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50年1月9日，晚上19時1分。

“三位玩家，歡迎進入「提線怪偶人」副本。”

熟悉的聲音，談靈睜開眼，見不遠處的顏舒玉被線穿透身體，略有些意外。

顏舒玉像是沒有疼痛感一樣，他面帶笑意，緩步朝談靈靠近。他每走一步，穿透他身體的線就多一部分被血浸染的地方。

談靈看他靠近，淡淡開口:“寶箱旁邊的紙條是你留的嗎？”

顏舒玉眼神溫和，他笑了笑，承認:“紙條是我留下的，要知道，我是你們通關副本的向導，不會害你們。”

談靈沒理會他說的廢話，紙條是顏舒玉寫的，那他就與剩下的兩個掌權者有關系。

眼看顏舒玉要貼近談靈，耒忈上前半步，擋在了他們中間。

跟着他們身後的謝菲兒，看到這一幕，微微頓了一下。

她轉過身，只當沒看見。

顏舒玉也不介意，他朝談靈伸出手，手心上有數不清的短小細線:“想要離開，就需要找到線的源頭。但有時候，線不是線，門不是門。”

有些深奧，談靈垂眸，那些短小的細線在顏舒玉手心上掙紮似的動彈。

顏舒玉取出尖銳的匕首劃傷手，細線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鑽進他傷口中蔓延:“你看，被這種東西纏住，自殘是沒有辦法的。”

确實奇怪，談靈順着穿透他身體的細線向上看。

最頂部被封死，但細線卻可以跟着被穿透的生物靈敏活動。

耒忈在中間沉默良久後，看向有臺階的地方:“我們上去看看吧。”

談靈收回視線，不再理會笑裏藏刀的顏舒玉，她緩步朝耒忈所說的地方走。

等他們快要離開時，顏舒玉看向謝菲兒:“你這次沒有什麽要問的嗎？”

謝菲兒不瞧他，也不接話，她緊緊跟在談靈身後。

她還記得進來之前，電子屏幕的提醒，不要相信副本內的任何生物，所以，要把顏舒玉說過的話當做是胡謅。

其實，早在離開第一個副本起，她就想明白了，副本內并沒有什麽通關向導。

眼前這個男NPC和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可能是精心計劃後留下來的坑。

見謝菲兒不理會他，顏舒玉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他對此并不感覺到生氣。

等談靈他們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後，顏舒玉眼底的笑意不減反增。

越往上走越古怪，談靈眉宇輕輕皺起，視線落在一側的牆壁。

這兒并沒有誰的屍身，但有一種異味一直纏繞在四周。

談靈思索片刻，朝牆壁伸手。

耒忈瞧見，很快攔住她。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周圍的牆壁并不普通。

越來越無理了……

談靈眼眸微暗:“你有用，但并不多。”

耒忈另一只手微微攥起，他知道這是又冒犯了談靈。

他臉上很快流露出歉意的神色，但握住她的手一直沒松開道:“您要小心。”

謝菲兒比他們走得慢，爬了這麽多層臺階，她有些累了。見談靈停下來，她肩膀靠在牆壁上，想稍稍休息一下。

可休息幾秒，想再繼續走時，她就感覺動一步，全身像是被撕扯過一般，尤其是肩膀部位，疼痛難忍。

謝菲兒臉色煞白，疼到出了一身冷汗。她側眸，只見靠在牆上的肩膀被細線穿透了。

聽到蠢貨倒吸一口氣的聲音，談靈側眸。看牆壁出現數不清的細線，她并沒有感覺到意外。

早在看到顏舒玉身上的細線時，她就察覺到了這東西在牆內。

謝菲兒不敢再動彈，擔心談靈會把她丢在這兒，她腦海中閃過要欺騙她的話。

對上談靈冷淡的視線，謝菲兒慢慢鎮定，理智贏過恐懼，她很快低下頭:“我動不了了，您先走吧。”

