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四人一出現就自帶清場效果，可是她們還是願意混進人群聽同學們關于礦山環境污染的議論，費知音這個驕矜小公主現在就是同學們群起讨伐的對象，喬耐她們不言不語地聽着，感覺神清氣爽。

這天她們在學校裏遇到封寞，或者說，封寞是特意跟她們偶遇。

少年的臉依舊蒼白，嘴唇淡到幾乎沒有顏色，表情陰郁。

從他家逃出來後，喬耐打聽過他，他初二轉學過來，成績很好，但平時獨來獨往，跟孤狼一樣，不愛跟同學交流，在學校一個朋友都沒有。

“是你們幹的吧。”封寞說。

“你說什麽？”喬耐不動聲色地打量封寞，推測這個變态猜到多少。

她覺得封寞只不過是在詐她，即使他能猜出環境污染的事兒，也絕對猜不出戚寶的事兒。

“明知故問，你知道我所指。”封寞語氣不變。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喬耐可不想跟精神病過多交流。

封寞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好像不屑于她的回答。

不過讓她詫異的是，自從從封寞家逃出來，她還未見過封寞，封寞也沒有繼續跟蹤她們。

這樣最好，她可不願意她們在施行大計劃時出來一個絆腳石。

“我很好奇，你怎麽不跟蹤我們了。變态跟蹤狂，精神分裂症患者。”因為他諷刺的表情過于明顯，喬耐用相同的語氣發問。

“我有另外的跟蹤對象。”封寞說。

喬耐看向她的三個夥伴，臉上的神情在說，你們看他是變态吧，連跟蹤別人都說的這麽坦然。

“你不覺得你跟蹤水平太差？輕易就能被人發現。”喬耐繼續嘲諷。

她的話并未讓封寞情緒有任何波動，他只是動了動嘴唇：“不勞煩你操心。”

雙方沒說幾句話就分開，封寞望着四人的背影想，這幾個女人可真夠狠的，果然跟自己一樣。

——

周五，花柔請頌揚在家裏吃飯，同時也叫上了喬耐她們三個女生。

花柔和好牛肉餡，活好面，她跟頌揚是包餃子主力，三個小女生在旁邊乖巧幫工。

頌揚迫不及待地跟朋友分享費氏集團的大新聞：“總編不讓我發稿，還不是有人發了開源礦業環境污染的視頻，視頻裏的觀點跟數據都跟我的深度調查稿裏一樣，現在網上已經有不少視頻帖子，傳統媒體也已經在跟進報道，癌症村、開源礦業、費芝庭輪番上熱搜。”

“費芝庭那邊有什麽應對方案？”花柔邊擀餃子皮邊問。

“他這次危機公關效果很差，很多做自媒體的按視頻指引去了西林河鄉，帶回了第一手的視頻，現在自媒體興起，網友也不好糊弄，今天對自媒體趨之若鹜，明天就能萬人唾棄，自媒體經營者都很愛惜羽毛，費芝庭想要收買這些賬號并不容易，熱度一時半會降不下來。”

“很多人去了西林河鄉？”花柔問。

頌揚笑逐顏開：“對，有傳統媒體記者，也有自媒體，還有純網友，你們想象不出來，開源礦業在給這些媒體發紅包，這幾天在西林河鄉辦公地點，每天人都不少。”

“給媒體發紅包？”花柔發問。

頌揚忙着給她們科普：“其實不只開源礦業，很多礦場都這樣做，一般是遇到礦難時，真假記者會蜂擁而入，也算是敲詐的一種方式，礦場會拿錢封口，在傳統媒體時代，這種方法效果很好，這次開源礦業遭遇環境污染危機也采取同樣辦法，每個紅包都有一萬塊，但從網上的輿論來看，效果并不好。”

喬耐也在包餃子，一邊在仔細聽着頌揚說話，聽到這裏，她眼睛亮晶晶地環顧三個小夥伴，最後把目光落在花雨身上。

花雨心領神會，乖巧提問：“頌揚姐，你估計明後天還會有人去西林河鄉采訪嗎？”

頌揚笑道：“怎麽，你想去湊熱鬧？”

花雨吐了吐舌頭：“我就随口問問。”

頌揚說：“輿論壓不下去，肯定還會有各路人馬親臨第一現場。”

