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十四

14.

“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深航計劃選擇的千年號船員都比較年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可能是全艦的最小的，比我更小的只能去問問奈爾莉他們那裏有沒有帶來的實習生了。

據我了解沒有。

順帶一提，奈爾莉是千年號上随艦科研人員的負責人，她的全名是奈爾莉.溫舍利，是生物學博士。

除了她之外，我們的指揮室裏還有兩個女性，一個是負責監視宇宙異常信號的諾絲.伊芙，以及負責後勤部通訊的林中瑞希。我跟諾絲要更熟一些，瑞希比較內斂，很少跟艦隊上的異性說話。大概是因為工位相鄰，諾絲和瑞希關系也很不錯，常常一起行動。

還有一個會在我們開會時出現的是空軍探險隊的隊長戴鏡黎，他是我們這一群人裏唯一一個自然出生的人，他的父親似乎是個将官，母親在星聯任職。

我之前還調侃過他，他就差個超能力，要是流落異星文明了高低得是個超人。他笑得很憨，說我要是超人我直接飛去各個星系找哪裏有宜居星球，找到了回來報點，我們直接星艦開過去殖民。

我說你可真敢想，到時候把宇宙級反派引來了就好玩了。

有時候夢裏我會夢到他們沒有失蹤，只是母艦墜毀了，大家坐着逃生艙流落異星了，失去了回來的手段，也聯系不上星聯，于是夢裏的他們就在異星上休養生息，很久以後又建立了新的文明。

夢裏的我總是跟着他們一起的，可醒來後我又是獨自一人。

說不出我是不是有些難受甚至怨恨之類的，但我一直後悔為什麽錯過這最後一次航行。

如果上一次旅程我沒有跟着探險隊下去，如果我沒有遇上那場地震，一切是否就會變得不一樣？就算結果沒有不同，至少我也在其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和沈孤葵在無名號上看着千年號再次啓航。

時隔了一百多年，那史詩般傳奇的星艦終于再次離港。

雖然只是在一個虛拟的世界裏。

主機上收到了來自千年號的通訊申請，接通後全息影像投了下來，出現的人不止有姜如諾和莫洛克，還有諾絲，戴鏡黎，我只見過一次的林中瑞希，以及幾個穿着白大褂的人，可能是随艦的科研人員。

有人說話了，也有人沒說話，他們感謝我，向我道別，我五味雜陳，面上卻笑着，也向他們道別，祝他們一路平安。

通訊很快挂斷了，我望着通訊裝置發愣，忽地不為我的一時沖動後悔了。

事實上，自我失去父母的那場意外之後，這數年間我渾渾噩噩，随波逐流，雖算是按部就班，一路順遂，卻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沒有腳踏實地的實感，沒有因穩定的生活而感到幸運，甚至到了忘卻了自己名字的地步，幾乎可以算是失去了自我。

有人離開了太陽系去尋求新的發展，有人進了星聯，為名為利，也為了成為社會發展的掌舵者，有人目光鎖定艦隊，希望成為那前仆後繼的開拓者之一。

我卻始終迷茫，雖是随波逐流，卻是常常覺得自己原地踏步，力不從心乃至無能為力。

真的什麽也不渴望嗎？看着卡蘿為自己的未來努力時，你分明就萬分羨慕吧？而扪心自問之後，你又為什麽選擇了不争不搶，不做動彈？

這是你想要的人生嗎？不是吧，你的手甚至沒有放在船舵上。

你只是飄在海上，等着，等着船只來打撈你，或者是鯊魚來吃了你。

現在，沈孤葵出現了，她是鯊魚抑或船只？

不，她是個引誘我走向未知的惡魔。

戲谑着，平淡地，低語着在耳邊言語，誘惑我去點燃自己殘存的動力，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底暗暗燃起了一些東西。

