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掉他。”這是夜大妖孽恢複記憶之後對莫如影說的第一句話。

如果說夜殘魂是很溫柔的和莫如影商量，莫如影也許會戀戀不舍地答應，但是就沖夜殘魂這句話她便絕不答應，連“同生共死”這樣的話她都說了出來。

夜殘魂皺眉看着她很久很久，才決定接受這個現實。

莫如影本以為他是覺得他們不該有孩子，但看到夜殘魂看自己與看自己的肚子的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時，莫如影覺得很可愛！

莫殘楓則滿心期待地在莫如影面前晃悠，對上夜殘魂的目光時又是另一種神态，那意思大概是我也不希望他生下來……

莫零偶爾也會來，但都不會待太久。然而即使這樣也不難看出他是最期待這個孩子出世的人。

忽有一日，莫如影問夜殘魂，要是孩子生出來缺胳膊少腿智障腦殘之類的怎麽辦。

妖孽回答，殺了。

此後莫如影便不再問了。這孩子就從來沒被這妖孽待見過。

莫如影也不敢再輕易猶豫要不要生下孩子這個問題，因為若是連她也猶豫了，這個孩子就沒什麽機會了，這虎視眈眈的父親不曉得有多少種見不得人的方法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掉呢。

若真要說得具體些，莫如影也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感覺，但确實是舍不得的，又或許她不過是像大部分女子那般，一旦有了孩子便想把它生下來，無論他将來會是什麽樣子，自私又自以為是。

莫如影在三個醫術高超的人物的精心照顧下，日子平安的過着，三人都預測了産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竟算出是同一天（莫如影覺得這種事很懸），可惜當日三人虎視眈眈地等了一天，小家夥偏偏就是不出來，莫如影悠閑地吃着葡萄，看着三人陰沉沉地臉，自在逍遙。

等到三人都開始質疑自己的推算想要各自回房休息後，這小妖孽才開始鬧騰。

三人醫術高超，但卻真真沒為女子接生過，為了安保起見，莫如影自是建議他們請産婆來了，可惜一般的人這些人都是不信的，就怕其中出了什麽差錯，所以身為一宮之主的蕭寒笑在莫如影懷孕的這些時日到處冒充産婆為別人接生，到底有多少冤魂葬送在莫如影的手裏誰也不知道，但莫如影覺得自己很有可能葬送在她手裏。

蕭寒笑很稱職地将三位大人物請出門後便将一根木棒放到莫如影嘴邊示意她咬着，莫如影也知道自己若是叫出聲來，肯定有人破門而入（其實叫不叫都沒有很大的區別……吧？>_<|||），所以只是忍着，可惜，她終究沒能忍住。先前聽說生孩子所造成的疼痛等同于不打麻醉針截肢所造成的疼痛，莫如影是怕疼的人，雖然有的時候她很能忍，人總有脆弱的時候，特別是有了依賴的時候。

“嗯~”帶着哭腔的痛苦的呻吟聲，莫如影喘着氣，覺得快不行了。

“砰”地一聲破門聲，兩個修長霸氣地身影闖了進來，把所有人呢都吓走了魂魄。莫如影看着這來勢洶洶的兩只妖孽，有些看到救星的委屈感，卻也忍不住在心中大叫不好，想着小家夥你再不出來就當真要死在這兩個變态手裏了！指不定在裏邊就給你分筋錯骨了。

事實證明莫如影和這只小妖孽溝通不是很成功，還是死活不肯出來，莫如影那個淚啊，還真是望着夜殘魂就淚眼閃閃，夜殘魂身影自是立刻閃過來捉住她的手，莫殘楓也湊過來擔心地問她有沒有事，莫如影想搖頭，想說沒事，可惜真的是疼得什麽事都做不了了。于是莫如影便感覺到有兩只手伏在她的肚子上，莫如影害怕得發抖，不是疼，是害怕！

不要！

可是吓得說不出口，只是淚流的更兇。

雖然兩個人什麽也沒說，但這兩只妖孽的殘忍不是非要用狠話才能表現出來的。

莫如影沒聽到哭聲，只知道這兩只妖孽硬生生地用內力把孩子逼了出來，不知是死是活。

蕭寒笑該是習慣了在夜殘魂身邊不言不語，将孩子遞給了身後的侍女後将後事處理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夜殘魂皺着眉不說話，就只是源源不斷地給莫如影輸着真氣，以便緩解她的疼痛，莫殘楓亦邊輸便問：“哥，哥，你哪裏還疼？”

淡定，莫如影很淡定，她笑着搖了搖頭，妖孽的真氣效率很高，也因為該有的疼痛已經過去，莫如影雖不能立刻站起來卻也真的不怎麽痛了。

她不可能像某些人一樣，因為夜殘魂這般的所作所為恨他一輩子，但要讓她一點也不介意卻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選擇沉默。

又過了一小會兒，莫殘楓見莫如影疲倦的閉上了眼睛才戀戀不舍地離開，然而，就在莫如影快要睡下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鬼叫聲：“他他他……怎麽，這麽醜？！”

“公子，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般的，過些日子就好瞧了。”蕭寒笑黑線地解釋。

“是……是麽？”莫殘楓看着那皺在一起的小臉滿心懷疑，怎麽也想象不出這小臉将來會長得好看到哪去。

禮陌仇站在一旁不語，雖然只是受了點小傷，而且是他想瞞着便連莫殘楓也無法察覺的小傷，但莫殘楓那樣推開他卻還是讓他有些難受，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羨慕莫如影，但他确實是有點在意的。

