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妖狐

丸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抽抽搭搭遞給高逢鶴一個包袱。

“我聽聞那些仙山上的修仙宗門修習時需要一些仙草或者妖物來輔助修煉，且會高價收取，所以我就去黑市淘來了這些法器來捉妖。”

他怯怯道。

高逢鶴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翻了翻手裏的包袱，捕靈網上破了個大洞，縛靈繩一拿起來銅制手柄就掉了。包裹底部還破了個大洞，随便抖抖，在地上掉了一堆雜七雜八的藥丸。

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因憤怒而蹦跳不息的心髒。

“五十兩，”高逢鶴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包袱，忍着怒意道，“就買了這些破玩意兒？”

“我早就跟你說了鬼市那些人沒憋什麽好屁，都是為了騙你的錢的，現在這些破玩意兒別說抓那些妖物精怪了，連只野兔子都抓不到！”

丸子怯生生地縮到一角，小聲道：“現在該怎麽辦？要不小爺你去找你相好的借點？”

“什麽鬼相好的！”高逢鶴推了他一把，丸子堅實如牆的身子動也沒動，“花娘那兒好都叫我掏空了，我哪好意思再舍下這張臉皮去借、”

高逢鶴垂頭喪氣地盤腿坐到地上，從口袋裏摸出兩枚油乎乎的銅錢遞到丸子掌心，“喏，去買兩個包子填填肚子。”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說罷他喃喃道：“我若真是有個相好的妖，那我一定扒了她的皮，再抽了她的筋，最後取了她的妖丹，賣了還我的債！”

……

浮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片山野之中，四周參天的樹木很好地将她遮掩住。

她張開雙手握了握，掌心那顆紅痣在發燙。

浮銀閉上眼默默念着口訣，很快指尖亮起了一顆小小的星星，她有法力？

看來這一次她不是以肉身凡胎步入輪回的。

不知道醒風如何了，她擡頭看天，一片雁群正好劃過，咻的一下掠過頭頂，簌簌落下幾片葉子來。

浮銀腳踩着鋪了一地軟綿綿的落葉，腳步聲沙沙。

鼻尖忽然萦繞着一股奇異的氣味，浮銀頓住。

有妖？她放輕了自己的氣息，那股妖氣也随着淡去，浮銀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這股妖氣是從自己身上傳出來的吧……

那自己的真身是什麽？浮銀展開雙手對着自己的身子左看右看。

她的目光忽然觸及到掌心的紅痣，那紅痣一消，又變成一輪手環圈在自己手腕上。

那是凝了她一滴心頭血的實沈星環，在鬼界時因夜游神而摔裂，也不知何時能修好。

浮銀看着天邊将落未落的日頭，黃昏，正是山中妖物精怪一哄而出的時候。

高逢鶴一手揪着一把枯草，整個人懸在山坡上，身後傳來“噗”一聲巨響，他無奈地将手往後一撈，抓住一只胖乎乎的手。

“叫你平時少吃點啊！”

丸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爬了上來，兩只眼睛眯成一條縫道：“這妖怪到底什麽時候到啊？”

“山中妖物大多在黃昏出沒，夜晚覓食。天黑之時，陰氣下沉，正是妖物吸收陰氣，滋養妖丹的好時候。”

“小爺，”他往高逢鶴身邊挪了挪，換來身側嫌棄的一眼，“你說這妖怪是不是像話本裏寫的那樣美貌過人，又風情萬種啊？”

高逢鶴冷笑一聲，閉上一只眼睛在林間窺探着，漫不經心道：“丸子，你可知話本裏妖精為何都喜歡書生嗎？”

“為何？”丸子詫異。

“呆子！”高逢鶴空出一只手彈了一下他的腦瓜，“也不想想那些話本都是誰寫的。”

“誰……”丸子話說出去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麽瞪圓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

高逢鶴撇嘴笑笑，順手薅了根草莖咬在嘴裏，随意道：“即便是有，也不會叫你我碰到……”

他話還沒說完，嘴角銜着的草莖驟然落地，一抹藍色的衣角映入他的眼簾。

少女穿着一身淡藍色的衣衫，薄得像一片雲。眉若柳葉，杏眼澄透，秀鼻朱唇，膚色驚人的白皙，她的鬓發有些散亂，絲絲縷縷垂在胸前。

高逢鶴不由得呼吸一窒，呆視着前方。

丸子見他不動，推了一把道：“怎麽了，有貌美的小娘子？”

“不是……”高逢鶴搖搖頭，他瞳孔裏閃過一道亮光，“是妖。”

“是妖？”丸子眼睛一亮，使勁搖着高逢鶴的手臂，“小爺，小爺，你趕緊用你的神眼看看，她是個什麽妖？”

高逢鶴生來便有一雙異瞳，被視為怪物，從小在慈院長大，只有陸原止覺得他這一只怪異的眼睛是神眼。在高逢鶴懂事後便發現自己的左眼的确有不同于常人之處，他能看見妖怪的真身。

