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

距離吃晚飯的時間還有一會兒, 晏懷桑忽然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她慢悠悠地穿過走廊，路過走廊上的窗戶時，發覺窗外的雪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停下。

雪下了一天一夜, 屋外的積雪看上去已經足夠厚了。

“我們去打雪仗吧！”晏懷桑心血來潮地對走在她前面的兩個人喊道, 語氣頗為輕快。

“好啊。”溫牧陽回頭看她, 笑着應下。

裴歡辭聞言後下意識地轉身, 眉宇緊皺，剛準備問她：你如果又感冒了怎麽辦？

可是他又想到晏懷桑之前對她說過的那句話：我認為快樂地活一天，要比痛苦地活十天更好。

最終, 裴歡辭的目光懸在半空, 說：“好。”

“走走走！”晏懷桑興高采烈地沖到最前面，帶着他們去庭院。

室外的溫度比預想之中的要冷上一些，噴泉池裏的水已經完全結冰, 冰上和地面一樣, 同樣覆蓋着厚厚的積雪。

晏懷桑捏着雪球, 興奮地往溫牧陽和裴歡辭的身上砸去。

玩過幾輪後, 她很快發現大家好像都不在狀态——裴歡辭不知道在為什麽而煩惱，心情并不好，總是在走神；溫牧陽的表情看上去也沒有對這場游戲樂在其中的感覺。

“……”晏懷桑忽然就失去了打雪仗的心情, 松手把剛捏好的雪球扔到地上, 悶悶不樂地說道，“不打了, 我要去堆雪人。”

溫牧陽和裴歡辭看着她的反應，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晏懷桑走向另外一片幹淨的雪地、堆起了雪人, 在雪地上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溫牧陽和裴歡辭或許是各懷心事，不約而同地靜默不語。

雪人快堆完的時候, 空中又開始飄起小雪，雪花簌簌地落在晏懷桑的身上。

還有幾片雪花調皮地飄進她的眼中，晏懷桑覺得眼球有些冷意，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裴歡辭安靜地走過去，把晏懷桑腦袋上的毛線帽往下壓了些許，讓她的臉能夠被遮得更嚴實一些。

晏懷桑剛好把雪人堆好，從地上撿起幾根枯枝，在雪人的臉上擺出一張皺着眉頭的臭臉，仰頭看裴歡辭：“你知道嗎，你每天都是這個表情。”

“……”裴歡辭的心情十分複雜。

溫牧陽在不遠處注視着他們的動作和談話，心底隐隐地有些不快，但他暫時不想去探究這種不快源自何處。

溫牧陽只是悄然靠近晏懷桑，用手指輕柔地拂去她睫毛上殘留的落雪，借機吸引她的注意，眉眼間含着爽朗的笑意，問：“那我呢，我是什麽樣子？”

晏懷桑來不及制止他，條件反射地閉眼，緊接着便感覺到溫牧陽暖熱的手指擦過她的眼皮。

裴歡辭隐忍地捏了捏雙拳，眉毛深深地擰作一團。

眼皮上感覺到的溫暖一觸即分，晏懷桑緩緩睜眼，本想對溫牧陽說些什麽，卻在正前方的遠處看到了貼身女仆的身影。

女仆正在朝她的方向走來，應該是有話要說，晏懷桑顧不得回答溫牧陽，也朝女仆的方向走去，大約走了三分鐘的時間。

片刻後，女仆走到晏懷桑的身前，問道：“晏小姐，晚餐以戶外燒烤的形式享用如何？我已經在後花園裏為您準備好了燒烤架和各種食材，當然，如果小姐不想……”

“簡直就是天才般的想法！”晏懷桑毫不吝啬地誇贊女仆，對她豎起大拇指，又笑着道謝，“謝謝！”

說完，晏懷桑回頭看遠處的裴歡辭和溫牧陽，揮動手臂，大聲道：“喂！我們現在去後花園吃燒烤吧！”

溫牧陽正低頭望着手指，感受着上面殘留的溫度，在聽到晏懷桑的呼喚後，擡頭對她笑了笑，沒有猶豫地向前走去。

裴歡辭也往前走了兩步，在晏懷桑的身子轉回去後，不自覺地扭頭瞄了一眼那個皺着眉頭的雪人。

……在晏懷桑的眼裏，他的表情一直是這樣的嗎？

.

