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明山神

狐妖瑟瑟一臉得意地看着洞穴裏的幾人，“想整你姑奶奶我，還年輕着呢！”

她撇了撇朱唇，指尖朝前戳着，“你們啊，就在這個狐貍洞裏好好待着，等姑奶奶我回來把你們都吃了。”

說罷她旋身化成一股紫煙消散。

浮銀眼神下移，果然在狐貍洞門口有一個小小的結界。

身後傳來花娘貓似一聲嘤咛，高逢鶴立馬緊張地湊過去，“花娘？你沒事吧？”

花娘眼睛眯開一條縫，像是忽然回想到什麽，眼睛忽然睜大，大喊了一聲：“有妖怪！”，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花娘？”高逢鶴剛松下去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搖晃了幾下無功而返。

他看見洞口的結界閃閃發亮，不免焦躁，“這個結界你能解得開嗎？”

浮銀皺眉，這個結界注入了狐妖的精氣，自己雖然有斷尾的能力，但到底束縛在一個小草精上，來自天性跨越等級的抵抗是做不到的。

身後傳來高逢鶴幽幽的嘆息聲。

洞窟裏的石壁啪嗒啪嗒地滴着水，高逢鶴随口猜測道：“你說這狐貍精會怎麽吃我們，是煎、炸還是煮？我看她這破狐貍洞裏也沒有鍋啊？”

他往跟前湊湊，“她真的會吃了我們嗎？她不想修複斷尾了？不是說狐妖最愛美了嗎？”

他一連串甩出好幾個問題，聽起來不甚擔心，反而透着無聊。

“她自然想修複斷尾，但她也想吃了我們，”浮銀的手搭在膝蓋上，“世上有貪心的人，怎麽會沒有貪心的妖呢？”

高逢鶴似懂非懂，看來今天得折在這了，只是拖累了浮銀，不然她一個精怪之身，定是能脫離的。

他嘆息道：“也不知道這妖狐什麽來歷……”

“知道萬生長河嗎？”

浮銀眼裏映着一片青蔥的守明山。

“萬生長河孕育萬物生靈，其有水，名為無息弱水。弱水源于九天，落于九幽，是天地間最為純粹之水，彙成長河而不能勝一芥草，上鵝毛不浮，仙神難行。若是不小心陷入無息弱水，便會成為其中的一滴，從此消弭于人世。”

高逢鶴聽着不禁有些膽寒，“這什麽什麽水這麽吓人？”

浮銀轉過頭看他，“此妖狐來自青丘，青丘靠近萬生長河，受萬生長河連年滋養，自然不是普通的狐貍精。”

高逢鶴一臉絕望，“看來今日便要死在這裏了，只可惜花娘被我們所連累。”

“別擔心，我會想辦法救下你們，到時候你拿着我的錢去給花娘贖身，你們才好在一起。”浮銀認真道。

看着高逢鶴擔憂又自責的眼神，她只覺得二人情深義重，成神本無情，因為不懂，所以她更覺得這些人世間的情感極為可貴。

“在一起？”高逢鶴有些納悶，随即解釋道，“你誤會了，我與花娘乃是兄妹之情。”

他陷入回憶，臉上難免起了一些難過之色，“我從小在慈院長大，日子過的很苦，也是碰巧在一次宴會上打抱不平救了花娘，此後我便當起她的護衛，她也就有時候借我點銀子救救急……”

高逢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浮銀蹙眉，“你嫌棄她是青樓女子？”

高逢鶴匆忙搖頭，解釋道：“女子怎麽能依靠這個來分為三六九等？花娘是個好姑娘，我并不會因為她的身份對她有所偏見，有所改觀。只是，我對她的确沒有男女之情。”

“但是我們之間有情義，就憑這份情義我也會拿錢出來給她贖身。”

浮銀怔住，她沒想到高逢鶴身為一個男子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隐隐約約抽着芽。

“當然，浮銀你也很好，并不是你給了我我很多錢這個原因。”高逢鶴淡淡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對浮銀說這個，再想說些什麽來解釋些，只覺得會越攪越亂。

浮銀卻笑，“我們還沒一定要死，別急着互述衷腸。”

“被你發現了。”高逢鶴不好意思撓撓頭。

“你說的對！”高逢鶴好像忽然來了精神，“我們不會死，守明山山神會保佑我們。”

“山神？”浮銀詫異。

“守明山是由一塊神石鎮壓方才□□的，而駐守這塊神石的神仙就是守明山之主青要女，世人皆說這青要女是一位美貌的女子，我們口水巷中還有專門供奉的廟呢！不過我看那廟宇中的塑像粗制劣造，實在看不出幾分美貌。”高逢鶴道。

