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遇險

浮銀順着高逢鶴的目光轉過身，林間騰起一團紫氣，周邊的樹木被齊腰斬斷，一個模糊的輪廓自紫氣中逐漸顯露出來，瞬息間，一只生着利甲的手朝浮銀面門襲來。

浮銀敏捷躲過，躍到半空，旋身在掌間拉開一道星弦，星弦在她手中凝結成一把彎刀。

此物名為菩提月，是在九重天她的獨門法器。

九尾妖狐的模樣在眼前逐漸清晰，那是一張确确實實嬌媚的臉，眼尾上挑，極盡風情，只是頭上頗有些突兀地生了兩只狐貍耳朵。

她伸着利爪，朝幾人亮出尖牙，同時窈窕的身子扭動起來，在身後綻放出九條毛茸茸的紫尾。

一聲狐貍的嘯叫響起，驚得一片鴉群從山間飛出。

高逢鶴和丸子吓得目瞪口呆，本來想在守明山裏捉只小妖換錢，沒想到能碰到千年難遇的九尾妖狐，真是倒黴到家了。

他搗了一把身側呆立着的丸子，小聲道：“發什麽呆！趕緊看看有什麽可以用的，保命要緊！”

丸子回過神，兩人一齊埋着腦袋看他那堆從黑市淘回來的破玩意兒裏有什麽能保命的，哪怕摸出把匕首也比現在手無寸鐵要好。

九尾妖狐目光一凜，朝浮銀破風而來，她十指上的指甲血紅，帶着陣陣妖風。

浮銀警惕一躍，在半空中一個翻身躲過妖狐的利爪，她手臂擺動，一道銀光刺過，剜向妖狐。

九尾妖狐落在地上，怒意橫生，那九條狐尾愈加肆意地搖晃，她的目光陰冷冷地注視着浮銀，下一瞬手腕一擰，竟将身側正準備逃跑的高逢鶴吸了過來。

高逢鶴還沒反應過來，臉就對上了妖狐長着尖牙的血盆大口。

他的尖叫還沒出聲就吓地吞了回去。

“小爺！”丸子見狀大叫出聲，旋即他從包袱裏翻出來一些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就往九尾妖狐身上丢，“妖精受死吧！”

許是他的聲音太大，或者那些瓶瓶罐罐正好砸到了九尾妖狐的身上，她側過臉，正好對上丸子的目光，她的瞳孔裏有一圈一圈蕩漾的紫色波紋，丸子身子一軟，聲音也弱下來，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九尾妖狐順勢伸出另一只手，試圖将丸子也吸過來。

高逢鶴不禁大喊了一聲：“丸子！”

話語剛落地，他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浮銀飛身過來，手中彎刀往前一削，同時足尖輕勾，纏住九尾妖狐衣裙的下擺。浮銀在半空中一個翻身，順勢讓九尾妖狐打了個旋。

銀光一閃，九尾妖狐身後的尾巴被菩提月削去一只。

斷尾之痛，難以忍受，妖狐在無比的疼痛中嘯叫着化回原形。

高逢鶴跟丸子被她抛下，高逢鶴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他回過神手腳并用爬向丸子，拍了拍他的臉。

看丸子還活着，他松了一口氣，擡眼看向眼前的浮銀，妖狐化成一團紫氣消弭，只剩她立在天地之間。

他心裏莫名有一個想法：

今日時乖命蹇，還好碰到她。

“小爺……”丸子悠悠轉醒，弱弱地喊了聲高逢鶴。

高逢鶴應道，趕忙将他扶起，夜色濃重，再不走只能更加危險。

他轉過身，正好對上浮銀清淩淩的目光，于是虛虛道：“恩公今日救命大恩，我等來日必報。”

他聲音散在風裏，剛走沒兩步，身後傳來女子清冷的聲音。

“我沒地方去。”

高逢鶴頓住步子，他無奈地撇撇嘴，以一副劫後餘生，心有餘悸的口吻道：“姑奶奶，你沒地方去關我什麽事啊？我不捉你了，你也好不要賴着我啊。”

浮銀道：“你不是要報恩嗎？我看不畢來日了，就現在吧。”

高逢鶴怔住，這種口頭之說他一天不說幾百次也有幾十次，從來沒有人當真，這女妖竟把它放在心上了。

他正想着怎麽圓，身側丸子忽然戳了戳他。

“小爺，我看這女妖法力高強可是智商不高，留着還是有用的。”他輕聲道。

高逢鶴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今日一只妖也沒捉到，還差點喪命于此。即便撿回了一條小命，自己那一身債務也是沒得消的。

他轉過頭看向浮銀，浮銀眉頭一揚，嘴角适宜挂上淺淺的笑意。

……

臨近口水巷便聽得一陣吵嚷之聲，浮銀一路跟着高逢鶴二人，好奇地到處看着。

高逢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時不時瞥一眼浮銀，瞧着她姑娘家好奇的目光，心裏不免有些異動。

