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臣的九公主 — 第 6 章 孟恪的私宅
沁竹宮的小丫頭雀枝今早就覺着自家殿下很不對勁,像是被什麽魇着了似的,魂不守舍。可惜就是這樣,也還是得一早便去那太醫院放血給聖上熬藥。
昨兒那碗血聽說極有效果,陛下精神振奮後一高興便賞了許多珍奇古玩、绫羅綢緞給殿下。還命殿下每日晨起先去太醫院放血入藥,雀枝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運。
那傳話的太醫院院丞還說,就算是殿下身子不爽,也不可服藥,免得血液染了別的藥性和聖上的藥相沖。
于是,雀枝更不敢問殿下身子如何,怕一個不小心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來了。
放血還是挺快的,只要劃開昨日的傷口,血就不停往下滴,只是這樣日複一日定然是要留疤的。雀枝擡眼看了看自家的主子,卻覺得她好像渾不在意似的。
也對,當藥引養着的人,誰在乎她留不留疤呢?
打從太醫院回來,殿下就一直卧床睡着,午膳在外頭等了一柱香了也不見叫進去。雀枝覺得不對,伸手敲了敲門:“殿下,該用午膳了。”
門內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雀枝狠了狠心,自行推開了門,這一看可把她吓了個半死。溫蕊半個身子伏在拔步床邊,黑色的長發沒有生機地垂到地上,白色的裏衣上沾了好大一片紫黑色的血,嘴角還挂着一道血痕。
“殿下!殿下!”雀枝奔過去探她的鼻息,覺得弱的都探不出來了,忙沖外面喊:“快——快去請太醫來!”
去請太醫的小太監沁竹宮的門還沒出,就撞見了來詢問溫蕊的孟恪。
原來金龍殿那邊,一早服侍陛下服了藥也覺着不對,沒一會兒就瞧着皇帝吐了好大一口黑血昏了過去。孟恪層層查過去,太醫院院丞一口咬定是溫蕊的血有問題。
孟恪笑了笑,先叫人把院丞先拖進了東廠的刑房,轉頭才來了溫蕊這兒。
他連洗清嫌疑的詞都給溫蕊想好了,哪知剛邁進沁竹宮的門,就聽說她也毒發昏迷過去了。
他一巴掌拍在小太監腦袋上,又補了他一腳:“還不趕緊去請太醫!想要你們家主子的命麽在這兒磨磨唧唧的!”
他很少發這樣不加掩飾的火氣,多數時候罰人也是慢條斯理、溫聲細語的。
所以背地裏有個诨名“笑面虎”,如今老虎真怒了,更是半點逆鱗也觸不得。
這陣勢小太監哪禁得住,腿軟得走不動道了還是被東廠的番子拖着去的。
孟恪黑着臉跨進內殿,自己挽了袖子,給溫蕊用帕子擦嘴角的黑血,順便塞進一顆參丸叫她含着吊命。
另一邊已經盤問上了雀枝:“你主子放血前都吃過什麽?”
雀枝跪在地上,眼淚含在眼裏不敢落,搖搖頭:“主子昨兒放完血回來就喝了兩口茶,那茶是陛下賞的肯定沒問題,今兒早上一起主子就去太醫院放血了,沒吃過什麽東西。”
“那你們現在才發現主子不對勁,早些呢,早些都幹什麽去了?”孟恪把沾了黑血的帕子,往銅盆一撂,水花濺了一地,“再晚些,就該給你們主子收屍了。”
門口的番子作勢就要把殿內跪着的幾個宮女拖走,雀枝慌忙叩頭道:“督主恕罪,督主恕罪,實在是殿下不放心我們,才叫我們不許進內殿伺候的,奴婢願意将功補——”
雀枝突然愣住,想起了什麽似的。
“說。”孟恪盯着她,“想到什麽了?”
“枇杷。”雀枝眼神一亮,“昨晚上主子說在皇後娘娘那兒吃了一個枇杷,胸口堵得慌不想用膳。”
孟恪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盯着溫蕊小貓似的睡顏挑了挑眉。
那個捏的稀爛的枇杷?他要是信她真的吃了,就是個傻子。
太醫來的快,說是陛下那邊發現的早情況已經穩住了,溫蕊這毒入的深倒有些棘手。
“就是去鬼門關也得把人給本督搶回來,否則這事兒斷了線索,你我的腦袋都保不住。聽明白了麽!”孟恪自溫蕊床邊站起,“除了雀枝,其他的宮女太監都帶回去給我仔細的審,一個也不許放過去。”
出了沁竹宮的門,他腳下一轉便往金龍殿走。她命都不要地往皇後身上潑髒水,勇氣可嘉,漏洞卻還是明顯。
他都能一眼看出來的事兒,還指望糊弄皇帝?
