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顧衡

路悠悠取完檢查單後，盯着那些指标看了很久。楊諾也看到了那些數值，在一旁看到她傷心的表情，又心疼又着急。

“我們先去問問醫生吧。我看這個睾酮和促黃體激素的數值已經在正常的範圍裏了，之前不是一直高于這個數值嗎？”楊諾拿出之前的檢查單進行對比，“讓醫生看看，以醫生的話為準。”

醫生看完檢查單後，對着一臉擔心的路悠悠說：“已經好很多了，這兩項的數值和比值都是正常的。”

“可是醫生，孕酮的數值為什麽會是零啊！”

這種情況這個醫生也沒有見過，她看了半天，“我去問問主任。”随後拿着檢查單走出了門。

路悠悠抱着自己的雙臂等待，就像等待命運的宣判。楊諾站在一邊只能幹着急。

幾分鐘後，醫生進屋，看着路悠悠和楊諾兩個人在一起，問：“你現在有備孕計劃嗎？”

路悠悠搖搖頭：“他只是陪我過來而已，我還沒有結婚。”

“如果暫時不準備懷孕的話，就沒什麽事。其他幾項數值都是正常的。”

“可是孕酮是零，還是不正常的啊！”

“這個也不可能立刻完全恢複。後期你回去之後，只要每個月能夠正常來月經，周期大致穩定，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路悠悠将信将疑地離開。

楊諾在旁邊安慰：“醫生的話還不能相信嗎？什麽病都不可能立刻完全恢複，等過幾個月，我們再過來複查一次。”

路悠悠看着面前的人：“嗯，我沒事了，聽醫生的。”然後笑着捏着他的耳朵：“你看你尴尬成什麽樣，耳朵紅的不能行。”

楊諾幫她把東西整理好，提着她的包，牽着她的手，出了醫院。

——

年二十九這天，路悠悠整理完一切工作上的事情之後，中午一下班就帶着提前一天收拾好的東西，開車趕回了家。

上次回家還是十一國慶節的時候。

路悠悠是一個非常戀家的人，上大學時，一放假，別的同學都選擇出門旅游，她卻會回家，哪怕只待兩三天。她選擇這座城市也是因為這裏離家鄉近。上班之後工作非常忙碌的她只能在長假期才能回家。一想到年二十九放假，初七上班還要提前趕回來，她就非常頭疼。開始埋怨人生不易，打工人命苦。

她還是低估了高速公路上擁堵的程度。正常情況下從廬州到家鄉這段路走高速的話大約三四個小時，但是十二點出發的她五點半還被堵在路上。路悠悠慢慢地開車，和楊諾進行藍牙通話。

“預計還要多久到家啊？”

“不知道，還在堵着呢！五點半了，天都快要黑了。”

“餓了嗎？”

“沒有，吃完午飯之後走的，車上帶的還有零食。”

“一會兒到家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你先吃，不用等我。而且我今天剛回家，爸媽肯定在家裏做好了飯等着我。”

“好幾天都沒見了，我們認識到現在還沒有分開過這麽久。”

“你是粘人精嗎？”路悠悠被楊諾略顯委屈的語氣逗笑，這個壞孩子又開始在她的面前裝可憐，“你今天都幹什麽了啊？”

“上午洗了幾件衣服，幫家裏收拾了一下。中午跟奶奶學做飯，學了番茄炒雞蛋。”

“呦！還真學做飯了啊？味道怎麽樣？”

楊諾想到自己中午炒的那盤慘不忍睹的番茄雞蛋，只能勉勉強強地回答：“嗯······可以吃。對了，番茄炒雞蛋，你喜歡吃甜口的？還是鹹口的？”

“鹹的。”

“那就好。”

楊諾真覺得自己在做菜這件事情上沒有天分。他炒菜的時候，明明嚴格按照奶奶的要求加的調料，炒出來的菜卻都像是黑暗料理。

他不太想繼續做飯這個話題：“回來之前從圖書館借了幾本專業課的書籍，剛才看了一會兒書。你在開車我也不敢打電話，這會兒想着你可能已經到了，沒想到還堵在路上。我前幾天回來的時候也沒有堵成這樣啊。”

“今天是年二十九，明天就過年了。要知道多少在外地的人都是這兩天往回趕。”

“你一會兒在家裏吃的話，那就晚上出來見一面好嗎？想你了。”

“好，粘人精。”

——

電話剛挂，卧室的門就被敲響，随後楊承開門進來。楊諾擡頭看了他一眼，沒做多大反應，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書。

楊承習慣了他這樣，心裏并不在意：“一個電話打了多久？我都不敢進屋。”

“你聽到了？”楊諾随意地翻着自己的書，頭也不擡地說。

楊承走到他的面前，靠着牆邊看着他：“元旦那幾天，媽去首都的時候跟我提了一次，說你可能談戀愛了，看來是真的。”

