利劍,她幾個闊步上前,借着手腕上的力道,騰空而起,雙腿直奔他的胸口踢去。
李章文也不是個吃素的主兒,他手腕快速朝反方向旋轉,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緊緊纏上的軟劍便脫離了他的劍身,他迅速扯過碧溪踢過去的雙腿,一記空翻,直接将人甩出去老遠,又朝胸口重重的補了一腳。
碧溪身子狠狠的撞在了路旁的樹幹上,又彈了一下,跌落在地,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她發絲淩亂、衣裙破碎,鮮血順着嘴角而落,無限狼狽。
碧溪方才在府上便已受了傷,就算完好無損,也絕不是李章文的對手。
他回頭,冷睨着碧溪,諷刺道:“自不量力。”
馬蹄聲漸漸逼近,震得地面轟隆隆的響,踏沙走石,揚起滾滾飛塵。
李章文不再猶豫,持劍再一次上前。
心想着,決不能讓趙寧落在唐鳌手中,威脅是小,被趙岘知道她背地裏做了什麽才是大。
“不準你傷我家主子。”
清月雙臂大開擋在趙寧跟前,仰頭,目光執着而堅定的對視着李章文,毫無畏懼。
“想死?成全你。”說罷,泛着森寒的利刃直逼清月。
“不要……”
趙寧大吼一聲,她雙手牢牢抓住清月的纖臂,想要帶着她側身躲過,可李章文哪裏會如她願?劍比她速度更快的抵在了清月的胸口,堪堪插入半寸,橫空突然飛來一只發簪,直擊他的手背。
伴随着倒吸聲,利劍落地。
‘咣啷’一聲,彈跳了幾下,最後才歸為平靜。
許是使出了最後的一絲力氣,碧溪徹底的癱軟在了地上。方才李章文那一腳,用了十足的力氣,她甚至聽到了自己內髒破裂的聲音。
劍掉了,李章文也懶得彎腰去撿,他擡手直接将清月掀翻在地後,虎口掐着趙寧脖頸,用力的擡起。
“你早就該死了。”
趙寧離開裏面的雙腳胡亂蹬着,蒼白的臉上此刻漲成了绛紫色,純白的眼白向上翻,她氣息不暢,幹咳了幾聲便再也咳不出來。
李章文咧嘴陰森一笑,兇相畢露,道:“殿下,你就放心的走吧,我會輔助王爺壯大我北燕江山,定打造出一個繁華盛世來。”
手指慢慢收緊,眼瞧着趙寧的掙紮幅度慢慢變小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吼身。
“你去死吧。”
清月雙手持劍,不遺餘力的刺向李章文。
李章文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就在劍尖馬上要刺到他時,他側身一個閃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身,雙指捏着劍身,一個用力,斷了的劍尖直直插進了清月的喉嚨。
清月驚愕的瞪大了雙眼,她還保持着舉劍的動作,緩緩的低下頭,當看見自己的衣襟上噴灑而出的鮮血如同開出了一大朵的妖嬈牡丹時,下意識的哼唧了一聲。
“主子……”
趙寧見狀,也顧不上自己的脖子,她伸出手,半長的指甲抓向李章文的眼睛,伴随着一聲尖叫,手指甚至感受到了眼珠子的濕潤。
趙寧從地上跌跌撞撞的匍匐着爬行,像個咿咿呀呀剛會雙膝爬行的嬰兒。
她喉嚨中像是卡着一根魚刺一樣,怎麽都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幾個單調的音節。
“啊……啊……”
眼淚逆流成河。
“主……主子……”清月仰面躺在地上,眼角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她阖了阖嘴,想要說什麽,又喊不出聲,最後,似用了全部的力氣,才吐出了幾個音節。
“奴婢……奴婢下輩子伺候您!”
此時,唐鳌派來的十幾名刺客已至,就在李章文摸索着要再一次對趙寧痛下毒手之時,被其中一人揮劍擋開。
李章文也不戀戰,迅速竄向了樹林裏。
黑衣刺客們自然知道誰輕誰重,并沒去追,他們抓住趙寧的胳膊強行将人從地上拉起,看也不看清月一眼的直接将人拽上馬。
“不走……我不走……·清月……·嗚~清月姐姐……”
清月抽搐着,又噴出一大口血,潔淨的面容上此刻血跡斑駁。咽氣前,她嘴角扯了扯,想說:“下輩子,別生在皇家了,你就當我妹妹,我疼着你,不讓你受一點點委屈……”可這些話,只能藏于心底,或許有一日,托夢給她吧!
駱言等在城外的樹林裏,他背着手,繞着馬車轉了一圈又一圈,焦急難耐。
“這個時辰了,怎麽還沒來?”