她一直是走在前沿的人，她活着的時候便已經試圖操縱人類進化的方向，死後必不可能甘于隐匿，除了莫洛克之外，還有多少人和事受過她的指引，聽過她的低語，走向一些未知的方向？

“嗯？”沈孤葵的聲音驚得我一回神，我這才發現我竟然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盯了她許久，雖然我實際上沉浸在思緒中，眼神其實是放了空的，但這确實不太禮貌。

我抓了抓後腦的頭發，有些尴尬地轉過頭。

只聽她輕笑一聲，也不作言語。

我尴尬地希望她沒有誤會什麽。

片刻後，她開口打破了沉默。

“在想什麽？”

想你是個惡魔，我腹诽了一句，卻是沒有說出口。

“我在想一些現實世界的問題。”我回答道。

“說說看。”沈孤葵饒有興趣地看着我道。

“在想我究竟想要什麽，在想我如何繼續走下去。”

“嗯哼？”沈孤葵的笑容看上去多了幾分欣慰，“這很好。”

“不過有一個問題。”我有些猶豫。

“什麽？”

“我的存款并不足以支撐我買一艘小型飛船。”我皺着眉說道，“反物質燃料的價格也不是我可以企及的。”

沈孤葵聳了聳肩，表情出乎我意料的無可奈何。

“這我幫不上忙，現實世界的我算是個死人，我當年的朋友也悉數去世，渠道都斷了。”

“不過，”她話鋒一轉，“你如果能夠憑一己之力離開太陽系的話，我便能從一些非法的渠道幫你走之後的路，你要試試嗎？”

“非法渠道？”我一怔，突然想到了我先前的觀點，她究竟引導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事？

“海盜。”沈孤葵點到即止，只給了我這一個詞。

好的，她的手真的很長，長到了我避之不及的地方。

但我确實不想放棄，于是還是開始思索之後的計劃。

只要能出太陽系……

我突然想到了卡蘿來找我參加的那個活動，十光年外的徒步挑戰。

卡蘿喜歡的活動總是與艦隊與飛行有關的，她真的很喜歡這些，我常常羨慕她能夠如此篤定自己的熱愛，為她想要的東西抓住一切機會，而那些藍天與星海又真真切切地能鼓勵到她。

如此的話，這個活動應該有很大概率能有實操飛船的機會，那麽我離開的機會就來了。

唯一擔心的是如果是多人駕駛的話，我就得偷偷使用救生艙逃離，而且還得是在曲速過程中，危險性可想而知。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沈孤葵，得到了她贊賞的眼神。

“這個方案可行，”沈孤葵推了推眼鏡，思考怎麽讓我的方案更可靠一些，“你出去準備一個存儲器，我會往裏面導入一個病毒程序，你上飛船之後植入程序，相當于在網絡世界給了我一個坐标，我就可以代替飛船上的AI。”

“嗯，好。”我點頭，如果有沈孤葵代替飛船主機AI暗箱操作，那麽不管我是走的救生艙還是能單獨開走整艘飛船，成功率都要高不少。

計劃就這樣敲定，我存了個檔退出了游戲，按沈孤葵所說翻箱倒櫃找出一個閑置的存儲器，鏈在了夢境裝置上。

戴上裝置，我看見沈孤葵直接出現在了我的預載室裏，她就坐在我壁爐旁的單人沙發裏，不知道在翻着什麽書，顯得十分安逸。

壁爐旁的沙發在我構建時就有兩個，這麽些年也沒有別的人進來，其中一個一直是閑置的，如今她坐在這，我竟然也覺得很不錯，便在另一邊坐下，等她說話。

兩分鐘後，她向我示意傳輸完成了，我于是向她告別，退出了夢境系統。

回到現實世界，我拔了存儲器收好，看了看窗外大亮的天光，終于感覺有些餓了。

很少有的，我突然想出門轉轉，于是随手披了個外套，趿了個拖鞋，鑰匙往兜裏一揣，我晃晃悠悠地下了樓，往食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