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沒有任何人輕舉妄動，連蕭月都只是震驚無比地看着夜殘魂，似乎不敢相信他會頃刻間散去了自己所有的內力。

許久之後，女子才道：“月兒，還等什麽，殺了他！”

夜殘魂一如方才那般穩穩站在原處，氣度不凡，潇灑而迷人。

似乎等着別人來殺他，又似乎等着別人來送死。

蕭月聽到聲音，這才愣愣地回過神來，提着劍走了出來，夜大美人瞟了他一眼便又不知将目光看向了何處。

蕭月看着眼前這張絕美的臉，有些，不知所措……

曾經，是多麽的想要親手殺了他；曾經，是多麽的想要親手毀了他；曾經，又是多麽的想親手葬了他……

身上，有哪一道傷痕不是因他而起；身上，有哪一項武藝不是為殺他而學；身上，又是哪一張面具不是為惑他而戴……？

可是為何，這個冷清得不曾予他半句言語的人卻是這般的叫人迷惑？

明明，不曾給過自己一句話，亦不曾給過任何客觀的眼神，更不曾露出一星半點的笑顏……

可是，自己，竟不知該如何下手了。

為何……

為何……

“月兒，快動手！”蒙着面的女子怒喝出聲！

蕭月吓了一跳，終于有些迷糊地像夜殘魂提劍刺去，沒了內力，夜殘魂的步伐雖依舊很快卻還是不及先前，至少蕭月不是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了。

幾聲細細的聲音，那是利劍刺破衣物的聲音，幾聲清脆的聲音，那是利刃相敵的聲音，內力雖沒了，夜殘魂的劍招還在，除非他挑斷他的經脈，否則無法完全廢去他的武功。只是，現下還沒有人提，又或許是這些個正派人士還沒殘忍到這般地步。

不知是不是蕭月心不在焉之故，沒有內力的夜殘魂與他鬥得不分上下。

忽然有一劍招蕭月躲閃不及，便用內了掃了夜殘魂一掌，夜殘魂後退幾步站定，吐了幾口血，但吐得極為優雅，玫紅的唇上看不見一絲血跡，似乎地上那些鮮紅的血液并不是從他身上流下的那般。

“要殺他，先殺我！”少年沖上前擋在夜殘魂身前面對着蕭月，夜殘魂此刻已沒有內力掃開眼前的人，也并不想從他身後給他一刀。

只是看着他，不語。

若是花沐烨知道夜殘魂此時正在看着自己，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可惜，他沒機會看了。

夜殘魂沒有內力可以掃開他，但是蕭大盟主有啊。一個劍步眨眼便到了他的身側，一掌将她掃開了，蕭月的這一掌雖不及方才夜殘魂那一掌的三分之一重，但也上少年身上傷上加傷，站起來都有些困難，更別說要跑到夜殘魂跟前了。雖然他很努力地在站起來……

莫如影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卻已在猶豫要不要出去與那黑衣男子同生共死，真是好奇怪的感覺，明明一點也不記得了……

蕭月看着夜殘魂，很顯然是在猶豫要不要動手。

正在這時，也就在這時，那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劍就要向夜殘魂刺去，夜殘魂不知是躲不開還是不想躲，竟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神情淡定自若，帶着慣有的冷漠。

“不要！”花沐烨的聲音，莫如影的聲音，還有……蕭月的聲音……

可惜，花沐烨根本站不起來，莫如影離得不算太近，所以……只有蕭月可以阻止，他确實也真的阻止了，像任何無法冷靜做出正确判斷的人一樣，用了最愚蠢的方法。

劍，刺進了他的肩膀，若是他的速度有莫殘楓那般快，那麽這一劍一定要了他的命！

女子看着自己插在蕭月身上的劍，難以置信之後瘋似的笑了。

“哈哈哈哈……你們，你們，真不愧是歐陽家的人！一個個，一個個都迷上了夜家的妖孽！父親，為了夜殘月抛家棄子不算，還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他的手上！而你，現在竟然為了夜殘月的兒子連性命都不顧了！哈哈哈哈……夜家人，夜家人，果然只是個禍害！”

說着，從蕭月身上拔出劍又要往夜殘魂身上刺，夜殘魂這次倒是有了動作，雪白的寒月只随那黑色的身影一晃，那女子沒多久便倒了地。

蕭月這才從方才自己的舉動中回過神來，看見倒在地上的女子忙俯身去抱，“娘，娘……”

好看的人哭起來也是很好看的，好看的人流起淚來也是叫人很心疼的。

可夜殘魂可不管這些，漂亮的眼睛掃過人群，最後落在莫如影身上，沒有內力支撐的輕功沒有之前快，但還是眨眼間便到了莫如影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影兒……”

這邊夜殘魂抱得忘情，那邊蕭月說得迅速。

“夜殘魂，我殺了你！”

