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黃昏時分，落日熔金。

宇文熙前腳剛到家，後腳沈堯風也放學了。

他抱着一捧花進門，清俊的面孔上漾着淺淺的笑容，唇角微微勾着，眼裏全是花的倒影。

宇文熙在看手機，頭也沒擡，但她光用耳朵聽，就能從沈堯風又輕又快的腳步聲中感覺出他心情的愉悅：“很開心嘛，沈堯風同學。”

“嗯，很開心，特別開心。”沈堯風把花束和書包放下。

宇文熙放下手機，擡眸看去，驚訝道：“這不是給賀舜雨的迪麗熱花嗎，你怎麽把它帶回來了？”

“我用後來那束花跟學長進行了交換。”沈堯風的指尖輕輕撫過一朵朵盛放的玫瑰，說，“這束是你特地為我準備的，我自然得把它要回來。”

“你是不是傻瓜啊，哪有花都送到人手上了，還要回來的說法，你就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怕賀舜雨會看不起你嗎？”

他深深望着她的眼睛，說：“我不在意他們怎麽看我。”

“行吧，你是真正的勇士，無懼他人眼光。”宇文熙無奈地聳了下肩，“賀舜雨收到禮物，有沒有很高興？要不是我急着去買東西，指定得留下圍觀起個哄。”

沈堯風眼前閃過，賀舜雨欣喜接過陸承送出的花束和賀禮的笑臉，他點頭：“她很喜歡，也很高興。”

“有多喜歡，有多高興？你具體描述一下！”宇文熙興奮地追問道。

“舜雨姐她…眼睛睜得很大，臉也有點紅，說話語調比平時高一些…”沈堯風的表情看起來很為難，每一句描述都說得很費力，似乎需要絞盡腦汁。

“行了行了，看把你難的，說不出來就不要說了，辯論賽的時候口齒清晰，面對賀舜雨倒是說不出話了啊。不過想想也是，你那會兒肯定也很激動，哪還有這個心思組詞造句。反正知道她喜歡那就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也可以安心了。”

宇文熙看了眼時間，起身向門口走去，“我要再出去一趟，家裏沒蔬菜，我媽讓我去菜場買點回來，你要吃什麽嗎？”

“我都可以，我跟你一起去吧。”

“用不着，你在家呆着寫你的作業，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宇文熙頂着金燦燦的夕陽匆匆出門，按照田素馨的囑咐，買了一大堆菜，回家就撸起袖子，擇菜煮米飯，這樣等田素馨回來後，就可以直接炒。

沈堯風占着餐桌的一角寫作業，手邊是盛放的花束，擡眼能看到宇文熙忙碌的身影。

橙色的光透過窗戶撒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橘子硬糖的顏色，他不由彎起了唇角，好想把這一刻，這一切，都永遠留住。

沒多久，田素馨回來了，等将一桌子晚飯搞定，夕陽也消失了。

宇文熙布着碗筷，張望着門外，問：“強哥去哪兒了，咋還沒回來？”

田素馨說：“你爸應該還在超市。”

“超市？今天不是他休息嗎？”

“下午又回去幫忙了，說大促忙不過來。”

“強哥真是的，還自己給自己加班，”宇文熙拿出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問他要不要回來吃飯了。”

可宇文熙連打了三通電話沒有打通。

田素馨摘下圍裙，招呼着幫忙盛飯的沈堯風坐下，又對宇文熙說：“我們先吃，你爸不一定什麽時候能回來呢，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宇文熙只好放下手機，坐下：“超市忙就不能再多招兩個人嘛，強哥這無償幹活的毛病，得治，都是他帶頭卷的，屬于職場不良風氣。”

“寶寶說得對，等你爸回來，你再好好說說他。”田素馨笑了笑，給沈堯風加了一個小雞腿，“小沈，吃。”

沈堯風接下小雞腿：“謝謝阿姨。”

宇文熙見田素馨給沈堯風夾菜，她吃味，翹着嘴巴，把碗遞了上去：“媽媽你偏心，就給沈堯風夾，我也要吃雞腿！”