談靈半眯了一下眼，回想蠢貨看她的神色，她走近幾步:“剛剛在想什麽？”

謝菲兒張了張嘴，猶豫一陣，閉上眼實話實說:“對不起，剛剛想騙您觸碰牆壁。”

這是實話，但不對勁。

談靈若有所思，她看向一副受傷模樣的耒忈:“去觸碰牆。”

謝菲兒聽了，有些不解，她只看到耒忈沒有任何猶豫，伸手按到牆壁上。

很快，耒忈的手也被牆上出現的細線穿透了。

談靈雖站的位置低于他，但氣勢上依舊可以完全碾壓:“說說，剛剛想到了什麽。”

耒忈臉上浮現出一絲異樣，他并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嘗試着收回手。

但細線像是長在體內一樣，不管怎麽做都沒有用。

談靈走過去，長槍對準耒忈的心口，她微微用力，把無理的怪物整個抵在牆上。

耒忈垂眸，看着心口處的長槍，掙紮的力度小了很多:“剛剛想讓您觸碰牆壁。”

果然，都是想讓身旁的生物觸碰牆。

談靈正準備收回長槍，就聽耒忈繼續說:“想您可以和我一樣，這樣我們就能一直待在一起。”

談靈默了默，有些無語。

副本內不能殺生，不能相信任何生物，包括和她一起進來的。

這或許有另一層含義，談靈想了想，指着耒忈的槍口偏了幾分:“怕死嗎？”

“怕。”

耒忈說着，閉上眼:“但不怕死在您手中。”