莫殘楓在意人和照顧人的方式都太過與衆不同，這樣的與衆不同不得不讓旁人羨慕，甚至嫉妒，他也不過是常人，無法将有些事看得理所當然，比如莫殘楓時常會抱着莫如影，時常會喂她吃飯，時常會與她沐浴，時常會伴她入睡，這些他都見過，只是他不忍計較，也知道自己不該計較。

然而，他真的不知道方才的莫殘楓與夜殘魂有什麽區別……一樣的着急，一樣的……不顧一切……

莫零捂着胸口咳了兩聲，只覺這兩小子當真是太毒了，他不知道看上去沒事的禮陌仇有沒有事，但接夜殘魂的一掌還真是有些吃不消，要不是早做好防備也許還不只如此。

湊過去看了一眼，道：“雪兒出生時比這還不如。”

“不……不是吧？”莫殘楓無法将自家大哥的臉蛋與之相比較，實在不是什麽好受的事情，

見莫殘楓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摸樣，莫零也不打算讓他接受這個事實，看了看小人兒，道：“方才便沒聽到他哭，原是睡着了，這點與雪兒還真是有些像，無論如何為難他也不肯吱一聲。”

“我倒覺得他與哥很像，連哭都懶了。”莫殘楓不以為然地低喃。

門外的聲音莫如影聽得不是很清晰，但自莫殘楓那聲鬼叫起，她便知道那個偶爾會在她肚子了動上一動的小家夥還好好的，流淚的同時确實也安心地入了睡。

她不奢望太多，是因為她擁有的太多，她不擔心未來，是因為她不曾後悔現在。

莫如影這次睡了很久，兩天兩夜，雖然衆人想方設法地給她吃東西，但畢竟也就無意識地吃了一點點，起來時餓得發慌。

所以莫如影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吃飯，第二件事是飯後休息，第三件事才是看那個按理說不該出世的孩子。

剛出生三天不到的孩子臉蛋還是紅彤彤的，小臉兒還沒她嬌小的手掌大小，衆神醫都沒覺得孩子身上有什麽毛病，莫如影自然也看不出什麽來，四肢俱全的小娃娃緊閉着眼，偶爾會皺皺那顏色尚淺的眉毛，這動作和夜殘魂還是很像的，不哭不鬧，不知道會不會是個啞巴，可似乎……啞巴也是會哭的吧？

莫如影伸手動了動孩子的鼻子，可是孩子的皮膚和骨骼似乎都還很脆弱，雖然她不是什麽武林高手，但還是怕把孩子的鼻子壓扁了，所以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就不敢再碰了。

莫如影盯了孩子許久，嘴角微微勾起，果然能給自己喜歡的人生下孩子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然而這樣的事不知又能有多少人能夠享受到，至少她的就很是來之不易。

如果他們都不夠自私，如果他們都不夠殘忍，這個孩子，也許連出現的可能都沒有！

自私地喜歡不該喜歡的人，自私地擁有不該擁有的人，自私地放任不該放任的事……殘忍地享受不該享受的情，殘忍地遺忘不該遺忘的事，殘忍地決定不該決定的事……

莫如影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是對是錯，但真的也不想錯過。

莫如影不再對夜殘魂說關于孩子身體可能有問題的事情，因為她覺得夜殘魂比她殘忍得多了，任其自生自滅還只是輕的，沒把寒月扔到孩子面前讓他後悔出世時自行了斷就是好的了。

夜殘魂不喜歡孩子是不争的事實，只要聽見莫如影要看孩子就皺起眉來，周圍的溫度也會因此降下幾度。莫如影抱小孩的時間絕不能超過半柱香，不然孩子免不了被他大手一抓扔出去，還好有人接着。所以幽冥山上經常出現一個包着上好布料的小孩被丢到空中然後消失在空中的畫面。

起先莫如影自是生氣的，可惜她的氣場沒夜大妖孽那般強，周圍的空氣冷得她覺得她要是敢多說一句，別說那丁點大的孩子，連她也有可能小命不保。

人就是這種奇怪的動物，明知不可能的事還是會感到害怕，就想明知世上沒有鬼的科學家也不一定個個都敢在十二點的時候出門。

在不知多少次的消失現象出現後，莫如影終于決定把孩子送給這世上抱他最久的冷跡（除了喂奶的時候在奶媽手裏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在莫如影手上，其他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是在冷跡手上，莫殘楓這類妖孽就只會塗個新鮮，沒幾日便沒了影子）。

對此，妖孽半句反對的話都沒有。

很好！莫如影氣煞，幹脆連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冷月夜好了。”

對此，妖孽依舊半句反對的話都沒有。

很好！莫如影郁悶，幹脆轉身進房埋頭就睡。

第二天，莫如影醒來時，人已不再幽冥境內。

在夜殘魂懷中挪了挪，莫如影無聊的看着天空，覺得經歷的事情好多，但又覺得也沒經歷什麽大事，所有的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所有的一切又自然而然的逝去。

“大哥，我們去哪？”

“回家。”

“然後呢？”

“找一處自己的家。”

“那些事……大哥其實是知道的吧？”

“嗯？”

“冷大哥的事。”

“嗯。”

“什麽時候知道的？”

“楓兒，不在漣城。”

“怪不得你廢武功廢得那麽幹脆……”

“嗯。”

對話到這裏莫如影只想哭，不僅冷跡是最了解妖孽的人，妖孽也是最了解冷跡的人。縱使不知道即将會發生什麽，但是最終絕不會傷害自己，妖孽徹徹底底抓住了冷跡将他放在第一位的弱點！

不是猜測，不是堅信，更不是自戀，是太清楚，是太了解，也是太陰險。

莫如影不得不懷疑夜大妖孽不追究冷跡的半點責任是為了讓他幫他照顧那個不讨他歡喜的小妖孽……

可憐的一片癡心就這麽殘忍地被利用了……

莫如影為冷跡默哀，也為自己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