楊諾沒有回答，他知道那天程瑜見到他和路悠悠在一起後，肯定也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家裏其他人。

“讓我看看未來弟妹長什麽樣，竟然能讓你動心。”

楊諾猶豫了一下，從手機裏翻出路悠悠的照片。楊承接過手機，一張一張仔細地看着，越看越覺得熟悉：“我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你是見過她，我上初中時補習班的那張合影裏有她，她就是我說過的路老師。”

楊承非常吃驚，但立即就想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喜歡她。他以前就跟自己說過，是因為路老師才願意再次拾起書本的。

“她應該比你大好幾歲吧？”楊承試探性地問。

“六歲。”

“不過年齡不是問題，你跟她在一起開心就好。而且她比你大，應該也會多照顧你一些，我們也放心一點。”

“她其實內心特別小孩子，還總是喜歡裝成熟。”楊諾接回手機，看着照片上的路悠悠，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起來。

“既然是同鄉，有空帶我見見她？”

楊諾一臉防備：“你跟那個女人說，別讓她打悠悠的主意。”

“唉，你想多了。”楊承搖搖頭，“不過，晚上媽會回來，明天下午爸也會趕回來。”

楊諾皺緊了眉頭：“他們倆不是每天忙得要命嗎？還回來過年？”

“小諾，爸的工作你也應該體諒，前兩年不是他不想回來，是确實趕不回家。今年正好調到廬州，離家裏近，肯定要回家的啊。而且媽說她去學校找你，你也不肯見她。”

“他們有你就夠了，跟我沒有關系。”每次提起跟父母有關的話題時，楊諾的語氣都是這樣的冰冷。

“小諾，你是不是也有怨我？”

楊承說完這句話後，屋裏安靜了下來，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楊承有着和楊諾六七分像的面龐，走在一起，任誰都會看出這是一對親兄弟。但楊承的臉色更加蒼白，身體更加瘦弱，性格更加柔和，說話也是慢慢吞吞的。楊諾怨恨自己的父母，卻從來沒有埋怨過這個親哥哥。他是無辜的。

楊承想到這麽多年來弟弟所經歷的一切，想到自己是這些事情的源頭，心裏難受極了，對于父母和弟弟的關系，他更加無奈。

楊承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離開。其實每晚入睡的時候都會擔心第二天早晨能不能醒得過來。如果我真的死了，爸媽就只有你一個孩子了，你們一直這樣僵着，我走得也不會安心······”

“你胡說什麽？我不會讓你死的。”楊諾皺緊了眉頭打斷他的話。

楊承扯了一下嘴角：“對了，還沒有問你上大學還适應嗎？”

“還可以。”

“你當初确實不應該那麽任性，不去上清大這種事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得出來。”

“如果真的去了首都，我就不會再次見到悠悠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可是現在也出現了另一個問題：路悠悠希望他去上清大。

他猶猶豫豫地開口，“我其實也想問你一些關于保研的事情，你當時是直接保了本校的化學系？”

“我就保的本專業，比較簡單。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悠悠想讓我去清大讀研。”

“就這麽喜歡她？寧願去你不願意去的地方？”

“我愛她，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

“哎呦！輕·····輕一點，真舒服！對，把我小腿也捏一捏。開了六七個小時的車，腿都水腫了。”

楊諾看着一旁正在按摩的路悠悠龇牙咧嘴的表情，覺得又是可愛，又是好笑。

“你真的不來按摩一會嗎？真的特別爽。哎呦！哎呦！姐姐，你輕一點，我不吃力。”

“你看你都難受成這樣，還要來按摩。”

“這不是難受，是爽。你沒有按摩過，不懂。”路悠悠躺下，側過臉看着身邊的人，“楊諾，跟你商量個事。”

“什麽事？”

“明天年三十，我們一家要去爺爺奶奶家過年，初一要去大伯家，初二要去姥姥姥爺家，初三要去大舅家，初四要去鄉裏的小爺家，初五在鄉裏的舅爺爺家，我初六又要走了，因為初七上班。”

“你們家，安排得還挺滿······”

“親戚多嘛！一直到十二，都有安排的，我們家歷年的傳統就是這樣。所以······”

“所以就不能見面了？”

“我們都是上午就去幫忙做菜，中午一起吃飯，下午在一起打麻将、打撲克、玩游戲，或者看電視聊天，晚上又一起吃晚飯，要搞到快十點才能回家。”

“中間就不能抽個空出來？”

“我要是偷偷出來，他們肯定會對我進行嚴刑逼供，問我去哪兒了。”

“我就這麽見不得人？”

“不是！才不是！現在還不合适，等過段時間嘛！”