“看着她的裝扮像是個草精。”高逢鶴擡了擡頭，“其他的，等我們捉到她在仔細看。”

浮銀托托頭一側幾乎散落的發髻，歪着腦袋朝前走，方才沒有了幾步，便覺得步履維艱起來。

她拖着步子，瞬息之間，咻的一聲從身側草叢中騰起來一條粗繩将她死死纏住，粗繩上散發着一圈綠光，浮銀掙紮了幾下便覺得渾身無力起來。

高逢鶴撥開齊腰高的灌木叢走出來，他手中的縛靈繩在掌間繞了一圈，攥地格外緊。

浮銀對上他的目光，心裏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怎麽也說不上來。

高逢鶴的左眼泛着淡淡的藍光，在見到浮銀的那一刻，那抹藍光更加幽深。

他定了定心神，喝道：“螢火草精，束手就擒吧！”

眼前的女子一副納悶地樣子，遲遲道：“我是……草精？”

高逢鶴愕然，組織好的話堵在喉嚨口，他轉過臉與丸子對視，心想，這個妖怪，怎麽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丸子思慮一刻，用手擋在嘴邊輕聲道：“小爺，聽說有些妖在修煉成人的時候沒有修煉完全，丢失一兩片神志也是可能的。”

高逢鶴順着目光看向浮銀，蹙了蹙眉。

他眨了眨眼，但是他的左眼裏并沒有浮銀的真身。

螢火草的真身他并不是沒有見過，高逢鶴揉了揉眼睛，依舊沒在浮銀的身體裏看到類似草木的真身。

這只妖真是奇怪，高逢鶴掌心磨着粗糙的縛靈繩，心想說不定能賣個大價錢。

縛靈繩在身上捆地很是紮實，浮銀看着眼前的人，心裏猜出了大半。

既然他們說自己是螢火草精，那自己就是個草木精怪不錯了，而眼前的兩人……穿着打扮都是最下乘，估計是來捉妖換錢的。

浮銀想着想着，指尖猛地鑽出一顆星星，星星随着指尖輕輕一劃，身上的縛靈繩盡數脫落。

她松了松筋骨，一臉無害地看着臉上已滿是驚愕的二人。

高逢鶴知道丸子買的這個縛靈繩不是什麽好貨，本想着能撐一會是一會，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浮銀解開了。

眼下進退兩難，去也不是，逃也不是。

浮銀靜靜看着他們，這些捉妖的百姓雖說都是為了生存無奈偷生，但是也不能如此屠殺生靈，正好，用他們來試試自己現在的功力。

她展開掌心，默念心訣，掌間很快盈起一團星雲，星雲四散，浮銀一躍而起，手一揮，瞬間生出萬丈綠藤。

綠藤從四周爬出來，将高逢鶴和丸子團團圍住，剎那間，現在成為甕中之鼈的就從浮銀轉化成了他們。

浮銀拍了拍手，穩穩落在地上，她走到高逢鶴面前，注視着他發藍的眼睛。

高逢鶴愣住，良久他朝着浮銀綻放出一臉他标志性讨好的笑容，“妖女，不，仙女姐姐，我錯了，放了我吧——”

他皮相生的極好，平常惹惱個什麽姑娘，耍滑賣巧總是個辦法。

“這裏是什麽地方？”浮銀卻答非所問。

高逢鶴愕然，倒是一旁的丸子迅速接上話茬，“姐姐，這裏是守明山。”

“守明山？”浮銀向遠處眺望，她從九重天古籍中得知，複生神女除了需要神女的血脈，還需要萬生長河的無息弱水和守明山上的不死樹之花。

看來，天不枉她一片赤誠，直接将守明山拱手在她眼前。

此時需要從長計議，眼前這兩個人既然是生活在守明山附近一定對這有幾分熟識，等自己搞清楚了境況，再來拿不死樹之花也不算晚。

浮銀想着便将他們身上的樹藤解了開，“這守明山上夜間妖物頗多，你們兩個凡胎濁骨，即便遇不上我也會被其他妖怪吞吃。”

高逢鶴聞言湊上前去，殷切道：“千錯萬錯都是在下的錯，還求仙女姐姐庇護。”

他話音剛落，天邊的日頭落下，林間忽起一陣妖風，四周傳來悉悉邃邃的聲響，

一時間，巨大的笑聲膨脹開來，吹得地上的沙石亂飛，人幾乎都站不穩，即便是丸子這樣的身量也得勉強扶着一棵樹才能保持。

高逢鶴的左眼率先察覺到妖氣，他扶着樹幹，迎面的妖風中帶來一股紫色的妖氣，同時鼻尖萦繞着怪異的騷臭味。

浮銀站定，感受着越來越逼近的妖氣。

妖界，信奉着大魚吃小魚的規則，她能感覺到此妖不僅是個大妖，且來者不善。

“是九尾妖狐！”旁邊傳來一聲驚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