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擊與防禦

溫牧陽望着咫尺之間的晏懷桑的雙眼, 眸中的色彩忽地變得混濁：“……稍微有一點。”

“你……居然大方承認了。”晏懷桑略感驚訝，原先以為他會矢口否認的。

溫牧陽的桃花眼微眯，帶着笑意的嗓音總是讓人感覺暖洋洋的：“很意外嗎？”

面對眼前對她再熟悉不過的笑容, 晏懷桑無意識地脫口而出：“溫牧陽, 我不喜歡你這樣笑。”

“……”溫牧陽眼底的笑意彷佛凍結了一般, 僵滞地停留在原處。

晏懷桑迅速反應過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好像有點失禮, 連忙給自己打圓場：“我不是說不讓你笑……而且你笑起來很好看，真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覺得你很多時候的笑并不是真心的笑嗎？”

“……你是這麽認為的嗎？”溫牧陽眼底的笑意重新流動, “從小到大, 只有你這麽對我說過呢。”

“你看，就是你現在的這種笑。”晏懷桑指着他那雙靈動的桃花眼，苦惱地想了想措辭, “看起來就像是……在防禦什麽一樣？可是我又不會攻擊你, 你在我的面前用不着防禦我吧？”

随着晏懷桑的話音落地, 溫牧陽的瞳孔忽然猛烈地顫抖了一瞬、卻也只有一瞬, 琥珀色的眼眸中同時湧現出交織如麻的複雜情感。

“……習慣了。”溫牧陽慢動作地移開視線，垂眸時纖長的睫毛輕輕晃動。

他這樣的回答算是認同的晏懷桑的猜想。

晏懷桑的瞳孔也因為詫異而晃動了一瞬，沒想到溫牧陽居然會承認下來。

……溫牧陽是不是在她的面前變得更加坦率了？

晏懷桑仔細盯着他的睫毛, 心底莫名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情愫。

……她好像又了解到了溫牧陽的另一面。

“對了, 你那天說要我為你保留的位置是什麽？”晏懷桑輕輕搖了搖頭，試圖把腦海裏的胡思亂想統統甩出去, 故意轉移話題，“你現在想出來了嗎？”

溫牧陽側目看了過來, 琥珀般剔透的眼珠只是靜靜地望着她, 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一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晏懷桑以為他這是還沒想好的表現, 頓了頓，又問他：“那你喝醉之後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都是什麽意思呢？”

“你指的是哪一句話？”溫牧陽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唇邊再次透露出笑意。

晏懷桑想了想，問道：“就是你說我侵入蠶食你的那句話……說得我像個吃人的變态一樣。”

“因為你讓我變得很不穩定。”溫牧陽的視線不知為何最終落在了她一張一合的唇瓣上，眼神深邃似海。

晏懷桑聽不懂，有點惱火，雙眉不自覺地微微蹙起：“不穩定又是什麽意思？溫牧陽，你能不能說人話。”

“意思就是……如果你還像之前那樣長時間地冷落我。”溫牧陽眼底的笑意更濃了，“我會變得更加不穩定，或許會瘋掉。”

“就像天臺上那天……”溫牧陽說着，忽地貼近晏懷桑的臉，二人的鼻尖輕輕相抵，爽朗地笑道，“這樣的我。”

晏懷桑很快想到天臺那天，喝醉後瘋瘋癫癫的溫牧陽把她逼到玻璃護欄之後，也曾這樣用他的鼻尖碰着自己的鼻尖。

但是那天的天臺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現在的他們可是在滿是同學的教室裏！

“你幹什麽啊，別人會覺得我們這樣很奇怪的……”晏懷桑立刻推開了溫牧陽，一邊慌張地四處張望，尾音不自覺地拉長。

好像暫時沒有人看到這邊，晏懷桑剛松了一口氣，游移不定的視線猛地撞上了正在往這邊看的顏岚歸。

顏岚歸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十分的悶悶不樂。

溫牧陽順着晏懷桑錯愕的眼神看去，微笑着的桃花眼在霎時間染上陰翳。

.

萬傑莊園。

“啪嗒啪嗒——”清脆的腳步聲響起，今天特意向學校請了假的裴歡辭在地板上疾步行走。

片刻後，裴歡辭走進一個熟悉的房間，過往的痛苦回憶如潮水般向他襲來。

這一切都讓裴歡辭條件反射地感到一股喘不過氣來的窒息。

在這裏，他曾經被父親虐待了長達十餘年的時間。

“……裴歡辭？你這個時間不在聖亥尼斯學院裏好好念書，跑來我這裏做什麽？”裴氏男爵皺着眉毛望向他這個不敲門也不打聲招呼便貿然進入書房的兒子，心底不爽極了，“下回進來之前記得敲門，可別給我蹬鼻子上臉。”

偏偏他現在有把柄被這個兒子拿捏在手裏，裴氏男爵暫時又不能随意動怒。

“父親，我希望你能夠盡快和晏氏伯爵離婚。”裴歡辭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拳頭，為自己灌輸勇氣，徑直表明來意。

“……裴歡辭，你有沒有搞錯？”裴氏男爵一愣，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我看你最近真是瘋了，先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地偷錄視頻威脅我，現在又是獅子大開口地讓我離婚？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代價才求來這段婚姻的——那可是我裴氏家族整整一半的財産和領地！要不是這樣，你以為晏氏伯爵當初會願意簽下那份結婚合約？”