——

初五這天原本在鄉下的小爺家聚會，吃完晚飯的時候才八點，這時候很久沒見面的閨蜜盛蘇蘇打來電話，告訴路悠悠自己回家鄉了。她立刻跟家裏人告別，自己開車趕回了城裏。

路悠悠本來不想參加同學聚會，盛蘇蘇硬拉着她，說自己也很久沒有跟同學聚會，想讓她陪着，她就有些猶豫了。在盛蘇蘇告訴她顧衡也會去之後，她立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路悠悠是個真心喜歡學習的人，上學的時候全神貫注、悶頭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可是，那年那天的那個下午，她從老師辦公室回自己教室，路過隔壁班時，聽到正在講臺上用流利的英語演講的那個男生，她第一次動心了。

下午陽光正好，懶懶地灑在他的身上，那個人被暖陽輕撫，成了女孩記憶裏最好的模樣。她就這麽輕易地淪陷了。

顧衡是這些年她唯一喜歡過的男生。

哪怕是楊諾，也是在他表白後，在兩個人在一起一段時間後，她才慢慢動心。

高中的女生，情窦初開，似乎都會偷偷喜歡一個長相帥氣、成績優異的學長、同學或者隔壁班的校草。路悠悠以為自己的心裏只有學習，卻也沒有逃脫暗戀這種俗套的情節。

高二分班時，她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分在了隔壁班。從那天下午之後，她開始在課間的時候跑去隔壁班，以找朋友為名，偷偷地看一眼那個男生。

他恰好就坐在第一排的窗戶邊。路悠悠敲着窗戶，露出最美的笑容，用自己最動聽的聲音跟他說：“同學，麻煩你幫我喊一下盛蘇蘇好嗎？”或者是：“同學，你幫我看一下宗韶光在嗎？”

就算把他們喊出來，她其實也沒有什麽話想說，努力地編織借口：“我今天晚上要打掃衛生，放學後多等我一會兒。”或者：“我今天沒有騎自行車，你別忘了載我一下。”

久而久之，她就認識了那個幫她當“傳話筒”的人。

他叫顧衡。

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他也是光榮榜上的常客，全校排名經常在她的上下。他是班裏的英語課代表。他的家就在學校對面。他還有個女朋友，就在自己班，甚至就在自己前排坐着。

後來老師調座位之後，路悠悠坐在第二排的窗邊，顧衡也會到她所在的班級敲敲窗戶：“同學，麻煩你幫我找一下李欣芮好嗎？”

路悠悠的暗戀還沒有發芽，就被碾壓在土裏。她有時甚至感覺自己是校園小說的惡毒女二號，暗搓搓地希望兩個人盡快分手。又馬上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吓倒，她不該是這樣有着壞心思的女孩。不過那兩個人也确實分分合合、糾糾纏纏了很久。

路悠悠還是覺得學習是更重要的事情，一門心思撲在讀書上，只是學習之餘還是會控制不住地注意着那個男生的動态，只要他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就會忍不住看向他，也會偷偷地在心裏狂喜。

他一般早上上學前不會吃早餐，第二節下課後，會利用課間休息時間去小賣部買個面包吃。路悠悠每天那個時間就像是望夫石一樣目不轉睛地盯着窗戶看，他下樓梯會經過自己的教室，每天就只看那麽一眼就滿足了。

後來路悠悠才發現，她的好朋友盛蘇蘇、宗韶光和顧衡是很好的朋友。慢慢地，她也開始進入他們的朋友圈，成為這個小團體之中的一員。

她和盛蘇蘇、宗韶光回家順路，放學後，三個人去車棚推車的時候，顧衡偶爾也會出現。

他主動和路悠悠打招呼：“诶，你怎麽在這站着啊？”

“我在等你啊！”路悠悠笑着回答。

“是嗎？那下次換我等你。”顧衡也這樣開着玩笑。

路悠悠因為這句話開心了好幾天。

彼時，顧衡跟李欣芮剛分手，路悠悠也曾幻想過和他有一些更近的來往，但是她沒敢主動做出那樣的舉動。

他們也不是埋頭死讀書，雙休的時候也會約着一起出去玩。

去KTV唱歌時，顧衡每次必點的曲目是《As long as you love me》。路悠悠一臉花癡地看着他：他唱歌真好聽啊！他的英語真好啊！他怎麽這麽優秀啊！

後來，路悠悠偷偷學會了這首歌，哪怕是以後朋友、同學聚會唱歌時，也會情不自禁地點這首歌曲，當然也就會順其自然地想到自己曾經暗戀了兩年的那個人。

不對！不是兩年，是七年！

直到楊諾出現以前，顧衡在她的心裏都是個很特殊的存在。或者說喜歡一個人成為了習慣，她習慣了喜歡他這件事情，哪怕也許已經不喜歡了。

小小的暗戀是她一直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直到高考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