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她跟媽媽一起過。媽媽從小就告訴她，養她不容易，千萬要省吃儉用，不能浪費不能亂花錢。

陳青很能體會媽媽的辛苦，所以她很乖，媽媽說什麽就是什麽，媽媽說跟老師講家裏沒有錢交班費看能不能免了，大不了多做點值日抵了。

陳青就這麽去告訴老師了，不然的話她也沒辦法。

老師答應了，不過這件事被班長和學習委員知道了，不到一個下午全班都知道了。

班裏有些女生跟陳青不對付，看不慣她總是一副故作清高樣。其實陳青不是清高，相反的她很自卑，同學跟她說話，她會下意識的低頭，無論男女。

于是，陳青開始被嘲笑，被羞辱，甚至被潑髒水，說偷錢。

她不敢告訴老師，也不敢告訴媽媽，只能一邊流淚一邊後退，順勢用手臂護住頭。

“你們在幹什麽！”

所有人停下來往後看，陳青擡頭往前看去，是一位紮着兩根馬尾的女生。

她也聽說過這位女生的名字，叫李元元，聽說她家是道上的，沒人敢惹她。

站在陳青眼前的那些女生摸了摸鼻子離開了，只剩下陳青一個人。

“怎麽不告訴老師？”這是李元元對她說的第二句話。

陳青低着頭沒說話，任憑眼淚亂流。

“別害怕，以後我罩着你。”李元元一副大姐頭的氣派。

陳青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嘿嘿，你可別誤會我，我家人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過是一位小舅舅兇了點，沒事的，別人怕他，所以不敢惹我，不敢惹我，以後也不會再找你麻煩啦。對了，我叫李元元，你叫什麽名字呢？”

“陳青。”她說。

“青青。”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親昵的叫自己，陳青吸了吸鼻子，胡亂抹幹淨了眼淚。

她和李元元的友情就此結下，她去過李元元家，也去過李元元外婆家，李元元媽媽做很多好吃的菜，雞腿兩個，她和李元元一人一個，李元元爸爸跟學校的領導很熟，在他的幾句話下，陳青在學校的日子變得輕松了許多。

至于李元元說的那個舅舅，陳青有點怕，不過也未曾碰到過。

初三的時候，陳青看見了一直以來省吃儉用，不讓她交材料費叫她跟同學一起看資料的媽媽買了條名牌皮帶，說是要送給已經抛棄他們另組家庭的爸爸。

要給爸爸當生日禮物的，媽媽說。

陳青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想到李元元偷偷到辦公室把她的材料費交給班主任，而自己媽媽眼睛不眨買了條五千塊的皮帶，要給那十幾年沒見過面的爸爸當生日禮物。

她恨爸爸，也恨媽媽，更恨自己為什麽要出生在這個家庭。

她開始變得叛逆，變得張牙舞爪，變得憤世嫉俗，是李元元硬是把她拉住，不讓她掉入深淵。

那天她去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異校朋友的生日會，在一家KTV裏，有人端了一杯酒給她，她沒喝，後來那杯酒就被灌進了她的嘴裏。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感動自己的渺小和自以為是，掙紮時她打了李元元的電話。

原本她們是約好要一起去公園的，但是她放了李元元鴿子，不過有說自己要去哪裏，去幹什麽。

李元元踹門而入是時候她的扣子已經被扯開兩顆了，随李元元而來還有兩個男生，比她們都大很多。

“CAO你媽的！”

這是陳青第一次聽李元元罵髒話，也是第一次看她打人，一打就見血，她拿酒瓶子往灌她酒扯她衣服的人頭上一砸。

場面混亂。

她迷迷糊糊聽到李元元身後那兩個男生對那群人說什麽，誰的外甥女來着，還讓他們眼睛放亮點。

李元元和那兩位男生，把她救了。

陳青吃了一次教訓，收起了所有的尖刺。

本來成績就不錯的她更加努力的學習，學校設立了助學金和獎學金，陳青靠着自己的成績，讓生活壓力稍稍緩解。

漸漸她不再自卑，變得開朗愛笑，喜歡跟李元元一起談論好看的男生，憧憬變成老姐妹以後一起去跳廣場舞。

陳青考上了一個好高中，和李元元一起。高中她倆都偷偷談戀愛了，李元元談得認真，而她就談得随心所欲了。

雖然有各自的男朋友，相處時間也少了一些，但兩個人的友誼絲毫沒有變質。

她知道李元元的男朋友對她不是很友好，她也無所謂，倒是李元元，很認真的跟她男朋友吵過一架。

她不小心聽到了，在體育課的時候。

李元元說：“張律，我跟陳青認識比你久，你雖然是我男朋友，不代表在我的心裏就你最重要。我是喜歡你，但不會把對陳青的喜歡轉移到你身上，希望你明白，你要是不明白也得明白。”