談靈只聽重點，只是，不管耒忈怕與不怕，她都會按自己的想法做。

她扣下扳機的那一刻，子彈穿透耒忈身體，血瞬間湧出。

纏繞在他身體內的細線像是早有察覺一般，受驚似的在血湧出之前紛紛回到牆內。

耒忈睜開眼，他能夠感覺到，談靈并非真的想殺了他。

牽扯住身體的東西離開，讓他隐隐猜到一些。

不能殺生，不止是針對進入副本的生物，還有副本內原有的生物。

他偏離心口的地方受傷，若是細線沒有及時收回，那纏繞在體內的細線就會被子彈打中，随後會不受控制的扯斷他整個身體。

控制細線的東西雖在牆內，但真正的物并沒有意識，所以牆內的是怪物。

看樣子，它有害怕的東西。殺生招惹出來的怪物，并非是牆內可以控住細線的。

謝菲兒看到這一幕，愣了良久。

她和耒忈不一樣，她是人，耒忈是怪物，若談靈朝她開槍，她必死無疑。

談靈并沒有分給她視線，她從虛拟指環中拿出高爆手.雷，五指張開，手雷被她按在牆面。

牆內的怪物感覺到危險，在談靈指尖觸及牆面時，并沒有細線敢穿進她體內。

十秒後，手.雷爆炸，牆壁瞬間倒塌。有臺階的地方一層層掉落，原本還有的底面消失不見。

這兒像是一個無底洞一般，帶着所有物與生物一起墜落。

牆內的怪物來不及抽回細線，墜落時拉扯了一下謝菲兒。

她肩膀瞬間出現深深的傷口，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她半片衣服。

血腥的味道，好餓……

謝菲兒想喊救命，但剛張開嘴，還沒來及喊出聲，就看眼前出現了一個怪物。

它長滿眼睛的臉上，挂着詭異的笑容，面目扭曲幹扁，像是被吸幹了血液。

談靈握住還沒有墜落的石塊，看到牆內的怪物出現，她擡槍對準它的頭顱。

謝菲兒只聽“砰”的一聲，她心髒狂跳，怪物在她頭頂炸開，濺出來的幹扁肉塊糊了她一臉。

回想剛剛細線纏繞過耒忈，談靈松開握住石塊的手，和下面兩個蠢貨一起墜落。

耒忈同化過他們先祖的血液，這兒若是那兩個掌權者的地盤，就不應該會有東西敢攻擊流着它們血液的怪物。

耒忈仰面朝上墜落，很輕易就能看到談靈在思索什麽。

他朝談靈伸出手，即便知道沒掉在平地之前，根本不可能觸碰到。

談靈沒在意下面的蠢貨都怎麽樣了，她靜靜看着墜落的怪物肉塊。

既然這裏不是那兩個掌權者的地盤，那這兒弱小到不堪一擊的怪物，流的就是地掌權者的血。

它們歸屬的地掌權者在黑洞中不肯出來，殺生後會出現的恐怖生物，能是什麽……

談靈沉思一陣，想到顏舒玉所提到的細線源頭，她有了一些猜測。

剛剛她殺了怪物，牆內的細線确實是怪物身上的，但他們并沒有離開這兒。

顏舒玉所說的話，并非全部都是謊言。

這裏有問題的很可能還是怪物，剛剛控制細線的，并非是真正的源頭。

談靈閉上眼，靜靜思索。最開始的思路雖對，但想的還不夠全。

這兒極有可能是怪物控制怪物，被控制的怪物再控制其他生物。

有時候，線不是線，門不是門……

沒有實體，肉眼看不到的細線和門，從何而來呢？

耒忈本不想打擾她深思，但在餘光瞥見談靈扶過的石塊又出現後，他頓了頓，眼底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談靈正想着，就聽耒忈輕聲開口:“您看，我們剛剛從這兒墜落過了。”

2050年1月9日，晚上18時7分。

天色漸晚，朝廢墟邊緣處走的黑色代碼玩家有些發怵:“不是，我們就非得挑這個時候埋坑嗎？”

99163黃色代碼玩家很無奈:“別的時間其他玩家都在啊，現在他們都出去找電子屏幕了。”

嫌棄他們說話的聲音大，44167綠色代碼玩家惡狠狠瞪他們一眼。

怕被不屬于他們這一批的玩家發現，他特地壓低了聲音:“小點聲，這可都是為了我們以後着想。”

黑色代碼玩家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他閉上嘴，不再開口。

三人繞着廢墟走了近一個小時，才找到黑洞的位置。

拿出偷偷從寶箱裏面帶出來的材料，44167綠色代碼玩家朝黑洞裏面扔下去。

原本手掌大小的擋板，瞬間擴大數倍，死死封住了洞口。

不夠，還不夠……

44167綠色代碼玩家眼底慢慢流露出貪婪的神色，只要他關住地掌權者，其他人就會對他刮目相看。

想到這兒，他直起身，将輸水器對準了擋板有間隔的地方。

黑色代碼玩家看到，連忙上前阻止:“這可是我們翻遍屍體，找了一整天的水源啊，你不……”

不等黑色代碼玩家說完，44167綠色代碼玩家用力踹開他，他按下開關，水瞬間從輸水器流出。

黑色代碼玩家摔在地上，他揉揉被踹的地方，敢怒不敢言。他很心疼水，但也不敢再過去阻止。

他看得眼睛發酸，又氣又無奈。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就瞧見遠處有東西爬過來。

99163黃色代碼玩家看他眼神不對勁，以為他是被踹傻了，剛想嘲笑兩句，胸口就被尖銳的東西穿透了。

黑色代碼玩家瞪目欲裂，怪物不都是……不都是在白天出現嗎？

怎麽、怎麽晚上也有了？

他害怕到發不出聲音，只能指着那些逼近的怪物，他拼命朝後挪動身體，用眼神示意還活着的同類。

44167綠色代碼玩家再瘋狂，此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僵硬着身體轉身，對上快要貼臉的哭喪臉怪物，他眼前一黑，硬生生吓暈過去。

——雨？

地掌權者觸手擋住狹長的眼睛，在它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大雨時，頂部傳來了異響。

聲音非常熟悉，那是它最衷心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