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沈秋來到現實,第一個感受就是現代化且和平的現實真實久違了。

她和孔心突兀地出現在異能者急救中心門口，把正在急匆匆往病房走的醫護人員吓了一大跳。

被沈秋帶着穿梭空間的感受并不愉快，就像是在卷筒洗衣機裏滾了數百圈，孔心一落地就狂奔向最近的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

“孔副隊？”

孔心的模樣過于凄慘,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滿身是血，進入游戲場前攜帶的道具都消失了。

醫護人員動作麻利,很快将孔心圍住進行緊急包紮。

“先別管我！”孔心捂住還在痙攣的胃部,他擡手指着沈秋，“先帶她去戚金那裏！”

急救中心的都是特殊執行部門最核心的成員，孔心話音落下,不少視線齊刷刷落在沈秋身上。

“嗨。”沈秋雙手插兜,草草打了個招呼後轉頭去問孔心,“他們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我？”

當然是因為這些人知道他的任務是找到沈秋了……

能讓孔心直接點名帶去戚金那裏的,一定就是沈秋本人了！

除了戚金和他周圍那幾個核心人員，其他人對沈秋的認知都是會議上被反複提及的符號。

現實中也沒有沈秋的畫像或是照片，再精密的儀器合成的圖片中,沈秋的面容都是一片模糊。

孔心扶着牆,感覺好了點，“那不重要……你往裏走，左拐就是戚金辦公室,他就在那裏！”

“咦？都重病了還要讓他加班？你們這個機構可真能壓榨人。”沈秋往前走了幾步，不緊不慢地評價道。

孔心：“不是！唉，你去了就知道了！”

沈秋沒着急,她湊近孔心，把孔心吓得連連後退，幾乎貼着牆根。

“到底怎麽回事？”沈秋笑,她冷淡的視線落下，孔心起了一身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孔心急忙說道，“戚金他已經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一個多月了，只說讓你來！說是跟怪物有關！”

這可不像戚金的作風。

戚金只會自己埋頭苦幹，一個請求都要猶猶豫豫很久到來不及時才會說，而且必然會帶着好欺負的神情。

沈

秋問道：“你說的戚金正在消失又是怎麽回事？”

孔心不敢和沈秋對視，“我猜的……畢竟近一周戚金很少回應我們了，只是将他自己反鎖在辦公室裏。”

“這麽回事。”沈秋說，“怪物來到了現實？”

孔心搖頭。

“怪物将自己的存在憑依到了人類身上？”沈秋提出來的猜想一個比一個吓人，孔心光是想象就覺得頭皮發麻。

“不不不，倒還沒有那麽可怕……”

“那就是游戲場的負面影響了。”沈秋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大概率不會出事，我去看看。”

接着沈秋就邁開長腿在特殊執行部門的總部中健步如飛。

看着沈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孔心覺得雖然自己給對方指明了方向，但沈秋未免也太熟悉這裏的格局了。

讓到一邊不敢說話的醫護人員這才圍上來連忙給孔心處理傷口。

“哎呀！”孔心忽然驚呼一聲。

醫護人員手腳麻利的給他包紮，熟練地吐槽道，“孔副隊，能不能成熟一點，都是身經百戰的人了，怎麽還能因為疼大喊大叫的？”

“不是不是，”随着醫護人員打上繃帶的最後一個結，孔心一躍而起，他懊惱地拍着腦袋，“我這記性！戚金把自己鎖在辦公室之前是不是剛給部門換了系統？沈秋她沒有通行證啊！”