田素馨連忙夾起一個送進宇文熙碗裏，臉上是寵溺的笑：“好好好，也給我們寶寶吃雞腿。”

三人圍坐着吃着飯，吃着吃着，宇文熙開始連說帶比劃描述起下午辯論賽的場景，在她詞彙不夠用，說不過來的時候，還拉着沈堯風做起了補充，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的，笑聲不斷。

突然，田素馨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喂，老張。”

“你是沒看到，白玦看阮綿綿的那個眼神哦，啧啧啧…”宇文熙還在跟沈堯風說白玦，興致盎然的。

田素馨卻猛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宇文熙扭頭看去：“怎麽了媽媽？”

田素馨擰着眉心，憂心忡忡：“好，我馬上就到。”

“媽，發生什麽事了呀？”宇文熙不安地問道，“是誰的電話？”

“是你張叔叔的電話，”田素馨挂斷電話，轉身往樓上去，她說，“他說你爸在倉庫不小心摔了一跤，這會兒在醫院，我現在去房間裏拿他的身份證和醫保卡送過去。”

宇文熙也跟着站了起來，追上去：“好好的怎麽會摔跤的呢？摔得嚴不嚴重啊？”

“說是搬貨沒留心腳下滑的，現在還不清楚具體情況，你張叔叔說他們在急診室等着拍片，要等片子出來問了醫生才能知道。”

“我跟你一起上醫院去。”

田素馨拿着宇文強的證件，對跟在她後面的宇文熙說：“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不行，我擔心強哥，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來打車，是哪家醫院？”

“向陽路上的二院。”田素馨見宇文熙堅持，也就點了頭。

宇文熙用手機發送打車訂單：“好。”

母女倆回到了一樓客廳。

沈堯風見她們下來，立馬道：“阿姨，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宇文熙當即給他駁了回去：“不用你去，我和媽媽兩個人夠了，你趕緊把飯吃了，回家去學你的習吧。”

“我的成績不會因為一天沒有學習就下降。”

“那也不行。”宇文熙仍然表示拒絕。

田素馨也道：“小沈，叔叔沒什麽事，你不用擔心，快吃飯吧，飯都要冷了。”

“就是，我們走吧，媽媽，打的車到了。”

宇文熙和田素馨坐上了車，沈堯風只能留在原地望着她們離開。

她們來到醫院時，宇文強正在拍片。

上上下下一通檢查下來，好在醫生說沒有傷筋動骨，只是人一旦上了年紀，摔一跤，身子骨總點吃不消，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

所有的檢查都做完，宇文強去診室上藥，因為需要褪衣服，只有田素馨陪着進去了。

宇文熙就在門口等着，手裏是一袋要拿回家口服的外敷的藥物，和田素馨的手機，還有宇文強的證件。

田素馨的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是一串本地的陌生號碼。

宇文熙：“你好，哪位？”

“我是沈堯風，是宇文熙嗎？”

“是我，”宇文熙看了眼手機屏幕，“你哪兒弄來的我媽電話？”

“我在外賣軟件上找到的。”沈堯風清潤的嗓音從手機揚聲器中傳出。

“喲，學霸就是聰明，打電話咋了，有事嗎？”

“我想問一下叔叔情況怎麽樣了？”

“哦，我爸啊，他沒事，拍過片子了，就摔得屁股和後背有點痛，然後身上有點擦傷，這會兒在上藥呢。”

沈堯風松了一口氣：“叔叔沒事就好。”

宇文熙拿開手機，又看了眼屏幕：“哎，不是，你哪兒來的電話，給我媽打的電話？”

“是我自己的手機。”

“你有手機啊？”

“有，只是不怎麽用，一直放在家裏。”沈堯風擔心宇文熙會生氣他沒有給她自己的聯系方式，急忙就要解釋，“我們第一次見面還不熟，所以我沒有給你我的電話，平時上學我也不帶手機出門，一時沒想到，不是我故意不給的。”

