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上午第二節課後是課間操時間，學生們從各個教室湧出，如潮水一般踏着“向快樂出發，世界那麽大”的歌曲聲向操場走去。

喬耐逆着人流，目光似不聚焦一樣在迎面而來的青春面孔上滑過，也許他們是快樂的，陽光的，青春的，朝氣蓬勃的，未來可期的，可是，跟她有什麽關系！

她只覺得他們的笑臉稚嫩可笑。

無憂無慮沒有被人生毒打過麽，一個個傻娘們。

學生們到操場列隊，喬耐輕車熟路地走到辦公樓，沿着扶梯爬上樓頂天臺。

樓頂視野很好，喬耐站在邊緣，看向操場上排列整齊的學生，他們一定以為自己跳操的樣子很有青春活力，可笑，他們看起來只是像木偶一樣。

喬耐舒展雙臂，迎風站立，暖風撲面，只有在樓頂，她才能感覺到安寧自由。

“耐耐，不要，千萬不要往下跳，不要……”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那是喬路平熟悉的焦急的聲音，他邁着大步朝喬耐奔跑過來，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擁抱她，把她帶離樓頂邊緣，但是知道喬耐抗拒與任何人肢體接觸，在距離喬耐一米遠的地方站定，急匆匆的重複：“耐耐，可別跳下去。”

每次見到喬路平，喬耐的心情都是明朗的，揚起笑臉，她聲音輕快：“爸，不用擔心我，他還沒死，我怎麽會尋死呢。”

喬路平收斂起臉上焦灼的表情，舒展的胳膊垂下，站在原地輕聲問：“耐耐想要讓他得到懲罰嗎？”

喬耐點頭：“對，他必須得死。”

喬路平眉心攢起，目光黯淡，聲音中滿是擔憂：“耐耐才十四歲，不值得因為他搭上自己的未來，要不試着跟不愉快的經歷和解？試着往前走？”

喬耐滿身滿臉滿眼戾氣，可看上去比喬路平淡定得多，即使堅決的、憤恨的表達觀點時聲音也是平靜的。

試過了失敗！

再也試不了一點！

無法和解！

除非他死！

他必須死！

看着喬路平扭成疙瘩的眉心，喬耐勾唇：“我現在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應當負刑事責任。”

喬路平眉宇之間憂慮快要溢出：“他不是普通人，你要對付他的話就像小白兔對付美洲獅，耐耐做不到這些，耐耐也不要去犯罪。”

喬耐眼神堅定狠戾，嘴唇緊抿，弧度全無，繃成一條直線：“我做得到，我的手也絕對不會沾染鮮血。”

課間操結束，費知音鄭重其事地拿了一個用彩紙包裝得很華麗的禮物給紀絲，笑容滿面地說：“送給你的，打開看看。”

打開長方形盒子，裏面竟然一雙價格昂貴的運動鞋，費知音笑着對她說：“三十五碼，是你的尺碼，穿正版運動鞋，喬耐她們就不會再嘲笑你。”

紀絲看着運動鞋那繁複的設計做工跟優質面料，知道價值不菲，連忙推卻：“我的鞋子都是幾十塊錢的，從來沒穿過這麽貴的運動鞋，我不能收你這麽貴的禮物。”

費知音滿不在乎地說：“昨天挨了欺負，我這不是哄你開心嗎，不過才兩千塊錢，這點錢對我來說就是一頓飯錢。”

紀絲感動得熱淚盈眶，簡直要泣不成聲：“我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大方又善良，有人卑劣又陰暗。”

卑劣又陰暗的人當然是以喬耐為首的霸淩小組。

費知音拉着她的手，依舊笑着：“不要怕他們，有我做你的朋友，我以後一定會擋在你前面。”

“知音，你可真好，可是我沒有什麽能回報你。” 紀絲的聲音帶着羞赧。

費知音的回答開朗又陽光：“不需回報，被她們欺負你已經很難過了，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紀絲內心暖暖的，她感覺自己被治愈，費知音家裏有錢，有讓人羨慕的成功企業家父親，而自己只有個貧寒的破爛的家庭，可費知音卻願意跟她做朋友。

費知音不嫌棄她穿着寒酸，不嫌棄她不認識品牌衣服鞋子，不嫌棄她住在貧民窟，不嫌棄她做臨時工的父母。

她的新朋友也太溫暖可愛了吧。

還有比這更讓人幸福的事兒嗎？

——

去跟費芝庭要錢買房買車可是一件大事兒，關系到戚家的皇位繼承子孫延綿，戚珍跟工作單位環保局請了假，次日上午就跟戚寶一塊兒拜訪費芝庭。

尋常人壓根就見不到費芝庭，可他們兩人聯系了費芝庭的秘書，不會吹灰之力就被秘書帶到辦公室。

費芝庭依舊是彬彬有禮、斯文雅致的儒商形象，待人接物有距離感但很溫和，絕對不會咄咄逼人拿大老板氣勢壓人，拿出大筆資金搞慈善，這讓他本人還有他的企業都有良好口碑。

尤其是接待他們二人，費芝庭态度客氣溫厚，這讓戚珍有種感覺，就是他做什麽都是對的，被他接近被他青睐被他選中的人都是中了彩票，是天降福澤。

沒被他選中的人，那是沒福氣。

可是讓戚珍想不到的是，戚寶一開口竟然是五百萬，“給五百萬，這事兒就徹底了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費總面前出現。”