不是不想親自去接,趙岘派的探子将他盯的死緊,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洩露,所以,只好先假借出門談生意,将趙岘的視線轉移。
“公子,您別轉了,轉的我頭都暈了。”沐陽嘴裏叼着根草,厭煩的背對着他而站。
不是不急,可越是着急,越是心煩意亂。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說罷,駱言也不等沐陽,一個人駕着馬,急急朝城門方向而去。
遠遠的,他便聽見了冷硬的兵器相撞的乒乓聲,緊接着是女子的哭喊聲、嘶豪聲、以及男人的怒罵聲。
駱言劍眉緊斂,他身子前傾幾乎貼在了馬背上,重心放低,旋即朝着馬屁·股用力的甩了一鞭子,馬兒吃痛,跑的更是瘋狂。
待他趕到之時,正碰上趙寧被人擄上馬。
以他的功夫,平日裏以一敵十尚不為過,更何況是此刻。
地上的姑娘,一個瞪大了雙眼咽了氣,另一個扶着樹幹想要起身卻又栽了回去,奄奄一息,而他當做妹妹一樣保護的女子,此刻,被人劫持于馬上,水潤潤的眸子空洞洞,了無生息。
他體內蘊藏的能量瞬間爆發,也不過是幾個眨眼的功夫,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片屍體。駱言的臉上、身上、袖子上,均是沾了腥臭的血。
他滿目心疼的抱着已經哭不出聲音的趙寧,輕輕拍着她的背脊,哄着道:“寧兒,不哭了,言哥哥來了。”
趙寧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清月身上,她擡起手,眨眼間,又淚流滿面。
拳頭輕一下重一下的砸在他的背上,喉嚨中嗚咽着,“把清月還給我,還給我……這麽多年,只有她對我是真的好……為什麽,為什麽要把她搶走?”
駱言眼中蓄着水光,他任由趙寧捶打,抱着她的手漸漸的收緊。
“我的錯,是我來晚了,我從沒想過會有人想要傷害你,我的錯……”
趙寧像只被人丢棄的貓兒,窩在他的懷裏,手上的動作不停,只是,沒什麽重量。
“把清月還給我,還給我吧,我……嗚~我只有清月啊~”
“寧兒,你還有我,你還有我……”
不遠處,傳來一陣急急的馬蹄聲,那速度快如閃電,不過是幾個呼吸的瞬間,便已從小路的盡頭慢慢逼近了。
駱言脫下身上的衣服裹住趙寧,道:“寧兒,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離開。”說着,率先把她抱上了馬,旋即回身去找碧溪。
“你不用管我,帶着她先離開。”
駱言不依,他彎腰,臂彎搭着她的雙膝,另一只手從腋下穿過,堅定的道:“我不會丢下你。”
碧溪用力的慫了一下,甩開他的臂膀,不過是一個動作,卻已累的她氣喘連連。
她冷笑一聲,目光寒恻恻的看着駱言,平靜的道:“你我之間,恩怨兩清,此後,山高水長,願永不相見。”
“你這又是鬧哪樣?”
碧溪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又道:“駱言,你還不明白麽?我們做不成朋友,一輩子都無法做朋友。”做不成愛人,寧願朋友也不要。
她睨了眼趙寧的方向,催促道:“帶她走吧,別再回來。趙岘是真心愛她,你若不想看她被囚禁一輩子,現在就帶她離開。”
駱言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終是不再倔強。
他知曉,帶着趙寧一人,興許還能躲過後頭的追擊,若是帶着兩人,根本逃不走。
“我将寧兒藏好,定會來找你。”他說着,将碧溪抱起,藏于一處雜草中。
臨走前,駱言對碧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等我!”
可是後來,她并沒有等。
是她抛棄了他。
那麽多年過去了,駱言始終記得,有個五歲的小姑娘,輕輕扯着他的袖口,低着頭,小聲的祈求着,道:“哥哥,可不可以帶我回家?我會很聽話!”
趙寧懷着身子,駱言不敢騎太快,可身後的馬蹄聲漸行漸近,不得已,只得棄馬前行。
他抱着趙寧下了馬後,又朝馬·屁股猛的甩了一鞭子,想以此來誤導身後窮追不舍的人。
卻沒料到,趙岘饒是再心急,可領軍在外數年,早就練就了一身好本事,馬蹄印的深淺他打眼一看就能推測出馬上有幾人。
他亦棄了馬,順着被踩出痕跡的雜草,一路追了過去。
駱言懷裏抱着趙寧,又是一段下坡路,小心又謹慎,自是不會太快。他順着坡道,慢慢的往下走,想要換到河對面去,不想,将将下到平地上甚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後頭的人突然發了聲。
“放開她。”
趙岘站在坡上,他一身黑衣上披着泛着寒光的冷硬盔甲,上面血跡斑駁,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何人的。
腰間佩劍上的血跡早已幹涸。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駱言,深黑色的眸子深不見底,仿佛藏着整個世界。
“本王再說一遍,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