沈秋當然熟悉這裏了。

對于沈秋來說，過去的特殊執行部門和未來的除了地理位置發生了變化，內部的裝修風格和思路都是相同的。

沈秋穿着戚金給她的異能者制服，在特殊執行部門中行動自如，她這才發現戚金給她的制服是最高權限的制服，因為制服胸前的徽章，她一路順利一直來到了最頂層。

路上沈秋甚至好心地給一看就是在大樓裏迷路的新人異能者指了路。

至于通行證？

作為指路的報酬，沈秋非常熟練地從新人異能者身上順了一張。

她在一間辦公室門前停下了腳步，毫無疑問，門內傳來了怪物的氣息。

血眼還真對戚金下手啊？

但沈秋分明記得戚金有名為“系統”的異能在，很難在游戲場中被抓到什麽把柄。

而且時間也對不上，時間線距離戚金被血眼奪走異能的時間很近，但還不是現在。

“咚咚。”

沈秋擡手敲門。

“誰？不是說了禁止入內？”低沉的男聲從門內傳出，沈秋挑眉。

真新鮮，聽起來似乎是心情不好的戚金。

“我是沈秋。”她說道。

“什麽？！”

沈秋發誓，她第一次聽到戚金用這麽大的聲音和她說話。

“驚訝什麽，不是你讓孔心把我找來的嗎？”

下一秒，便聽到門後極其快速收拾東西的聲音，接着就是急忙走向門口的腳步聲。

緊閉了一個月之久的大門一下子打開了。

沈秋：“哇。”

距離上次見面沒有很久，但戚金卻明顯地消瘦下去，他披了件外套，看起來空蕩蕩的。

更別提戚金眼下重重的黑眼圈了。

能看出來是慌忙收拾的，沈秋的被動能力偵查發動，看到了戚金外套下面衣服的褶皺，于是她輕松推斷出這人在此之前在長時間躺着。

戚金不工作而是整天躺着？

恐怕沒人會信。

而且看樣子戚金躺着的這段時間也沒有睡覺，就是單純的思慮過度。

沈秋越過戚金的肩膀往裏看，辦公桌上的文件都堆成山了，因為批文件而徹夜不眠的可能性也剔除了。

随着沈秋目光的移動，戚金肉眼可見更加不安了，他微微側身，“……請進。”

“打擾啦。”沈秋不見外，她邁開腳步踏進了戚金的辦公室。

和不會輕易改變風格的特殊執行部門一樣，戚金的辦公室也和沈秋印象中未來的那個沒有太大區別。

在過去，每次沈秋去戚金辦公室迎接她的都是幹淨整潔的環境和冒着熱氣的茶水，但現在，辦公室中不少痕跡說明戚金是匆忙收拾出來的，因此沈秋意識到平時戚金的風格或許不是展現給她的那樣。

在沈秋走神的這段時間，她看到戚金正自以為不引人注意地把看起來是拆剩下的快遞盒子往桌子後面踢。

沈秋：“……”

別太離譜。

順便一提，沈秋覺得戚金看她的

眼神也不對勁，即使竭力裝作無事發生，也……奇奇怪怪的。

“你可以随便到處看。”戚金低聲說，他背過身咳嗽幾聲。

沈秋依言在戚金的辦公室裏轉了一圈，她餘光看到戚金時不時就要咳嗽兩下。

“你在辦公室養花了？”忽然，沈秋沒頭沒腦地問道。

戚金回答得極快：“沒有，當然沒有。”

他有些緊張，防止沈秋發現不對，異能以最小的波動發動着，将他掌心藏着的東西破碎得一幹二淨。

“也對，是我的錯覺吧，畢竟你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一個月，怎麽可能會有新鮮的花呢？”戚金聽到沈秋背對他說着，沈秋站在窗邊似乎在向外欣賞着風景。

“嗯。”戚金松了口氣，胡亂回答着，他趕緊轉移話題，“你能來到現實？”

“當然了，你不會也以為我是某個游戲場運行故障跑出來的怪物吧？”沈秋望着窗外和平的景色心情很好，“我的出廠設置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不提那個了，”沈秋重新轉向戚金，這讓戚金感到緊張，“你這一個月不睡覺，也沒吃東西？”

“……吃了。”只不過吃的是技術部門開發出的壓縮罐頭，戚金辦公室存了不少。

“哦——”