裴歡辭自然是知道的。

雖然知道……但是他也必須讓父親和晏氏伯爵離婚！

“父親，如果你不離婚的話……我會将那些視頻曝光。”裴歡辭的拳頭無意識地攥緊，手上的關節處泛起慘白的顏色。

“你可是真是無語得讓我發笑……裴歡辭，你真把你老子我當成軟柿子來捏了？”裴氏男爵重重地将手上的報紙拍在書桌上，怒極反笑，“我今天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你死心吧，我絕對不可能放棄這段婚姻的。”

對裴氏男爵來說，再一次與伯爵家族的人離婚和對兒子家暴這兩件醜聞是等價的。

無論哪一件事情讓其他人知道，他都接受不了之後的後果。

“二選其一的話，我寧願你現在把視頻曝光出去。畢竟誰知道你以後還會不會拿這個視頻繼續要挾我呢。”裴氏男爵冷冷地盯着裴歡辭，打定主意要把話說完，“再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已經答應你以後不會再打你了，那你現在去網絡上曝光視頻，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只不過會讓全國的人知道你這個光鮮亮麗的學生會長在私底下有多可憐！你到時候準備用什麽樣的面目去迎接他們數落你的眼光？”

裴氏男爵堅信裴歡辭不會冒然把那些視頻發出去，畢竟從他的角度看去——裴歡辭如果這樣做，那麽他自己的利益也會受損。

裴氏男爵并不認為裴歡辭會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過……裴氏男爵到底還是有些心虛，仔細留意着裴歡辭的表情。

他不知道裴歡辭是否清楚他和晏氏伯爵的協議內容，如果裴歡辭知道的話……

“說到底，你為什麽要讓我和晏氏伯爵離婚，對你有什麽好處？”剛才裴氏男爵因為太過荒唐，都沒來得及仔細思考着其中的原因，“難道就只是單純地想和我對着幹？”

回過神來以後，裴氏男爵反而好奇了起來。

在意識到裴氏男爵身上格外堅定的拒絕意味以後，裴歡辭的心情反而冷靜了下來，思緒千回百轉，片刻後沉聲道：“……沒什麽，再見。”

丢下這句再見之後，裴歡辭便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了。

……如果裴氏男爵這邊行不通的話，那他就去找晏氏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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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翠山莊的某個房間內。

投影幕布上放映着令人不堪入目的出自于裴氏男爵的劣跡暴行、以及裴歡辭後背令人觸目驚心的慘重傷痕。

“夠了。”晏氏伯爵晏清秋微蹙黛眉，輕聲發話道。

裴歡辭按下暫停鍵，靜靜地看向晏清秋，心懷焦慮地等待着她接下來的反應。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晏氏伯爵在看到這些視頻之後一定會對他的父親産生改觀——裴歡辭認為，即使是商業聯姻，晏氏伯爵應該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合作夥伴”的品性是如此的低劣。

“……你專門來找我這一趟，就只為了給我看這個？”晏清秋的眉毛擰得更深了些，“如果你是想讓我在你父親的面前替你出頭的話……很抱歉，我并沒有插手他人家事的打算。”

裴歡辭聽出晏清秋誤會了他的來意，忙道：“晏氏伯爵，我不是來尋求您的庇佑的。”

“哦？”晏清秋的雙眉稍微舒緩了分毫，背靠在沙發靠墊上，慵懶地眯起雙眼，“那你是為了什麽？”

裴歡辭略微緊張地滾動咽喉，竭盡全力讓自己冷靜沉穩：“晏氏伯爵，我想請您與我的父親離婚。”

“你覺得我看了你拿過來的視頻，就會和你的父親離婚？別忘了我與你父親之間是有合約的。”晏清秋一頓，斂起原先淺薄的笑意，“再說了……貴族間肮髒龌龊的事情遠比你想象得更多。”

裴歡辭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是這個視頻還不足以讓她與裴氏男爵離婚，眼神透露出絕望的情緒。

……那他該怎麽辦？

父親和晏氏伯爵這兩邊他都無可奈何，他要做什麽才能解除自己和晏懷桑的兄妹關系？

裴歡辭的齒尖用力，無意識地緊咬下唇，暗自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或許，他可以把父親殺死。簽訂合約的另一方死亡，晏氏伯爵與父親的婚約便可以自動作廢。

晏清秋仔細觀察着面前這位年輕人的神情變化，很快察覺到他眼裏突然流露出的瘋狂與危險。

“……理由呢？”晏清秋換了個正襟危坐的姿勢，用凜然的眸光注視着裴歡辭，冷靜地說道，“你想讓我們的離婚是什麽？”

裴歡辭微微張唇，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該如何述說自己的心意。

“我要聽最真實的回答。如果這個真實的回答可以打動我，我或許能夠給你出個主意。”晏清秋有些不耐煩了，斜睨着他，話鋒一轉，“開口之前要想清楚，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可別撒謊。”

面對眼前對自己下最後通牒的中年女性，裴歡辭下定決心，忽地站起身，朝她鞠躬：“我喜歡晏懷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