臨近秋天，她那身衣衫似乎太薄了，方才與狐妖争鬥時還被撕破了好幾個口子。

想着想着，他便走到雲裳間門口。

望着雲裳間的牌匾，高逢鶴忽然錘了錘自己的腦袋，腹诽道：“高逢鶴啊高逢鶴，你這是做什麽？你自己都衣不蔽體，還有閑錢賣衣服讨姑娘歡心？”

他如同木頭定在雲裳間門前，掌櫃的往外投了一眼，正準備欣喜地出來迎客，見着是高逢鶴臉立刻就垮了下來。

“鶴小爺，鄙人這門口不是什麽乞讨的地兒！”他沉聲道。

高逢鶴咬咬牙，勉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爺我是來乞讨的？”

他移步，将身後的浮銀給讓出來。

掌櫃的看見浮銀，眼睛一亮忙笑道：“好清秀的小娘子，喜歡什麽衣衫快進來看看！”

浮銀有些愕然，但還是跟掌櫃的進去了。

掌櫃的跟在浮銀後頭，看着高逢鶴不住冷哼一聲，小聲道：“又找到新的相好了？瞧着像是誰家的小姐。”

高逢鶴沒說話，一臉假笑地推開他走進雲裳間。

浮銀看着琳琅滿腹的衣衫布料不禁有些眼花缭亂，卻見高逢鶴手裏拿着一間月白色的衣裙在她身上比着。

觸及到浮銀的目光，他臉一紅幹咳道：“你……”

他頓住，意識到他還不知道眼前姑娘的姓名。

“我叫浮銀。”女子柔柔的聲音響起。

高逢鶴喉結滾了滾，心裏瞬間結起亂麻，他将衣裙往浮銀身上一丢便急匆匆離開，甩下一句話，“就這個！”

待浮銀進去換衣，丸子小步走到高逢鶴身邊，“小爺您都窮的叮當響，恨不得一個子兒掰八瓣花，怎麽還有錢給她買衣服？”

高逢鶴睇了他一眼，随口道：“不打扮好看點怎麽能賣出去？”

“對了，”他看着丸子，“你身上還有沒有錢，把那衣服錢墊上。”

丸子大驚，“我身上……”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到高逢鶴又剜了他一眼，便知趣地層層衣服裏掏出一小塊碎碎的銀子遞到高逢鶴手裏，唉聲道：“囔，這可是我棺材本！”

“知道了，等掙了錢就還你！”高逢鶴從他手中摳出碎銀，轉身離去。

浮銀換好衣裙，還順勢重新梳好了頭發，她攏起袖子看着手腕上那個手環，不禁嘆息，也不知何時才能修好。

高逢鶴在門口百無聊賴的等着，正打算回頭瞧瞧，卻見浮銀已經走了出來，看到眼前浮銀的模樣，他不由得心弦一顫，很快收斂起來。

可丸子卻是遲遲比不上嘴巴，他在高逢鶴耳邊輕聲道：“我覺着浮銀姑娘比花娘還要好看！”

花娘是口水巷沉香苑中的紅倌兒，生的沉魚落雁、妩媚多姿，是沉香苑姑娘中最當紅的一個，在她花下求死的男人不計其數。

她與高逢鶴是在一次宴會上相識的，那時高逢鶴混進宴會剛巧碰見正被達官貴人強迫的花娘，花娘雖是淪落風塵之人，但心性卻是個高傲的，抵死不從，千鈞一發之際被高逢鶴救下。

高逢鶴雖然不喜歡招惹是非，但也看不過去旁人欺壓民女。

事後他在山上躲了三日才将這件事躲過去。

也是因為這件事，花娘才對他有了幾分青眼，之前她也聽說過高逢鶴這個口水巷中的潦倒子弟，是最為吊兒郎當的。

可他偏又生了副切切實實的好皮相，又有一張會說話的好嘴皮，即便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她這一片真心也忍不住就這麽錯付出去。

所以在高逢鶴将浮銀推至她面前時，花娘一張嬌媚的臉瞬間青了半張。

她捏着桃紅色的手帕落在鼻尖，嗔道：“我還以為鶴郎找奴家什麽要事，忙把刺史家公子給推了……”

她目光輕輕在浮銀身上打着旋兒。

女子向來對同樣貌美的女子有天然的警惕，浮銀浮起清淺的笑意。

“這個姑娘是我在山裏發現的，花娘你也知道慈院裏都是些不入流的男子或者煩擾的小孩，實在不适合姑娘家的，我想不如把她給托付到你這裏……”高逢鶴笑道。

花娘眉頭一揚，柔柔道：“鶴郎也太看得起奴家了，你把她放這，奴家如何接客？”

高逢鶴察覺到花娘有些不高興，于是湊過去小聲道：“這個姑娘腦子有點……”

他笑笑，“不會太麻煩花娘你吧？一個小忙，日後在下必有重謝。”

花娘嬌哼一聲，輕輕柔柔地推了一下高逢鶴，不像生氣更像是在調情，她掃了一眼浮銀，斜倚在門框上嬌聲道：“能有什麽麻煩，難不成她還是個妖精？”

高逢鶴後背一緊，幹咳兩聲，随即把浮銀推入到花娘的屋子裏。

“這些日子就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