陳青背靠在教學樓的拐角偷笑，這傻丫頭，說什麽傻話呢，真是怪讓人難為情的呢。一聲姐妹，一生姐妹啊。

張律這個逼東西，就不跟他計較了。

三年的努力過後，陳青順利的考上她心儀的大學心儀的專業。

大學畢業後回到新城的那一天，媽媽坐在客廳對着她欲言又止。

“有什麽事？”陳青問。

“你爸他……”媽媽頓了一下，“你爸爸想帶你去參加一個聚會，認識一些新的朋友。我看你朋友圈裏上次跳的那個舞蹈不錯，那套衣服你有帶回來嗎？”

“我不去。”陳青看了媽媽一眼，撇過頭去倒了一杯水。

“為什麽不去，那是個好機會啊，你就上去跳跳舞，要是被人家看上了，咱們一家子就好過了。”

“看上？被誰看上？誰們一家子？！”陳青重重的放下杯子，震得玻璃桌哐當一聲大響。

“陳青，你長大了，得懂得為爸媽着想，你弟弟不小心惹了個事，你爸正焦頭爛額呢，你幫幫你爸，你爸也能多看看我。”

“我那個弟弟？我都不承認我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媽，你就這麽上趕着認別人生的兒子當兒子？！”

“陳青！”陳母兇了一聲，“你怎麽說話的，沒有你爸拿來的你，現在讓你幫個忙怎麽了，不就去跳個舞，能要了你的命？！我千辛萬苦供你上大學，你就這麽忘恩負義？！”

“那個男人要是想要我的命，你早把刀子拿在手上了。大學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自己掙的，不是你供的。”

“你小時候不是我供的，吃穿用度，學費不是我供的？！你有沒有良心啊，陳青。”

“行，我去，我可以去跳舞，只要你跟我斷絕關系我就去。”

“斷絕什麽關系，你是我生的，這一輩子都別想撇開我。”陳母尖叫道。

“那行，那就讓你前夫跟別人生的那個兒子去死吧。”陳青冷笑了一聲，摔門而出。

她去了李元元家，李媽媽知道她今天回來，特地做了鮑汁鵝掌等着她，李爸爸也拿出了自己一直舍不得喝的紅酒，說慶祝兩個小姑娘大學畢業。

陳青現在的酒量是兩瓶紅酒打底，四個人喝一瓶，她絲毫沒什麽感覺。

回到家後，陳母照樣坐在客廳。

“我答應你。”她突然出聲。

“行。”陳青點點頭。

那是一場私人舞會，說私人舞會是好聽點的說法了，其實不外乎就是上不得臺面的聚會。

是陳父帶她去的，同行的還有那個罪魁禍首，同父異母的弟弟。

估計是怕陳青臨陣逃脫，那兩人把她盯得緊緊的，想逃也逃不走。

她戴着半截美杜莎的面具，赤腳，紅裙，在男男女女相擁着的舞池裏，享受一個人的精彩。

她用這種方法報複自己，随便被個人帶走，躺在随便一張床上，醒來之後，她就能跟她所厭惡的一切徹底了斷了。

說起來，好像也不是一個虧本買賣。

“腳不涼嗎？”

下場後，陳青身邊站着今晚第一位跟她搭讪的男人。

男人帶着一個狐貍面具，有點滑稽，顯得與這場所裏的人格格不入。

陳青搖了搖頭。

“地上涼，踩着吧。”男人把身上的西裝脫下來對折後鋪在她腳邊。

陳青低頭看了看，鬼使神差的踩了上去。墨色西裝上的雙腳白皙光滑，也毫無血色，很刺眼的一個畫面。

“走不走？”男人又問。

她很久沒回話，他沒有走開，而是耐心的等着她，甚至還叫人送來了一杯溫水給她。

陳青端起來握着手裏，試圖穩住自己顫抖的雙手。

“走嗎？”

“走吧。”她說。

男人把她從舞會上帶走了，他們上了一輛黑色的車，有司機，開到了一個她這輩子都沒機會踏足的小區。

“我說我是被人诓去的你信嗎？”男人扯下了自己的面具，朝着陳青說道。

“我說我是迫不得已的，你信嗎？”陳青也扯下了自己的，朝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我信，你好，我叫楊尚，庭花香信尚淺的那個尚。”