沈秋拉長聲音，在戚金緊張地等待被責怪時，沈秋又輕巧地越過了這個話題。

“看起來也沒有孔心說的情況那麽嚴重呀。”她說道，“沒事的話我回游戲場了。”

戚金睜大眼睛，等、等下！就這麽走了嗎？

他又自暴自棄地想道：也是，沒缺胳膊少腿，也沒得什麽絕症，沈秋自然是要走了……

戚金眼睜睜看着沈秋一步一步走向辦公室大門，絞盡腦汁想挽留的話，但他的手腕一陣刺痛，是他自己寫下的程序在通過提醒着他。

戚金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垂頭喪氣，再也不作出任何挽留的動作來。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事件。

戚金捂住喉嚨，劇烈的灼熱感和撕裂感在同時折磨着他的痛覺，但戚金不在乎那個。

沈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網膜上，強烈的失落感擊中了戚金，從未像現在這般嚴重，戚金重重

彎下腰。

即使現在，戚金也在竭力抑制住因為咳嗽帶來的喘息，他一把捂住嘴巴。

在放下手，他掌心多出一朵嬌豔欲滴的花朵。

花吐症。

上一個游戲場格外危險，戚金為了不讓隊友在游戲場中受到不可逆的傷害，不得不收下怪物的花。

那怪物和游戲場一樣，極致的美麗後面掩藏着極致的危險。

“親愛的玩家，你若是沒有牽挂愛戀之人，接下這朵花又如何呢？”怪物咯咯笑着，遞給他一束鮮花。

戚金接了過來，他心裏隐隐覺得漏了什麽，但迫于形勢還是不得不接了過來。

鮮花轉瞬間變成藤蔓牢牢纏繞住他，和他的身體合二為一。

衆目睽睽之下，戚金重重的咳嗽起來。

直到回到現實，咳嗽一直沒有治愈，然後，戚金在整理沈秋的資料時猛然咳嗽着吐出一朵花。

戚金查了查，發現是一種名為花吐症的病症。

愛戀無法訴說出口便會一直吐出花朵，直到身體完全衰竭死亡為止，到了後期，甚至會連帶着鮮血一起吐出。

要想治愈，唯有和愛戀之人雙向奔赴。

那是不可能的。

戚金并不遲鈍，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想通了自己花吐症聯系的另一端是誰。

——沈秋。

但那是不可能的啊。

沈秋從不避諱戚金，長久的相處以來，沈秋的來頭早就是二人之間不言說的秘密。

沈秋來自未來，并且早晚會回去。

戚金是如何知道的呢？

那太簡單了。

沈秋對他的過分了解，對現實時間的遲鈍與故意不聞不問，甚至是最初戚金在調查對方時，從上億人口中找到一位和沈秋長相相似、名字發音也一樣的年輕女孩子。

沈秋的秋是秋天的秋。

他們之間相差了近二十年的距離。

戚金在辦公室沉默了許久，他才為自己寫下程序。

不要靠近，反正未來的自己看樣子還活得好好的，那說明這個坎肯定能過的去。

沒關系的。

戚金看着滿地的花瓣樂觀地想，他也不差

這麽一遭了。

但總有意外的對吧？

戚金太過相信自己的異能了，花吐症愈發劇烈，戚金在神智不清中竟然取消了程序，對門外的隊友發出了求助。

“讓沈秋來……”他靠着門，神智不清地說，“我需要她……！”

“……”

沈秋應當是走遠了。

戚金閉上眼睛，火燒火燎的痛楚來自喉嚨，他習以為常。

甚至戚金還能樂觀地和自己打賭。

又要吐花了，這次是什麽顏色的呢？

“咳……咳咳！”