“好啦，不用解釋，我懂，這個是你的號碼哦，我給存我媽通訊錄裏。”

“嗯，是我的。”

正巧，宇文強上好藥出來了，宇文熙對沈堯風道：“不說了，我爸出來了，挂了哈。”

“好。”

宇文強上完藥就可以回去了。

只是他傷的是腰臀部位，坐也不好坐，走也不好走，動作一大就疼，田素馨和宇文熙只能架着他慢慢走。

可兩位女士都沒宇文強高，也沒他壯，根本撐不住他一百七十斤的大塊頭，還沒出醫院，三個人就累得不行。

宇文強更是疼得只能喊停，扶着鐵欄杆站住，大喘着氣。

田素馨和宇文熙也是一腦門的汗。

“爸，你該減肥了，以後你跟沈堯風的飯換一換，你多吃點綠化帶，讓他多吃點肉。”

“寶寶說的沒錯，你是該減減了。”田素馨附和道。

宇文強忍着痛，扶着腰，憨厚笑笑。

田素馨緩過來後，重新把宇文強的胳膊架上肩頭：“走吧。”

宇文熙卻道：“等下媽媽，我們還是求助外援吧，強哥實在太重了。”

田素馨：“要找誰呢？再喊你張叔叔來？”

宇文熙掏出了手機：“不，我們還有另一個人選，天選二胎。”

田素馨和宇文強對視一眼：“？”

很快沈堯風就到。

多了個人幫忙，他們總算成功把宇文強扶回了家。

直到宇文強用過了飯，收拾好，趴上床，三個人才得以歇下喘口氣。

宇文熙毫無形象地癱在沙發上，和沈堯風一人一盒冰鎮豆奶：“謝謝你啊沈堯風，還好有你在，你給的電話真是太及時了，不然光靠我跟我媽，肯定搞不定我爸，我爸比半扇豬肉還重。”

沈堯風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們平時對我都很照顧，能幫到你們我很高興。”

宇文強和田素馨在屋裏，房門沒關緊，留了一大道門縫，可以從門縫中看到宇文強在哼哼唧唧說身上痛，讓田素馨給他揉揉。

宇文熙不由發笑：“強哥還撒嬌呢。”

沈堯風也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叔叔阿姨感情很好。”

宇文熙看着看着忽然嘆了口氣，說：“說真的，穿來這段日子我都沒什麽實感，日子過得開心是開心，但就感覺，感覺我像是一個來旅游的人。我只是在這兒玩一段時間，我總有一天會回去的，所以對他們也不是很上心。可強哥這次受傷，我有了害怕的感覺，我會為他擔心，也會不想失去他們。”

她拖着腮幫子看向屋裏，“他們好像真的變成我的爸爸媽媽了。”

沈堯風疑惑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叔叔阿姨不是你的父母嗎？”

“他們當然是我的爸爸媽媽了，這不用懷疑。你聽不懂我的話很正常，我也沒打算讓你聽懂。”宇文熙搖了搖手，“我只是有點穿書人遲來的感慨罷了。”

沈堯風雖不明所以，但也沒再問下去：“哦，好。”

他把喝完的飲料盒丢進垃圾桶：“我該走了。”

“這次沒強哥送你，只能你自己回去咯。”

“嗯，我知道。”

宇文熙懶洋洋地舉起一條胳膊：“在那之前，先拉我一把。”

沈堯風的視線落在女孩高高舉起的手，她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小巧玲珑的陶瓷花朵戒指，手背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竟也閃着橘子硬糖的顏色，是那樣的鮮活。

宇文熙見他不動，輕啧一聲，晃了晃手：“別發呆啊沈堯風同學，快拉我起來。”

“好。”沈堯風走上前，連同那枚戒指，将她的手完全納入掌中。

女孩的手很軟，又很熱，熱意直達他心底。

宇文熙借他的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起來後，便毫不猶豫将手從他的手裏掙開。

沈堯風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她的熱意只是短暫地停留了一下，可卻在他的心裏留下了無法輕易揮滅的觸動。

