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粉

“行了，今天就到這吧，我待會兒還有事情要忙。”

【姐姐待會兒是準備去喝下午茶還是做美容spa呀？】

【逆女！你自己看看時間，這禮拜總共才開播了三次，一次時間比一次短！再這樣下去還怎麽沖擊福布斯富豪榜TOP10！！！】

【無聊，又是沒能看到蔣女士破防的一天，難道她還真的轉性了啊？】

【絕對不可能，一個人的本性哪有那麽容易說變就變的？你以為她現在為啥每次直播時間這麽短，肯定時間再長點兒就該露餡了呗！】

【呵，我乖乖女鵝自己想修身養性就修，什麽時候不想修了肯定也是被你們這群傻X給氣的，反正只要她自己高興，麻麻都沒有意見的啦~~】

以前的蔣倩三天兩頭就開直播，一播就是好幾個小時，集團有專門的帶貨賬號，她自己從不在自己的直播間裏賣貨，也不像其他娛樂主播那樣會pk連線，表演才藝什麽的，純粹就是享受出現在鏡頭裏，讓大家都看着她、都欣賞她，具體直播的時候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也從來不會提前做規劃。

和她相反，徐悅寧更擅長的是幕後工作，面對鏡頭會覺得別扭。

不過自從她宣布要做一個溫柔和藹的美女子，就有一群看熱鬧不閑事大的網友，專門開了帖子，打賭她這回能堅持幾天不崩盤。除此之外，徐悅寧自己也沒有想到，她在現實中的認媽計劃頻頻受挫，在網上居然還陰差陽錯圈了一波媽粉。

媽粉在娛樂圈早就不是什麽新鮮詞了，但在富豪名人圈裏被人追着認女兒的，她倒真算得上頭一個。以往大家見到財富驚人的大佬，都是高喊“媽媽我是你失散多年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兒子呀！”或者“請問咱家裏還缺閨女嗎？多我一個應該也不算多吧？”

到她這裏，畫風就變成了：【孩子長大了，自己都知道要修身養性了，感動！麻麻獎勵你一根一元錢的仙女棒！】

【我發誓，将會用我這月薪三千的雙手，誓死守護我那身價千億的網絡女鵝！】

或者是【你看看隔壁小周家那閨女，賣汽車都年賺兩百億了！而你去年才只賺了一百六十多億，還不知道上進，我這個當媽的說出去都覺得臉上無光啊！】

【直播不好好直播，還一個勁兒在那看手機，做事這麽不專心你能幹成點啥！】

【……】

所有員工都眼巴巴盼着，希望她能借着這次機會，多給集團賬號帶帶熱度，這樣起碼近幾個月的KPI都不用愁了！但直播對于徐悅寧來說實在費勁，所以他們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是給她配幾個助播，有助播從旁引導把控節奏，她肯定就能輕松很多。

今天剛好是預約面試的日子，下線之後，徐悅寧徑直去了面試間，袁小圓坐在她旁邊負責記錄。

她解釋道：“BOSS，按照您的要求，首先這個助播本身一定要情緒穩定，其次最好有相關技能，能契合咱們修身養性的主題，方便帶動直播間的節奏。根據初步篩選，今天總共安排了二十名面試者，您先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第一位面試者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個頭中等，曾分別在兩家大型電商企業任職過多年，也擔任過助播，不過是不用出鏡的那種，履歷倒還算比較對口，就是身體似乎不怎麽樣，嗓子裏總像卡着一口濃痰似的，說兩句話就要使勁漱上一漱。

“有茶嗎？”男人問。

“我們這裏準備有純淨水。”

“純淨水，多沒有意境啊！修身養性ke—就得整點上檔次的好茶才行！”

“現在才只是面試環節而已，如果正式開播時有需要，也可以安排相關的道具。”

“哦。”男人點了點頭。

袁小圓：“現在請您模拟直播時的場景，展示一下自己的技能吧。”

“我的技能啊，就是圍爐敘話嘛ke—。一邊喝着茶，一邊跟觀衆們聊聊天啊，我可以教他們怎麽下棋嘛ke—tui！”

袁小圓被他ketui的帶上了痛苦面具，感覺整間屋子好像都布滿了病毒，連忙找理由把他給請了出去。

第二位面試者也是中年男性，和前一位相比，他給人的感覺就要舒服多了，說話相對連貫清爽，不過輪到他展示技能的時候，他居然從包裏掏出一個木魚，一串佛珠，還有一本佛經，打算現場給自己招幾個俗家弟子。

第三位是一名打算轉業的幼兒園老師，第四位是哲學專業……

一連好幾名面試者表現得都不盡如人意，徐悅寧只是說這些人都不合格，倒沒把責任歸咎到袁小圓把關不夠到位上面，但袁小圓已經在瘋狂心驚膽戰了。

她的心态其實和很大一部分網友相似，都認為蔣倩最近的善解人意和好脾氣是裝出來的，畢竟一個人跋扈了二十幾年，怎麽可能一夕之間說變就變？她絕對不能被眼前的假象迷惑，從而掉以輕心！否則哪天蔣倩突然不想裝了，她肯定得第一個挨刀！