黃昏時分到了，大概是因為今天是晴天的緣故，天邊湧現出绮麗的粉色晚霞。

後花園裏，幾名男仆收拾着帶着炭燒香味的燒烤架。

晏懷桑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對今天的晚餐十分滿意。

放松了一整天的心情讓她整個人都洋溢着暖洋洋的笑意。

“晚餐也享用完畢了，溫公子還不回家嗎？”裴歡辭的目光落在發紅的竹炭上，露出雲淡風輕的表情，“公爵大人不會擔心嗎？”

“我事先和公爵說過，今晚會在朋友家留宿。”溫牧陽從容不迫地回應他，笑道，“沒想到學生會長在學校以外的地方也如此關懷學生，真是盡責。”

晏懷桑暗自慶幸，還好女仆事先想到了這一點：“沒關系，我提前幫你準備了客房，待會兒會有男仆帶你過去的。”

溫牧陽側身看她，眸光被炭火照耀得異常明亮，唇角帶着暧昧的笑意：“我難得來一次，今晚不能去你的卧房裏過夜嗎？”

還不夠，今天他和晏懷桑相處的時間還不夠多。

他還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絕對不行！”晏懷桑和裴歡辭異口同聲，斬釘截鐵地大聲喊道，一齊激動得站起身來，态度堅決。

“怎麽了？”溫牧陽的眉宇間流露惑色，不明白他們的反應為什麽突然如此激動，“朋友之間、同睡一床不是很正常嗎……如果你是邊界感很強的性格，我也可以睡在地上。”

溫牧陽從二人默契的舉動中依稀猜出他們有事情瞞着他——晏懷桑和裴歡辭擁有一個共同守護的秘密。

念及此處，溫牧陽的深邃的瞳孔中幽幽地泛起不悅的情緒。

這不公平……他并不想被晏懷桑排除在外。

“……不為什麽。”裴歡辭的丹鳳眼中升騰起濃烈的不悅，比晏懷桑的反應更大，“誰告訴你朋友之間可以随便睡在同一個房間。”

即使溫牧陽現在不知道晏懷桑的真實性別，但裴歡辭還是十分地火大。

朋友怎麽了？他和晏懷桑還是……名義上的兄妹呢。

“總之！”晏懷桑知道裴歡辭是好心幫她掩護女扮男裝的秘密，拍了拍手掌，用聲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急切地想讓這場鬧劇結束，“大家現在各自回房，明天再見！”

話已至此，溫牧陽知道晏懷桑在明确地拒絕他，情緒無意識地低落了幾分，擡眸想要再追問一句，卻發覺她的手掌似乎是被冷空氣凍得變紅。

“……你在外面玩了一天，身體是不是很冷？”溫牧陽站起身，不自覺地去握晏懷桑的手。

果然，她的手冷冰冰的，冰得有些反常，險些讓溫牧陽懷疑她皮膚下的血液已經停止流動了。

溫牧陽微微一愣，原來晏懷桑的身體這麽差嗎？早知道這樣，他應該提議讓大家早一些回室內的。

晏懷桑也微微一愣。

在溫牧陽溫暖的手掌觸碰到她之前，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身上的體溫竟然這麽冷。

這絕不正常。

是因為原主的身體太差嗎？好像也不對……這具身體現在是由系統帶來的生命值維系着的，在原主死後便沒有再受到過原有病情的影響。

而且才吃完沒多久，她現在的體溫不應該正是發熱的時候嗎？

晏懷桑模糊地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努力地思索，卻也只能找出來一點點的頭緒。

……她的身體狀态，是不是在變差？

可是……她的厭惡值、也就是生命值還有那麽多，身體狀況又為什麽會變差呢？

“不勞溫公子費心。”裴歡辭留意到晏懷桑臉上的失神，以為她被溫牧陽的體貼打動到了，忽然想起他大衣外套的口袋裏有一幅手套，便黑着臉拿出來、遞給晏懷桑。

“……謝謝。”晏懷桑木楞地從裴歡辭的手裏接過手套，在腦海裏呼叫系統。

偏偏系統這個時候又在裝死，死活不出來回應。

溫牧陽望着晏懷桑明顯蒼白的臉色，琥珀色的眼眸閃過一絲他本人沒有意識到的關心：“聽說海拉莊園裏有溫泉，或許你可以去暖暖身子。”

“我沒事，我就不去了。”晏懷桑思緒如麻，一心想快些回房間把系統逼出來問話，語氣帶上敷衍，“你想去的話，我讓仆人帶你去。”

溫牧陽垂眸睨了一眼她的手掌，以為她在逞強：“……你不能陪我嗎，我想和你一起泡溫泉。”

“你！”一直忍着沒有發聲的裴歡辭終于忍不下去了。

晏懷桑遲鈍地意識到溫牧陽的話是什麽意思，腦海裏控制不住地浮現出她和溫牧陽裹着浴巾一起泡在溫泉裏的畫面……

她的腦海裏發出尖銳的爆鳴聲，差一點就想捂住溫牧陽的嘴巴跟他坦白：她是女生！她是女生！她是女生！

“我先走了！”晏懷桑丢下這句，逃命一般地跑回古堡內了。

被她接二連三地拒絕後，溫牧陽的琥珀色眼眸暗了暗，就此作罷，起身打算去向男仆問他的客房在哪裏。

裴歡辭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丹鳳眼中滿是冷冷的怒意：“你今天來找晏懷桑，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我找朋友玩，學生會長有意見？”溫牧陽斜睨着他，笑眼裏毫無波瀾。

裴歡辭輕蔑地冷哼一聲：“我聽說過你的傳聞，你絕不可能是來和晏懷桑交朋友的。”

“……那又怎樣？”溫牧陽忽地斂起笑意，深埋于眼底的瘋魔之态猖狂地流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