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瑟瑟

高逢鶴面上的表情很複雜，原本撸到小臂的袖子也落到了手腕處。

他忍受着老鸨喋喋不休、唾沫橫飛的譏諷，始終頭也不擡。

忽然一抹月白的身影掠到他面前，浮銀的聲音響起。

“我不知道原來身為客人也能被分為三六九等，”浮銀靜靜注視着老鸨，眼眸如深潭，“更何況這裏不過是個花樓。”

她仰面看着沉香苑鍍金的牌匾，嘆息道：“你怎麽知道我們就沒有錢呢？”

說罷浮銀從身後抽出手，手心正卧一錠金光閃閃的金子。

高逢鶴眼睛一亮，同樣的伎倆也能使兩遍？他自然知道這是浮銀變得，可老鸨就不知道了。

她看直了眼，眼珠随着那錠金子呆呆地轉着。

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樣，她喜笑顏開，正準備接下，浮銀卻收回了手。

“俗話說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這樣的老鸨，這沉香苑的大門我可沒資格邁進，”浮銀低低地笑，“我也相信一定會有比沉香苑更好的姑娘，您說對嗎？”

她重新背起手，老鸨的笑容逐漸凝固在臉上。

老鸨還想辯解什麽，忽然聽到沉香苑二樓傳來了什麽聲響。

幾人注目望去，二樓上一個屋子的窗子被莫名其妙打開，吹出來一截紗簾。

“不好，那是花娘的屋子！”高逢鶴驚呼。

旋即他一把推開還在愣神的老鸨，沖進了沉香苑，幾步奔上二樓。

花娘的屋子只虛虛掩着，高逢鶴推開木門注目一看，裏面哪裏還有花娘的影子。

“花娘不見了。”

老鸨後知後覺地爬上二樓，一過來就聽見高逢鶴的話，登時愣在了原地。

高逢鶴怒火中燒，揪住老鸨的領子，“我問你，花娘呢？”

老鸨哭喪着臉，“我哪裏知道花娘去哪了？”

高逢鶴冷哼一聲，把老鸨向上提了一下，凜聲道：“你不知道？那你方才為何攔着我不讓我找花娘？”

老鸨回過神，哭天喊地起來，“真的跟我沒關系，你每次來都耽誤我做生意我當然不喜你來了？現在花娘沒了，沒人給我掙錢，我上哪裏說理去？”

她撒潑打滾，高逢鶴一個沒抓住，老鸨整個人跌落在地上。

“哎呦花娘啊，我真是苦命啊！”

高逢鶴嫌惡地偏過頭，注視着花娘的房間。

裏面沒有過掙紮打鬥的痕跡，跟平常一樣，花娘的脂粉和口脂還整整齊齊摞在妝奁前，蓋子沒有合上，想必之前還在塗脂抹粉。

房間裏唯一奇怪之處似乎就是一股奇怪的氣味，這股氣味很熟悉，高逢鶴說不上來。

“是狐妖的氣味。”浮銀道。

她話音剛落，高逢鶴的記憶複蘇，這氣味的确與自己之前在守明山聞到的九尾狐妖的氣息一模一樣。

他怒道：“不就斷了她一條尾巴，上趕着來報複我們了？”

浮銀的手輕輕搭在花娘屋子那扇開了一半的木窗，“我們上次是在守明山遇到的九尾妖狐，她斷了尾跑不遠，現在應當還在守明山。”

她如水蔥的手指輕輕蜷起，“聽說九尾妖狐修煉需要美貌的女子，只怕是把花娘捉去修煉了。”

“啊——”身後傳來老鸨嘎一聲倒下的聲音，她從浮銀口中聽到花娘許是被狐貍精抓了去眼一白又暈了過去。

高逢鶴見狀忍不住長嘆一聲。

……

“這樣能行嗎？”高逢鶴擰眉低頭看着自己。

浮銀給他施法變成了一個美貌的女子，一頭青絲及腰，肩窄腰細，身材豐腴。

這腰肢還挺細，高逢鶴忍不住捏了捏，他走路不自覺扭起來，到真跟個姑娘半分不差。

浮銀後退了半步，打量着高逢鶴，露出滿意的笑容，“我瞧着還不錯。”

“若不是妖狐能認出我，我也犯不上讓你受這個罪，”她抱起手，“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在暗中保護你的。”

高逢鶴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努力挂上一幅故作嬌媚實則尴尬的笑容。

他朝浮銀投了無比媚意的一眼，浮銀忍不住掩面笑起來。

鼻尖萦繞着淡淡的狐貍味兒，浮銀臉上的笑容一凝，朝高逢鶴謹慎地點點頭，才揮手化作一顆不起眼的草在風中搖曳。

高逢鶴意識到狐妖來了，趕緊理了理身上的衣物，扭着纖細的身子在林中慢慢走着。

他額頭上冒着細汗，內心緊張無比。

四周妖風乍起，一圈一圈繞着高逢鶴，愈靠愈近。

周圍氣息漸重，他禁不住瑟縮一下。

“哪裏來的這麽美的小娘子，正好助我修煉。”狐妖瑟瑟扶着鬓角，鳳眼露着紫光。

她如煙的身子盤在一棵樟木樹上，如水蔥的指尖撥弄着樹葉。

身側的樹上傳來樹葉沙沙的聲響，高逢鶴側目看去，左瞳一亮，一個女子的身形在樹上慢慢顯現。

高逢鶴呼吸一滞，匆忙挪開了目光。

瑟瑟面色一變，手指在發間一滑，一團紫氣瞬間在半空中彙聚。

高逢鶴頓了頓腳步，心想她終于來了。

紫氣在空中顫動，慢慢形成一個女子的輪廓。

瑟瑟明豔的臉逐漸顯露，她微微勾起唇角，臉頰如同塗抹了胭脂一般泛着紅暈。

高逢鶴假裝驚吓，跌坐在地。

“啊，有妖怪！”