再下一位面試者是個年輕男性，簡歷顯示他名叫宋聞，今年27歲，環境科學與工程專業畢業。

“環境科學與工程專業？”徐悅寧輕聲重複。

袁小圓“恩”了一聲，恩得自己嗓子發幹。在她看來，這句問話就是蔣倩今日份耐心即将告罄的征兆。

果然，之前每個人展示完技能之後，蔣倩都會順勢點評幾句，問幾個問題，宋聞展示完後，她卻顯得心不在焉，只顧低頭劃拉手機。

袁小圓叫了她幾次她才回神。

“B、BOSS，剛才那個宋聞展示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我看就給他打三分不能更多了！”袁小圓揣測着她的心意說。

徐悅寧卻驚訝地挑眉反問:“你真覺得有這麽差嗎？”

袁小圓:“……”

“或許，可能，就……一般差？”

擺了擺手，徐悅寧道:“這個就先留着吧。”

平心而論，宋聞的表現實在算不上差，尤其和前面幾位比起來，幾乎能稱得上可圈可點了。

徐悅寧剛才之所以沉默，也并非對宋聞有什麽意見，而是五分鐘前，她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郵件。

發件人ip來自國外，郵件正文采用中英文并行的格式。

尊敬的蔣女士:

很高興通知您這個消息，經過幾年的精心治療和看護，您的哥哥在不久前成功蘇醒。目前他恢複狀态非常不錯，也表示非常想念自己的家鄉，計劃于近日重返故土。

他暫時還沒有辦理自己的新號碼，如果您希望與他取得聯系，可以打電話到本院前臺，我們會幫忙轉接給他。

前臺號碼:******

*

月底。

周子亮動身準備回學校。

他現在已經到了大三的下半學期，學校對大三大四生的管理比較寬松，可以特批很多實習假和求職假，周子亮就是打着實習的幌子，在家裏多待了一個多月。

如今老周雖然腿腳還沒好全，但醫院那邊急缺人手，每天特地派專車接送他上下班，徐姨這邊，寧寧姐的後事都處理完了，眼見着她每天打掃鍛煉，跳廣場舞，還在院子裏搭了好幾個木頭架，打算趕在夏天來臨前種一季葡萄，別提有多充實了。他也就可以安心回去，好好享受所剩不多的校園時光。

下午四點半的飛機，周子亮提前約好了出租，吃完飯後還美美睡了一覺才起來收拾行李。

徐慧媛在微信上給他發了一長串清單，必須要帶的、可能用得着的、容易忘帶的東西，全部分門別類排好。

他按照清單一樣樣搜羅，但其中有一條短褲怎麽也找不到。

“徐姨！我那條綠色的褲子你看見在哪兒了嗎？”他很快從找短褲變為了找徐姨。

在廚房和院子裏尋摸了一圈不見人影之後，又跑到二樓，一間一間房扒頭找人。

“奇怪，不在家嗎？”他懶洋洋往門框上一靠，掏出手機打電話。

與此同時，徐慧媛抱着剛收好的一籃子衣服從對面陽臺出來，她看見周子亮一把推開寧寧生前住的那間房的房門，半邊身子靠着牆，半邊屁股蹭到門口的桌子上坐實壓牢。

毫無征兆地，她想起寧寧有一次偷偷和她抱怨，說新家庭的弟弟一點分寸感都沒有，經常連門都不敲就進她的房間裏瞎溜達。

徐悅寧和她說這話的時候，年紀比現在的周子亮小個一兩歲，也是正上大學。

但此時此刻，環繞在徐慧媛耳邊的卻是一道童音，它仿佛來自更久遠更久遠的從前。梳着兩條羊角辮，剛吃完巧克力甜筒，蹭得半張臉上都是巧克力醬和奶油的小寧寧撅着嘴巴跟她賭氣，“媽媽，你是不是更喜歡弟弟不喜歡我呀？怎麽弟弟惹我不高興你都不幫我呢？好啊，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要跟你回家啦！”

“不是！不是！”她急切地說，“全世界媽媽最喜歡的人就是寧寧，寧寧到媽媽身邊來呀！”

“騙人！”小姑娘聲音清脆地大聲道，“我走啦，不和你這個騙子玩了！”

她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任憑徐慧媛怎麽呼喚都不回頭。徐慧媛感覺自己的心被攪碎了，苦痛得能擰出水來，她又慌又急，想證明自己真的沒有說謊，于是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用力一巴掌拍在周子亮的腦殼上。

她自覺這一巴掌拍得又快又響，實際也只是夠響而已，因為她懷裏還抱着籃子，大部分力道都用在籃子上，落到手掌上的力道十分軟綿，不疼，但着實把周子亮給吓了一跳。

他大叫一聲，一下從桌上彈跳起來，因為動作過猛，整張桌子連同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扣翻，發出更為驚天動地的巨響。

這巨響把徐慧媛頭腦中的幻境給砸碎了、砸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