不過也不是不能,李氏失寵久了,越來越瘋魔,對着他吆五喝六、全然不顧身份,誰能保證對陛下就沒有惡言相向,恨之欲死的時候?
鎮北侯府也是,安逸得太久難免心生異動。
這些只要他随意點一點,以陛下的心思很難不聯系起來,也就可以順勢把她的漏洞掩過去。
雖說他本沒打算這個時候動手,可是溫蕊那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叫人心煩,他煩的對所有事都只想用一句随便打發了,險些批紅批出個随便來。
總之,他看着她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心裏很不舒坦,急需要一場宣洩。
孟恪知道皇帝一醒必然召他,于是所幸撂了折子就在殿前候着。沒多久,陛下的大伴孫合便示意他進去,還順帶合上了那道八扇雕金龍紋的殿門。
“是誰?”皇帝動了怒,一手攥着明黃色的被面,低低嘶吼出聲,“溫蕊麽?”孟恪垂頭跪在床邊,欲言又止。
“說。”宣帝動了怒氣,此刻根本容不得孟恪吞吞吐吐。
孟恪眼神微斂:“九殿下的确與此事有關。”
“只不過,”孟恪頓了頓,擡頭對上了龍床上那一雙混濁的眼,“她現下中毒頗深,太醫說要救回來恐怕沒那麽容易。”
宣帝眯起眼,孟恪沒有直說此事與溫蕊無關,倒是在提醒他溫蕊中毒頗深,無力回天,根本沒有動機和能耐操控這樣的事。
天子中毒,就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水面,是能引起軒然大波的事情。
稍有不慎就會招致江山易主,宣帝的情緒平複下來,語氣卻是少有的狠辣:“查,給朕繼續往下查!”
“陛下放心,奴才一早就着人封鎖了消息,合宮上下只知道您近幾日閉關煉丹,瞧不出異樣。倒是九殿下那邊有些棘手,若是留在宮中,怕是會……”
宣帝眉頭皺了皺:“朕記得,先前賞過你一處宅子?”
“是,就在皇城邊上,是陛下對奴才天大的恩賞。”孟恪有意無意地把事情往他預想的方向帶,他入宮五年,在宣帝身邊也不過三年,卻偏偏是最了解宣帝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三年就坐在司禮監掌印的位子上,手握批紅之權還捏着東廠數不清的番子,得前朝臣子一句“只手可遮天”的贊譽。
宣帝看着近些年懶怠了朝政,只顧着尋仙問道、延年益壽,可這歸根結底還是出于對權勢的貪戀。所以,宣帝最不能忍耐的便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打到他握着的權勢上。
畢竟人一旦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便很難甘心撒手。
哪怕明明知道生死有命,也抱着僥幸之心,想着或許自己就是史無前例的那個例。
宣帝自然不能免俗,要不也不會叫他巴巴地把溫蕊接回來放血。這件事溫蕊還是做的很漂亮的,她洞悉宣帝的命脈,一味毒就已把事情促成了八分。
而她又沒有觊觎皇位的能力,嫌疑便分散了大半。等她醒來随手指一指,就能毫不費力種下一顆疑心的種子,不管宣帝立時處置與否,那人總逃不掉最終覆滅的路。
要不是他一直掌握着她的行蹤,他都覺得她像是有一雙開過光的眼,知道他私下籌謀些什麽似的把機會送上來。
宣帝決定做的很爽快,天剛擦黑時載着溫蕊和雀枝的馬車就不疾不徐地駛向了孟恪的私宅。
孟恪站在院子裏瞧着他們安頓好溫蕊,才轉頭吩咐下去:“要是有一只蒼蠅能從這院子裏飛出來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那就不要怪本督不念你們多年來的功勞,背叛東廠的下場你們清楚得很。”
其實,他的私宅早就被東廠番子們裏裏外外地圍了個嚴實,每個番子都是他手下摸爬滾打起來的能人,完全不用擔心,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這樣一句有些失态的話。
他是東廠督主,是司禮監掌印,有什麽狠都不該發洩在嘴上,該像是明燭山上那樣一言不發就叫人掐斷他們的脖子丢去喂狼。又或是像處理太醫院院丞那樣,吊着拔了舌頭曬成人幹。
回到這個身份上,他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多餘。
“督主不去瞧瞧殿下麽?”
私宅的管家顧叔謹慎地問了問,又補充道:“再有,督主今日還留下用飯麽?”
“不了。”孟恪冷着臉拒絕地幹脆,不該有的心思斷地越幹淨越好,“過兩日,明燭山那邊的隊伍回來了你去把殿下那個宮女接過來。除了太醫之外,再不許任何人去見殿下,包括我。”
顧叔點了點頭:“明白。”
孟恪邁出去沒兩步,又折了回來:“從明天開始吧。”
“那您先用飯再去瞧殿下?”
孟恪擺了擺手,“飯送到殿下屋裏,連着太醫配好的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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