他一出生，果真是嬌滴滴的女子聲線，高逢鶴頓了一下，繼而捂着胸口故作驚吓的模樣。

狐妖瑟瑟秀眉一挑，嬌聲道：“小娘子這是要去哪裏啊？”

“我……我……”高逢鶴大着舌頭，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我要回家。”

他拖在身後的裙角被一只繡鞋一下子踩住，狐妖瑟瑟伸出舌頭舔着細長的指甲，眼睛一斜，道：“回什麽家？不如跟我去玩？我帶你吃點好吃的。”

高逢鶴有點欽佩她的哄人技巧，但還是裝作一副被騙的樣子。

“吃什麽？”高逢鶴回頭膽怯地看着她，一雙杏眼眼淚汪汪。

“自然是……”瑟瑟邁着步子走到高逢鶴面前，目光似邪似媚地盯着高逢鶴，她身子微微歪斜着，像是倚靠在滲滿東西上面，“吃你了——”

她眼睛一瞪，瞳孔騰得變得紫紅。瑟瑟朝高逢鶴張開嘴巴，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

“啊！”高逢鶴登時驚叫一聲，閉上了眼。

草叢中飛出一個身影，那抹快的看不清的影子中飛出一個白胖的包子，直直堵上了狐妖瑟瑟張開的嘴裏。

瑟瑟有些愣，張開的五指微微蜷了蜷。

她還沒回過神，四周的樹木間忽然飛起幾簇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她死死纏住。瑟瑟掙紮了好幾下也于事無補。

這時高逢鶴發覺自己身上的法術已經解除了，他摸遍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松了一口氣，什麽也沒少。

浮銀抱着胳膊走至他身側，這是狐妖瑟瑟的眼睛倏地睜大了許多。

她咬牙切齒，“又是你們？”

“斷尾之仇我還未報，你們竟上敢着來？”

高逢鶴此時也不怕了，上前道：“要不是你先綁了花娘，我們能來找你的事兒？”

瑟瑟眼睛一橫，“花娘是誰？”

“你！”高逢鶴伸出手指忍不住上前指着她。

“哦，”她似想起了什麽，眼波流轉，“那個煙花女子。”

“你把她怎麽了？”高逢鶴緊張道。

“我把他吃了，”瑟瑟輕蔑地笑，“你們斷了我一條尾巴，我就是吃一百個人也補不回來。”

她的笑容一寸寸冷下來。

“你的尾巴是我削去的，不要連累別人，”浮銀走上前來，不以為然道，“只要你把花娘放了，我能幫你重新修複好你的斷尾。”

瑟瑟怔住，頗有些狐疑地看着浮銀。

眼前的女子看起來不過是個小妖，哪裏有能力修複她的斷尾？

瑟瑟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微微顫抖，像是在細想。

浮銀身上的氣息卻不似一般妖物那般渾濁，想來要比那煙花之地的凡人女子更加滋養一些，她要是做不到，屆時自己再把她吃了也不遲。

瑟瑟小指勾起鬓邊一縷發絲在指尖纏着，點點頭，“我答應你。”

“很好。”浮銀道，一揮手，瑟瑟身上緊緊纏着的藤蔓便悉數掉落。

瑟瑟松了松身上的筋骨，剛準備走，一旁卻傳來浮銀冷冷的聲音，

“希望你不要打什麽其他類似逃跑的想法，只要把花娘交給我們，我就會修複你的斷尾，若是別的，我就不知道。”

瑟瑟咬着唇瓣，手攥的鐵緊，腹诽道：她不過是一個小草精怎麽敢這麽對自己頤指氣使的，她可是青丘最厲害的狐貍。

雖是這麽想着，在聽見浮銀的話後，她還是忍不住背後爬起一陣寒意。

“知道了。”瑟瑟梗着脖子，化成一只紫狐跳到二人跟前。

浮銀跟高逢鶴對視一眼，跟着紫狐往前走。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紫狐停在一個用雜草掩蓋的洞穴前，重新化回了人形。

“就在裏面。”瑟瑟不滿地朝裏瞥了一眼，給浮銀阖高逢鶴讓開了一條道。

她理了理雜亂的發髻，随意撥下一縷發絲垂在胸前，打着哈欠百無聊賴地捋着頭發。

高逢鶴立馬跑了過去，在狐貍洞裏果然看見了被用繩子綁住吊起來的花娘。

“花娘，花娘！”高逢鶴擡頭喊了兩聲。

花娘暈沉沉地垂着腦袋，沒有一點動靜。

浮銀趕過來，手一揮，花娘手上和身上的繩子順勢被削斷，高逢鶴趕緊接住她。

“花娘怎麽樣了？”浮銀俯身探了探花娘的脈搏，剛一擡眼就對上高逢鶴焦急的目光，她搖搖頭，“目前看着沒什麽事，只受了驚吓。”

高逢鶴松了口氣，剛準備離開，就聽見狐貍洞外傳來幾聲肆意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