——

根據從頌揚那兒打探來的情報，喬耐已經做好下一步的“破案”計劃，明天周六，她們要抓住機會行動。

計劃的內容就是加班成記者，渾水摸魚，混入進去西林河鄉的采訪人員中，以采訪當幌子，查探費芝庭跟馮四民之間的關系。

喬耐相信這兩人之前就有淵源，費芝庭買兇肯定會很謹慎，不會随意找人，能找到馮四民這樣一個老實暫時又不缺大筆現金的人，讓人不得不推測他們之前就認識。

行動由她跟錢笑完成，初中女生看上去怎麽都不像已經步入職場的社會人士，因此她們需要化妝，并且換上花柔的衣服，她們站在鏡子前整理好儀表，兩人看上去成熟中帶着青澀，喬耐還戴上了黑框平光眼鏡，像是剛畢業參加工作的大學生。

收拾完畢，她們立刻趕到車站，坐上前往縣城的班車。

輾轉來到西林河鄉，四人分頭行動，錢笑去礦場“拿紅包”，喬耐去西鐵山村調查馮四民，盛朵跟花雨要做的事情是等她們倆。

“如果到十二點我們沒給你們打電話，也沒跟你們倆彙合，要報警，打110，另外打奚警官的手機。”喬耐叮囑說。

到十二點還不聯系的話，說明她們可能被費芝庭派來的人抓了。

“你們務必安全第一。”兩個不直接參與行動的人只能幹着急，喬耐不安排她們倆參加是覺得人越多就越容易被識破。

“放心吧。”喬耐語氣輕松。

——

錢笑覺得很有壓力，這是她第一次行動，她的任務很簡單，但也非常重要。

她需要做的是混入礦場招待媒體的會議室，偷偷拍攝即可。

從頌揚那裏知道她所在的華新日報不會去人，她不怕遇到這家報社的真記者而穿幫，她攜帶了兩個證件，一個是新聞出版總署核發的記者證，一個是華新日報的記者證，當然都是假的。

到了現場才知道，她算是主流媒體，有華新日報的名聲加持，礦場工作人員立刻放她進了會議室。

頌揚曾跟她們科普，說以前真假記者去礦場敲詐一般都是組團，互相之間認識，很容易把非“自己人”揪出來，可錢笑只覺得會議室裏亂做一團，有傳統媒體，有自媒體，肯定也有像她這樣渾水摸魚進來的，這些人并不認識對方，這也方便了她偷拍。

礦場方面似乎也沒什麽應對經驗，還是沿用之前的應對策略，發紅包消災。

而且也并非像頌揚所分析的，她說自媒體靠流量吃飯，可能會愛惜羽毛不接受收買，可是按錢笑見到的，這些人拿起紅包來心安理得絲毫不手軟，錢笑也順利領到一萬元紅包。

跟其他人一樣，将沉甸甸的紅包馬上裝進包裏，心中暗罵費芝庭想要操控輿論人面獸心。

她想這一大筆錢剛好可以用來對付費芝庭。

從礦場出來，錢笑心中的大石才落地。

——

喬耐沒有走大路，而是繞路穿越農田，徒步往西鐵山村走。

她找到一戶農家，出示假記者證，表明身份，并說：“我是知名報社記者，報社上級單位是農業部，上級派我們做調查報道，別的記者收紅包吹捧開源礦業，我要做的是為老百姓争取補償跟賠償，也就是說，我要讓開源礦業賠你們錢。”

這戶人家也是老兩口，被采訪對象也是喬耐精心選擇的，一是他們年紀大，對多年前的事情可能有印象；而是從兩人的面相上看，比較好糊弄。

聽說讓開源礦業賠錢，老兩口頓時來了興致，大伯說：“賠啥錢啊，這麽多年也沒賠我們錢啊。”

喬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篤定又成熟：“我來調查就是要讓開源礦業給老百姓賠償，開源礦業占了你們的地，給環境造成污染，還有不少村民得了癌症，你們都應該拿到賠償。”

老兩口頓時有了共鳴，覺得終于等到有人肯為他們伸張正義，兩人一陣訴苦，說他們的日子過得有多窮多苦之後，大伯充滿期待地問：“能賠多少錢啊？”

喬耐胡謅，盡量給他們充足的誘惑跟信心，她說：“一定要讓他們賠夠你們的養老錢，還有到城裏買房安居的錢。”

這話哄得老兩口眉開眼笑，跟喬耐說盡管問，大部分事情他們都知道。

喬耐的問題是：

開源礦業給每家都賠了多少錢？

是不是私下裏給有些人家多賠了錢？

搬到城裏那些人家都是哪來的買房錢？

鋪墊過三個問題之後，才問道她的核心問題，馮四民在市裏買房的錢哪來的？

“是不是開源礦業多給了馮四民賠償？”喬耐問。

前面一番問答，老兩口早就暈了，壓根就不可能有什麽警惕之心，大伯說：“馮四民是拿了賠償，不過不是賠給他的，是賠給他表嫂的，他表哥在礦上冒頂事故砸死了，礦上給他表嫂賠償三十萬，他表嫂後來跟馮四民結了婚，馮四民這不就發財了嘛。”