戚金放下捂着嘴巴的手，他手裏還有剛剛吐出來還沒來得及扔掉的花朵。

但很快，戚金驚愕地微微睜大眼睛。

在他手心，沒有新的花朵出現，而是豔麗的血，落在花朵紫色的花瓣上。

不是吧？剛剛一個月就晚期了？！

戚金連忙直起身，他決定給自己的身體寫一個全新的代碼。

然而他一擡頭，卻忽然可笑地僵直在原地，像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分明幾分鐘前離開，甚至貼心地帶上了門的沈秋就這麽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沈秋抱着手臂，偏着頭，不知道以這樣的姿勢注視了他多久。

戚金第一反應就是把手往身後藏。

沈秋笑了，年輕女人的眉眼冷淡，但笑起來卻一下子變得親切起來。連帶着她左眼下的小痣，都帶着一股子可親可愛。

“花吐症，對吧？”沈秋說，“看起來這一個月以來一直折磨你的就是這個了！”

戚金沒說話，他明明是高個子，此時卻恨不得縮成一團裝作自己消失了。

“對不起。”他第一反應就是道歉，卻得到沈秋沒忍住的笑聲。

因為沈秋想起金色空間的十八歲戚金也是遇事不決先道歉的性格，怎麽到了23歲還是這副好欺負的樣子。

“雖然是來自游戲場怪物的詛咒，但還算好解決。”沈秋說得很輕松，“你應該查過資料吧？這個病順着解決就好了。告訴我呗，你喜歡誰？看在咱們之間的交情，我說不定可以幫忙。”

哦，看來沈秋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在哪裏。

戚金

垂下眼睛，半晌沒說話。

比起讓沈秋知道他在短暫的時空相遇中誕生了如此出格的想法，倒不如讓他現在就人間蒸發吧。

戚金自暴自棄地想道。

沈秋也就是說着玩，她猜這位老哥是很難脫單的類型，實際上沈秋打算用修好的異能力直接把戚金身上怪物的詛咒直接抹除掉。

但戚金沉默的時間長了點，沈秋的腦子也并非不好使。

“哦……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

在戚金的耳中，沈秋的聲音就像是在判死刑，他聽到沈秋先是習慣性的拉長聲音，然後異常确定地說道：

“——是我，所以你才是這幅傻乎乎的樣子。”

戚金倒退一步——他痛恨自己倒退了一步，這一步拉遠了與沈秋距離，也讓他看清了沈秋的神情。

她臉上還帶着笑，但更多的卻是沒有了。只是在宣讀一個事實，再明顯不過的事情。

“我……”

戚金試圖反駁，但他實在是太難說出違心的話來了。

“過來。”沈秋又說。

于是倒退好幾步的戚金閉上嘴巴走了過去。

就是這麽奇妙，靠近沈秋，那躁動的血液和劇痛的喉嚨都變得乖巧起來。

當然，戚金也沒錯過沈秋的變化，她的氣息在變化，和初見時一樣冰冷。

連帶着沈秋的觸碰到他脖子的手都是冰冷的。

“仔細想想，我還沒告訴過你，我的異能其實相當方便，在現在的場合。”

戚金聽到沈秋這樣說道，同時他的眼皮重得提不起來，一切景象都在遠去。

“我可以消除怪物的一切，詛咒、印記、還有他們本身……”沈秋說，“好了，不要想那麽多，你該睡了。”

不……

戚金掙紮着，他敢肯定，有了這麽一遭，沈秋再也不會與他見面了。

“睡一覺，醒來再好好吃上一頓飯。”沈秋還在說着，她看着戚金最終沒能抵過困意沉沉入睡，終于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

這是什麽鬼情況！

她是因為自身的負面情緒而差點轉變成怪物，那戚金這算什麽！

過度戀愛腦所以差點變成了怪物嗎！這傳出去不得被別的怪物笑死啊！

不過……

沈秋把戚金拖到辦公室自帶的折疊床上，嘀咕道：“我有什麽好喜歡的？應該是他想岔了吧。”

折疊床因為戚金的體重搖晃一下，露出床下什麽東西彩色的一角。

沈秋彎腰去看。

床下面，挨挨擠擠的，滿是戚金沒來得及處理的美麗花朵。

沈秋沉默了。

“……岔的還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