戚珍看得出來，戚寶在努力拿捏敲詐者的姿态，盡力讓對方覺得他強硬不好應付，又試圖讓對方感覺能拿錢消災。

戚寶這是瘋了吧。

他們第二次來要錢，本就不對，怎麽能一開口就是五百萬！

她之前合計戚寶會要一百萬當買房首付，最多再加十萬買車，一共索要一百一十萬。

要是她事先知道戚寶要這麽多錢，她肯定會提前阻止他。

這不是把費芝庭當提款機當冤大頭了嗎？他以為費芝庭是他親爹？

他們不該，也不能，絕對不能這位有錢有勢的富豪。

不出所料，不僅她滿臉是抹之不去的震驚，就連一向矜持溫和的費芝庭都沉默不語，他低着頭，逆光坐在寬大老板椅上，四周寂靜無聲，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焦灼、黏稠。

戚珍很擔心，擔心費芝庭叫保安把他們扔出去，或者直接叫警察來以敲詐勒索罪将他們丢進監獄。

幾分鐘就跟幾個世紀一樣漫長，戚寶也有點慌亂，忙不疊地解釋這是最後一次，對方拿出五百萬，絕對是劃算的買賣。

戚珍則是不知所措，汗水甚至濕透了她後背的衣服。

這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企業家，即使你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也休想從他的神情舉止中窺探他的心思。

“我可以答應你，但有個條件。” 費芝庭深思熟慮之後，緩緩開口。

作為一個敲詐者，五百萬也讓戚寶覺得心驚肉跳，剛才費芝庭沉默那幾分鐘，讓他覺得心髒像是被雜亂的麻繩五花大綁，對方點頭應允，他才感覺被松綁，終于能喘口氣兒。

他連忙換上谄媚的神情，拍着胸脯，點頭如雞啄米，忙不疊的答應：“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應您提出的任何條件。”

費芝庭目光從對面兩人身上來回逡巡，聲音如常，很好的維持着大老板的沉穩氣度，聲音慢斯條理：“我的條件對你們來說不難，喬耐不懂事，不像話，你們務必管教好她，不要等我出手教育。”

戚寶徹底松弛下來，還以為什麽條件呢，原來就是這個啊，簡單！

他馬上氣勢如虹地保證：“費總，你放心，我姐不會管孩子，讓我來管教，套上麻袋打一頓，絕對一勞永逸，以後她絕對不敢跟您還有您的女兒做對。”

戚珍則是忙不疊地跟費庭芝道歉，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霸淩事件發生，喬耐也不會整幺蛾子礙他的眼。

姐弟倆如願以償要到五百萬，神清氣爽地走出費芝庭的辦公室，他們完全不覺得自己是敲詐者，而像是跟費總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在他們想象中要複雜麻煩得多，起碼要費很多口舌，但沒想到這麽輕松。

“看，五百萬輕松到手。” 戚寶一副神氣活現的嘴臉，他無比慶幸做出這個索要這個巨額數字的英明決定。

高高在上的大老板的還不是得跟他好言好語地談判，原來把人的把柄拿捏在手裏可以為所欲為，感覺爽爆了。

還有，他感受到了掌握他人命運的快感。

事情的順利甚至讓他懊悔，是不是他索要一千萬費芝庭也會乖乖給他？畢竟他這樣有名譽地位的大老板可不想身敗名裂，甚至面臨牢獄之災。

“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跟費總要錢，千萬不能人心不足蛇吞象。” 戚珍叮囑弟弟。

“當然，我現在就等着錢到位。”戚寶心滿意足地說。

看着趾高氣揚的弟弟，戚珍有種不好的感覺，戚寶食髓知味，也許這不是他最後一次敲詐；也許他跟花柔婚後也不會安分過日子。

“你打算怎麽教育喬耐？你下手重，會不會打死她？我可不接受你把她打死。” 戚珍問。

戚寶嘴角帶着邪性的笑容：“姐，你怎麽這樣說，我就這一個外甥女，我教育她只是讓她走正路，好好讀書，你自己沒能力教育她就把這件事交給我，我是她唯一的舅舅，當然有教育她的責任。”

喬耐成績那麽好，以後就是他姐的搖錢樹，當然也是他的。

再說喬耐長得那麽漂亮，小小年紀就是美人胚子，等成年那相貌還不得跟仙女似的，來錢最快的方式當然是把她送給有錢人。

說不定可以搞仙人跳，然後敲詐，他不得數錢數到手抽筋！

戚珍有點擔心：“費總不會親自管教喬耐吧，他會怎麽管教喬耐！”

戚寶換了副嘴臉，好想他與費芝庭是同一站隊，他說：“有什麽好擔心的，有費總親自管教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別的女人哪有這種福氣。”

戚珍心态沒有弟弟那麽輕松，心頭像被澆築了鉛水，不斷下墜。

不過完成這件敲詐大事，她心情非常愉快，答應費先生管教女兒，可是對這個卑劣女兒她很頭疼，壓根就無法管教，但總不能繼續放任。

等喬耐放學回家，在門口換鞋時，戚珍轉身揚着鍋鏟警告她說：“喬耐，我勸你好自為之，不要等你舅舅跟費先生管教你。”

喬耐瞥了她兩眼，只見對方冷若冰霜，但嘴角、眼角的神情都告訴她，她媽已經成功完成某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轉身往自己房間走，戚珍追了上來：“死丫頭你聾了嗎，當我的話是耳旁風。”

喬耐拎着甩棍往外走，母女在房間門口對峙，喬耐邊拆甩棍上包裹着的塑料膜邊勾起唇角，冷聲說：“在他們管教我之前，也許我要管教你怎麽給人當媽。”

戚珍只覺得喬耐撕扯塑料膜的動作像是在撕扯自己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