宇文熙伸着懶腰向一樓走去：“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沈堯風随她來到一樓客廳，只見宇文熙從玄關處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紙袋，遞給他：“給你的賀禮，恭喜你贏了這次的辯論賽，雖然現在也知道你有手機，但買都買了，你還是拿着吧，有個能随時聯系到你的東西也比較好，萬一下次又有今天這樣的狀況呢。”

沈堯風一看，宇文熙給他的竟然是一塊電話手表：“這太破費了，我不能收，況且你今天已經給過我賀禮了。”

“我給啥了？”宇文熙第一反應就是迪麗熱花，她環視一周，沒看到迪麗熱花，想必已經給沈堯風拿回家了，她心頭情緒複雜，道，“迪麗熱花不算。”

“怎麽不算？不止花，還有你給的拍立得，這兩樣東西已經很多錢了，我不能再收了。”

“哎呀，拍立得那不是，”她收聲改口道，“嗐，給你就收着嘛，我都說了買都買了，而且你也知道的，陸承轉了很多錢給我，你就當是他那個冤大頭給報銷的呗。”

沈堯風搖搖頭說：“這個還是退了吧。”

“小沈還沒回去啊。”田素馨聽到二人聲音，從樓上下來，“今天麻煩你了。”

“沒有，阿姨，不麻煩。”

宇文熙對田素馨道：“媽你幫我勸勸沈堯風，他這麽大個人，出門又不帶手機，聯系不上，我給他買個電話手表，他居然還不要。”

田素馨走到二人面前，好奇道：“什麽樣的電話手表，給媽媽看看，是不是你挑的不符合小沈的審美？”

“咋可能，我可是照攻略給他選的，原本我想買的是小天才，可人家說上高中的男孩子不适合用小天才，我就給他買的這個，好多男孩子都戴這款，你看，多好看啊，戴着多帥啊。”

宇文熙邊說邊打開手表外包裝。

“是挺好看的。”

“是吧。”宇文熙把手表重新裝回去。

田素馨溫柔地拉過沈堯風的手，把紙袋的拎手放進了他的手裏：“小沈，熙熙的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

她笑吟吟的目光在宇文熙和沈堯風之間來回打轉，打趣道，“我還沒看過熙熙對誰這麽好呢，好得媽媽都有些吃醋了呢。”

“媽媽你幹嘛呀，我對你跟強哥不好嘛，你們不是也很喜歡他的嘛。”宇文熙嘻嘻笑着抱住田素馨的胳膊，臉頰粉粉的，不知是熱的，還是不好意思的，“再說這不是今天沈堯風就派上用場了嘛，有他在多好呀，是不是！”

“是是是，我們一家三口都喜歡小沈，尤其是熙熙。”

田素馨眼中含笑，看得沈堯風都有些害羞了。

“媽媽！”宇文熙跺了下腳，做惱怒狀，她用眼角餘光掃過沈堯風，撞上他的視線後，慌亂別開，臉頰的粉又深了一個度。

沈堯風亦是飛快地別開了眼，他緊緊抿着唇，心髒在怦怦直跳，如果不閉緊嘴巴，恐怕他的心會直接蹿出來。

宇文熙做了個深呼吸，松開田素馨的胳膊，不帶多看一眼地拽起沈堯風走向門口：“好啦，沈堯風你快回家吧，都已經很晚了。”

“阿姨再見。”沈堯風任她拽着。

“再見。”

宇文熙送沈堯風出了門，眼睛落在薔薇花上，落在鵝卵石小路上，落在鐵皮剝落的欄杆上，反正就是不看他：“拜拜。”

“拜拜。”少年站在路燈下，與她道別。

轉身的時候，心裏湧起一絲不舍，他想，要是能一直一直跟她在一起，就好了。

他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竟又一次撞進了她的眼裏。

宇文熙頓了一下，而後揚起笑臉，向他揮了揮手：“到家後給我打電話哦。”

他淺淺笑着，應道：“好。”

或許宇文熙真的聽到了沈堯風心裏的話，後來的一天，她向他表達一個令他驚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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