喬耐一邊偷偷錄音，一邊記錄，聽到這番話呼吸微微發沉，原來馮四民的買房錢這麽來的。

表哥死了，娶了表嫂，順便拿了賠償款，這操作可真夠炸裂的。

“表嫂跟馮四民再婚，把賠償款都帶到了新家庭？”喬耐問。

大伯大媽對這段風流韻事津津樂道，大爺說：“遠房表親，死了的表哥無父無母，還是馮四民介紹到礦上來上班的，這三十萬都他們倆拿了，要不哪兒有錢在市裏買房。”

大媽壓低聲音，臉上那表情就像憋着一個大八卦，非要說出來才會暢快，她說：“馮四民跟他表嫂是相好的，在他表哥跟表嫂之前就相好，有人說是馮四民把巷道裏砸死了他表哥，又拿賠償款又娶媳婦，啥都有了。”

喬耐心跳加速，她有預感，這就是她要找尋的真相，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是确鑿真相嗎，馮四民會砸死表哥僞造冒頂事故嗎？

表哥的事故是提前預謀好的？

喬耐用實事求是的語氣問：“這些消息是誰傳出來的，可靠嗎？”

這時大伯呵斥道：“瞎說什麽，這都是人家瞎造謠，沒證據哪能瞎說呢，記者同志，你不要聽老婆子亂說。”

再繼續往下問，大伯大娘都不肯再多說，不過喬耐得知馮四民的表哥還有個堂弟，住在離此處十裏地的西山嶺村。

喬耐只能把話題再拉到賠償款上面來，結束采訪之後，又請大伯大娘給她推薦別的采訪人家。

大伯大娘現在對她完全信任，覺得她就是來主持公道伸張正義的，到了另外一戶人家後對她一頓吹捧，說喬耐在統計賠償情況，一定會給他們争取賠償。

這戶人家也是老兩口，喬耐沒讓大伯大娘圍觀，一旦人多了可能不好忽悠，等二老走後，又把剛才的問題問了一遍。

關于馮四民的部分，兩戶人家說法一致，馮四民娶了表嫂，表嫂有三十萬賠償款，他們用這筆錢在市裏買了房子開啓新生活這是事實，馮四民砸死表哥是猜測跟想象部分。

看來在農村沒什麽秘密，即便是未經證實的傳言，他們也傳的有模有樣，并且大家寧願相信這種事情是真的。

也許這就是喬耐想要了解跟掌握的信息，跟費芝庭能扯上關系的信息。

喬耐并不戀戰，得到線索之後立刻從原路出村，跟在西林河鄉外等候的盛朵跟花雨彙合。

錢笑比她返回得早，等她一出現，三人懸着的心才落下。

“我很順利，拍到了視頻，還拿到一萬塊錢，可以當做活動經費，一萬塊錢啊，這一萬塊錢拿得可真容易。”錢笑迫不及待跟她報喜。

一萬塊錢對于她們來說很多，她們都來自經濟條件一般的家庭，像喬耐，她的零花錢基本要靠自己打零工賺取。

“我也打聽到了重要情報，等回去跟你們細說，不過我還想再去采訪一個重要的人。”喬耐說，她也想盡快把調查所得跟夥伴們說，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而且還有線索待查。

她想要去西山嶺村找馮四民表哥的堂弟，沒有交通工具，也沒搭上順風車，她們只能頂着太陽走十裏路走着去。

邊走邊吃着面包等零食，四人腳步輕快，她們跑來這一趟收獲頗豐，肯定能推着案子往前走。

喬耐知道這個堂弟平時是外出打工加務農，很擔心撲空找不到人，不過幸運之神光顧，打聽到這座農家小院，張見山正在睡覺，被他老媽提溜起來說有人找。

這次是喬耐跟錢笑一起行動，兩人把四周環境打量個遍，喬耐推測張見山可能不務正業，理由是小院門口堆了礦石，數量不多，肯定是從礦上“撿”來的，也就是偷來的，攢多了就去賣掉。

出示假記者證，表明身份，喬耐說：“我們這次來是調查多年前的一起礦山事故，跟你堂兄張見林有關。我們接到線索，你堂兄的事故可能不是單純的冒頂事故。”