浮銀原先并沒有聽過這個青要女的名字，看來不是什麽九重天上的神仙。雖不識，但從高逢鶴的口中，她估計這青要女便是由守明山上的石頭修煉成人，在千年內飛升成仙的。

原來看管不死樹的老神仙早就神隕，現在接班的估計就是這位守明山山神。

浮銀的眼睛低低地轉了一下，落到一片不為人知的角落。

天邊漸漸染上微黃，霞光泛濫，日頭西沉，一連幾個時辰，瑟瑟的狐貍影子都沒有再出現在洞口。

高逢鶴仰面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道：“這狐貍精怎麽還沒回來？”

花娘此時也醒了，擰着頭發嗔道：“等死你怎麽這麽着急？”

“千想萬想，沒想到我花娘竟然會死在狐貍精的肚子裏。”經過高逢鶴一段時間的心理疏導，花娘對于狐貍精的害怕程度削減不少，甚至也變得無賴起來。

連帶着她對小草精浮銀的态度也是一樣。

“同樣是妖，怎麽差別那麽大。”花娘垂頭，摳着指甲，弱弱道。

“花娘你別這麽說，浮銀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浮銀沒說話，高逢鶴倒是搶道。

“我沒這個意思，就是……”

花娘話還沒說話，外頭出現一聲響亮的碎裂聲。

她吓了一跳，卻見浮銀阖高逢鶴應聲起身，走向洞口，便趕緊拍拍屁股跟上。

“結界，破了？”高逢鶴詫異，他說着伸出腳往前踩了踩試探。

浮銀俯身過去，地上原本若隐若現的紫色光圈在半空中碎成顆顆光點，幾乎消散。

她徑直邁了出去，停在一堆亂石雜草前。

浮銀回過身，朝高逢鶴點了點頭。

高逢鶴趕緊帶着花娘走出了狐貍洞，在此呼吸到新鮮空氣的他登時感到慶幸不已。

霞光給天地鍍上一層金，彼此的臉也忽然聖潔起來。

“這結界是由九尾妖狐的靈力鑄成，現在不攻而破，想是這只狐貍發生了什麽。”浮銀喃喃道。

她停滞片刻，回身朝高逢鶴道：“你先帶花娘回去吧，我想探探這守明山。”

高逢鶴面色一變，“我是你的跟班，我自然要跟着你。”

“你不會要去看看那狐貍吧？她可是要吃了我們。”花娘秀眉一瞥。

浮銀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不用跟着我。”

高逢鶴剛想說些什麽，卻聽得剛走出不遠的花娘一聲驚叫。

草叢中躍進一只紫色的狐貍，身上布滿鮮血淋漓的傷痕，除此之外，那剩餘的八條尾巴也受了極重的傷。

“是那狐妖。”高逢鶴驚愕，花娘早已躲到他的身後。

瑟瑟拼盡了全力才勉強回到狐貍洞，此刻已經奄奄一息地伏在雜草間，起伏的胸口是出氣多進氣少，狀若死狐。

浮銀看了片刻，瑟瑟也沒有再發出動靜，她邁步走到狐貍身邊，伸出手覆蓋在狐貍之上。

一團青綠的氣流緩慢傾瀉而下。

“浮銀，你在做什麽？”高逢鶴愕然，他看得出浮銀在替九尾妖狐療傷。

浮銀沒有回頭，只淡淡道；“這狐妖受了這麽重的傷，只怕在守明山中還有不知名的危險，若不把她救醒問詢，我們也沒辦法保證安全。”

高逢鶴默然，看着在浮銀的療愈下，那只受傷的狐貍逐漸恢複了正常的呼吸。

瑟瑟閉着眼，本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沒想到體內被突然灌入靈力，從死亡線被硬生生拽回來。

她的狐貍眼皮沉重地掀不開，掀不開來瞧一眼自己的恩人。

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善良、美好的人，哦不，神仙。她想。

青丘每千年也會出上幾位修煉成仙的老人，他們口中的神域神聖異常，裏頭的每位神仙，哪怕是低階的仙娥也是美豔絕倫，尊貴萬分的。自己雖是青丘第一美人，但在此也忍不住要讓位，承認這位救自己的神仙比自己還要美上幾分。

神仙的施法停止，瑟瑟渾身舒坦地松散下來，下一秒便陷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都說神仙的懷抱是冰冷的，瑟瑟心想，可能是心理作用，她覺得這位神仙的環抱卻是柔軟溫和的，帶有好聞的氣味，這就是神域的上清氣，讓她禁不住垂涎萬分。

浮銀的裙擺從雜草間沙沙而過，她俯身看向懷中，懷中那只狐貍的胡子上似乎挂了些晶瑩的水珠。

像是……口水？

此時正是黃昏，距離天黑差不了幾個時辰，要在天黑前離開守明山，不然也不知道入夜後會出現什麽危險。

花娘提着裙擺跌跌撞撞跟在他們後面，有些溫怒，“也不知道她為何一定要帶着那只狐貍，若是回去下酒我到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