陳青一樂，這人倒是有點意思，說時尚的尚，風尚的尚不就好了，非得扯句詩來。

“Sabrina，德國華裔，新城很美。”陳青說，不過是一夜的事情，沒必要跟人交待家底。

“不及你萬分之一。”楊尚說。

“Danke。”

楊尚只是把她帶回了家，給了她一雙女士拖鞋，以及一個房間，一套睡衣。

“很晚了，你應該也累了，明天見。”

陳青的驚訝轉瞬即逝，她點點頭，“晚安，明天見。”

她睡了一個好覺，很意外。早上醒來下樓的時候，楊尚正在倒牛奶，倒了兩杯，一杯是給她準備的，用還是凱蒂貓的粉色杯子。

原來他喝牛奶的啊，以他的形象不應該是雪茄威士忌嘛。

“草莓牛奶可以嗎？還是你要巧克力味的？”楊尚問

“草莓的就行。”陳青說。

“睡得好嗎？”楊尚喝了一口牛奶，上唇有圈奶漬，他伸出伸頭掃了半圈，色氣誘人。

陳青要不是清楚他們認識的場合是以女子為卑的，會以為他是在勾引她。

“睡得很好，謝謝你。”

“不客氣。等會兒沒事的話，一起去個地方？”

陳青的手頓了一下，重新擡起頭來，“好。”

該來的總要來。

沒想到楊尚帶她去的地方是一個射擊訓練管，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射擊訓練場。

他也沒問她會不會，直接上手，手把手教她。

她戴着隔音耳罩，他從背後環着她，握着她的手，教她瞄準，射擊。

結束之後，陳青感覺憋在心裏的那股氣已經釋放了，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裏的天平已經站在他這邊了，反正好過躺在一個油膩肥肚腩的老男人身下。

除了訓練館，他們去吃了午飯，食物美味，用餐愉快，下午楊尚又帶她去開卡丁車，也同樣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卡丁車。

一開始是一人開一輛，後來是開雙人座的。

晚飯是在家裏吃的，他們一會去，熱騰騰的晚餐已經在桌上了，但看不到其他人在。

陳青的心裏有點忐忑，這樣的情況跟她之前所了解到的，大家心知肚明的那種不一樣，難不成是這男人在床上有什麽特殊癖好？

她在心裏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我想要你。”楊尚放下了酒杯，看着她的眼睛直言不諱。

陳青看着他，沒有任何表态。

“你有什麽顧慮，可以提。”

“體檢報告有嗎？”

楊尚笑了一下，他起身上樓，不一會兒下來之後，手裏拿着一個紙袋。

“你想了解的都有。”他遞給他。

陳青拿了過來，打開，抽出裏面的紙，體檢時間還是昨天的，全都是陰性，任何指标都正常。

“這是我的體檢報告，你也可以過目。”陳青把手機遞給他，這是她參加聚會之前，陳父要的，為什麽要，不過是想提交上去好讓人篩選參加資格。

楊尚接過她的手機，直接按下了鎖屏。

“還有什麽要了解的嗎？”他問。

陳青搖了搖頭。

“那好，上去洗澡？”

“不歇一會兒？”

“等不及了。”他說。

陳青也是經歷過人事的人，本來就是兩個人一起快樂的事情，只是她不知道，原來是快樂到這麽極致。

她覺得她賺到了，上天又眷顧了她一次。

“Sabrina。”楊尚把她抱在懷裏，嘴唇貼着她的額頭，“Sabrina，Sabrina，Sabrina。”

他一聲一聲的呢喃着她虛構的名字。

“Sabrina  Ich liebe Dich ”

“我不會當真的。”她說。

“Glaub mir”

“說中文吧，你發音有點別扭。”陳青笑話他。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就好像他們真的只是正常的男女朋友。

“我愛你，Sabrina，相信我。”

“你不會愛我的。”陳青自言自語。

“和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吧。”

“還是別了吧。”

“Sabrina，雖然有句話說出來很瞎，但此刻還是不得不說，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人，不過你的拒絕無效。因為你心動了。”

陳青無法反駁。

“楊尚。”她喊了一聲，聲音中有些她沒察覺到的嬌嗔。

“再叫一聲，看着我的眼睛。”

“楊尚。”

“Sabrina，我從來沒覺得我的名字如此好聽。”楊尚低下頭貼近她，親了親她的眉毛。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好聽過，也從來沒有這麽為一個女孩傾心過。

楊尚不否認，他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