張見山揉揉惺忪睡眼打量他們倆，年輕人确實不好糊弄，喬耐表面淡定，可實際上很擔心對方看出她們是假記者以及是初中生。

不過張見山大概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倒沒質疑他們，說：“怎麽現在才有人來采訪，我早就說我大哥是被人用礦石砸死的，那娘們拿走了三十萬，我大哥死了，這錢本來應該給我。”

他覺得他該拿着三十萬，因此對前堂嫂非常不滿。

喬耐沒想到這麽輕松就從對方嘴裏問出這些話來，她覺得也許傳言是事實，她跟錢笑現在就是在求證。

這時，張見山的老媽湊了過來，提起這事兒就義憤填膺：“她一個外姓的又沒有孩子憑啥拿三十萬，我們當初說她可以留着這三十萬，但是要跟見山結婚，這樣錢也不落外人手裏，見山也成了家，她不樂意，尋死覓活地帶着三十萬跟了馮四民，倆人有了錢，立刻去了城裏。提起這事兒就生氣，見山是他兄弟，這錢本來應該給見山。”

原來大家都眼饞這三十萬，喬耐不動聲色地問：“你大哥張見林是怎麽死的？”

張見山呵呵幹笑兩聲：“你能替我把三十萬要回來？馮四民是兇手，他在巷道裏把我大哥砸死，說是冒頂事故，從礦上領了三十萬，我當時就想替我大哥伸冤，可沒人信我。”

喬耐心跳加速，壓制着激動的心情，語氣非常肯定：“事實如你所說的話我肯定能幫你把錢要過來，但你這樣說證據嗎？”

證據，空口無憑，警察辦案都需要證據。

張見山大概被這三十萬沖昏了頭腦，根本沒發現喬耐話中的漏洞，哼了幾聲：“當時在井下應該有證人，但被塞了封口費。馮四民心肝壞透了，他故意把我大哥騙到礦山，沒幾天就把我大哥砸死，從礦上騙到錢之後跟我大嫂雙宿雙飛，這兩口子早就計劃好了，我大哥老實中了他們的圈套。我大嫂假意跟我大哥結婚，其實就是想把他騙到礦上，再騙賠償。”

喬耐沒時間去判斷該不該相信他的話，再接再厲：“當時在井下的有誰你知道嗎？你知道誰是知情者嗎？”

張見山抓了抓後腦勺說：“井下的人可多了，不一定聽到砸人的事兒。”

喬耐沒放棄：“你好好想想，可能有哪些人。”

張見山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才給出五個名字。之後他只想着要回那三十萬，從他口中再也問不出有用信息。

喬耐沒有打擊他，這個堂弟也是做夢，這三十萬不管是詐騙所得還是正經賠償，怎樣跟他都沒關系。

離開張家，跟等待她們的盛朵跟花雨彙合，四人走上回城的路。

這次她們搭乘了一輛去縣城的皮卡，坐在車鬥裏，四人心情輕松，來村裏這麽一趟，收獲可真不小。

回到縣城做班車，再到市裏已經八點鐘，錢笑提議：“咱們有錢了，跑了一天累個半死壓力又大，我提議咱們去大吃一頓。”

花雨說：“行啊，要不我們喝奶茶吃火鍋吧。”

“我贊同。”盛朵舉手。

喬耐笑道：“好吧，先去買奶茶，這次不喝六七塊錢的，我們買二十一杯的，買完奶茶去吃火鍋。”

四人在外奔波又熱又曬，奶茶到手就喝了半杯下肚，在冷氣開得足的店裏吃着熱氣騰騰的火鍋，難得輕松愉快。

也許這就是初中生該有的休閑放松時的樣子。

吃完晚飯，又給花柔點了一杯奶茶，她們還是到花雨家“開會”。

喬耐把采訪所得說給她們聽，分析說：“我猜測馮四民跟費芝庭之間的聯系已經找到了。”

錢笑催促她：“你仔細說說。”

喬耐說：“我想也許馮四民确實僞造礦難，跟遇難者老婆一塊兒拿了三十萬賠償款，費芝庭作為礦場老板，十五六年的他還以礦業為主，在礦上呆的時間多，知道馮四民行兇，這次他需要買兇殺人，就找上了馮四民。”

盛朵激動得拍大腿：“對，我們一直在找兩人的關系，他們既不是親戚，別人也都說他們不認識，可能真的是馮四民有把柄在費芝庭手裏，這次兩人才聯合行動。”

花雨也相信夥伴所言，問道：“我們要跟警察說嗎？”

喬耐說：“再往下調查就太難了，我們可能得不到證據，還會驚動費芝庭，肯定要把這條線索告訴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