動作，也很迅速。

于是又是一個很狗血的劇情，主角是我們自私陰險的莫如影莫小姐。

沒什麽特別的感覺，莫如影只是覺得好疼，好疼。

然後，聽見抱着自己的人拼命地叫自己，可惜她意識開始模糊，只是看到方才那張冷清狂傲的臉此刻已是驚慌失措，努力睜大眼睛，擡起手想要去扶好這張漂亮的臉，想要自己看得清楚些，然後看見……淚水劃過那完美的棱角……叫人，好不心疼……

“影兒……”

“影兒……”

似乎，除了這個名字，夜殘魂腦子裏已不再有別的東西。

而蕭月則如一般傷錯人的人一般，慌亂地後退，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要殺了夜殘魂，現下有提不起劍來，一連串的事情讓他覺得很亂，很亂。

莫如影累了，便閉上了眼，手，也在半空中垂了下來，她一定想不到自己也有這種時候。

沉默了許久，夜殘魂擡起頭，原本黑漆漆的目光不知何時以變得通紅，暗暗地紅，如魔如妖。

理智？他的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理智！

這時，一個黑衣人從空中躍下，冷冷地聲音劃過天際，驚醒了衆人：“還不快滾！”

衆人确實是被驚醒了，但卻還未舉步逃開，直到夜殘魂放下莫如影的身體如魔煞般地站起來才有人吓得蜂擁而逃，有些膽子小的，自然便直接吓得手腳冰冷，動彈不得，夜殘魂冷冷地目光掃過來時便吓得昏了過去。

“劍未傷心，谷外邱明莊，找莫神醫！”黑衣者冷冰冰地飄着話，照目前只有蕭月在旁好好站着的情形，顯然是說給他聽的。

蕭月本也是極為冷靜之人，一聽這話便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只道：“他已入魔，你如何能制得了他！莫不是……你想殺了他？！”

“廢話！”黑衣男子冷喝，閃身與正要向蕭月攻擊的夜殘魂相搏：“還不快走！”

蕭月一咬牙，閃身抱起莫如影便往谷外奔去。

他不能确定黑衣人最後會不會殺了夜殘魂，但是，他們都清楚地知道，若是懷中這人死了，與殺了夜殘魂已沒有區別，就好似當年的夜殘月那般。

這般的情這般的令人着迷又這般的脆弱而兇險，稍有不慎便功虧一篑，萬劫不複！

如何方能做到萬劫不複亦在所不惜？

如此這般，可夠？

将莫如影交給莫零之後，蕭月便又不顧身上所傷奔入谷中，只可惜當他趕到時，夜殘魂與黑衣人都已不見蹤跡。

還好，不見蹤跡……

他想到的不是活下來的夜殘魂很有可能如他當時所說的那般用六國陪葬，而是……還好，不見蹤跡……

他笑了，很是凄涼。

他走到女子身旁，跪下。

“對不起，娘親，對不起……”

他哭了，很是悲傷。

今天的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地提醒他，他敗了，敗給了自己，自己則不知什麽時候已然敗給了那個叫夜殘魂的人。

此後，江湖過得很是平靜，只是當日被蕭月秘密請入萬花谷的英雄俠士相繼失蹤，似是在人間蒸發。有人推測是冥教所為卻又無憑無證。蕭盟主依舊是年輕有為，風度翩翩，從接任至今并無品行不正之言，行事果斷更是深得各大掌門之心，武林有漸起之态，只是蕭盟主的身世卻始終不為他人所知，只知他拜過許多位前輩高手為師，許多本以為因冥教血洗武林而失傳的絕學都能從他身上看到。當然，是與他交過手的人才知曉。

後來不知是誰散布謠言說蕭盟主本名為歐陽月，是武聖歐陽盟主之子，這更是鞏固了蕭盟主在衆人心中的形象。也因此無人再提及蕭盟主下聘迎娶夜殘魂之事，因為大家都知道歐陽盟主是死在夜殘月手中的。當初蕭盟主說要下聘迎娶夜殘魂定是計謀，而如今夜殘魂既已取妻便也不便再提。

次年四月中旬，有人言看見夜殘魂攜其妻子往雪域方向行去，同年六月，整個顧影大陸飄滿白雪，就如十八年前夜殘月離世那般，絕美而離奇。

蕭月靜靜地看着窗外的雪，那要攻上幽冥山地密函怎麽也寫不下去，心忽然一空，什麽都沒留下，随着這場雪，什麽也沒留下。

花沐烨停下舞劍的動作，伸手去接這不該出現的雪，笑得凄涼地同時胸口一悶，鮮血染紅了這還未被雪鋪白的地面……

七日之後，冥教新任冥君現世。

其姓冷，名，月夜。

－－－－－－題外話－－－－－－

本來正是想到這就完結的……不過似乎太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