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暢

剛受了打擊，聽到哭鬧聲，司酒酒的神經下意識就又繃緊了。

看她往門口方向看，陸栖羽在她肩膀上虛按了一下，主動走到門邊，拉開了一線。

這一開，外面的哭聲好像更響了。

陸栖羽警惕地往外看了看，才又把門推開，走了出去。

見他沒說什麽，司酒酒就知道沒什麽危險，也就跟了過去。

等她走到屋外，才發現三街上還有不少人也在往外探頭，順着聲音方向看去，就看到在大概三街中部的位置，一戶人家門口，有個女人正摟着個小孩，仰着頭嚎啕大哭。

因為有點距離，看不清那女人和小孩的模樣，但也能從那女人披散的頭發上看出她的狼狽，還有那響徹整條三街的恸哭，和夾雜其中的含糊不清的碎語，聽不清，卻斷斷續續的聽得人心酸。

司酒酒也被這哭聲觸動了，她不知道那女人怎麽了，卻能感覺到她的悲痛和無助。

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她又停住了，正遲疑，就感覺有人輕輕地拽了拽她。

司酒酒猛地回過神，扭頭才發現她已經走到了老暢家門口，拽她的正是那位厚道的鄰居。

見她回頭，老暢便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司酒酒微怔，回頭才發現陸栖羽就跟在她身後，眼裏也有些凝重

“別過去。”大概是看到了她的迷茫，老暢又很輕地說了一句。

司酒酒其實并沒有打算過去。

她很清楚，在這個地方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聽着那女人的哭聲，還是會覺得心酸難過，會有那麽一瞬間，想要知道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麽事。

只是想看看而已。

“別去。”怕她不聽，老暢又重複了一遍，“那是小路爾家……就是前幾天，跟苑苑一起玩耍的其中一個小男孩。”

司酒酒心裏一咯噔，馬上就想起了那天見到的小男孩，和他耳朵後側那塊胎記似的暗紅晶體。

知道她反應過來了，老暢便往邊上示意了一下，讓兩人往裏走一點，

司酒酒這才發現其他探頭出來看的人也已經陸續躲了回去，誰都沒有出來，更沒有人靠近去問，最後只剩下他們還站在街上，格外突兀。

順從地往老暢家靠了靠，司酒酒忍不住又看向遠處那抱着小孩哭的女人。

哭成這樣，她懷裏摟着的那個孩子，恐怕……

“你們昨天不在，所以不知道。”老暢的聲音還是很輕，帶着點嘆氣的意味，“她家男人昨天去了，小的看着也不太行，果然今天就熬不住了。”

“都是晶體症？”

老暢點了點頭。

司酒酒呼吸一窒，又一次望遠處看。

“別看，誰都幫不了她了。”老暢的語氣強硬了些，“她也躲不掉，已經惡化得很厲害了。”

司酒酒沒有收回目光。

就像是要印證老暢的話似的，那女人的哀嚎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變小了，然後又變得時斷時續，最後只能看到那緊緊摟着孩子的人慢慢地歪倒了下去，最後就像烏龜的硬殼，伏在小孩身上，不動了。

喉嚨發緊得難受，司酒酒這才挪開了眼。

老暢雖然站在門內，但也聽得到外面的變化，看她的表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病，太可怕了……也不怪星盟放棄。”

司酒酒沒有經歷過當初晶體症初發，整個B233都恐慌的時候。哪怕是偶爾聽別人提起，也依舊無法想象，更不能理解，那些決策者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地放棄一個星球。

可是上一次封堵的混亂，和今天聽到的哀嚎，讓她終于也有一點理解了。

一直找不到病因，無法确定傳播途徑，也沒有任何有效的治療手段，能及時撤走大部分人，讓晶體症只停留在B233，就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爸爸？”

在司酒酒沉默時，屋裏傳來了小女孩細弱的聲音。

老暢連忙回頭往裏看了一眼。“苑苑乖，你小酒姐姐有事找爸爸，爸爸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好。”

屋裏很暗，司酒酒站在門口，隔着老暢只能勉強看到，苑苑似乎是剛睡醒了坐起來找爸爸，軟軟地應了一聲，又乖巧地躺了下去。

老暢留意到她的目光，便指了指司酒酒的鐵皮屋，大概是怕吵到女兒，聲音又輕了些：“到你那邊去說吧。”

司酒酒跟陸栖羽對望一眼，也沒拒絕。

兩家也就幾步路的距離，走到鐵皮屋前，老暢沒進去，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苑苑昨天就開始發燒。”

這病得有些巧了，看老暢不願意進門，司酒酒也意識到了什麽。“她還好嗎？”

老暢遲疑了一下：“暫時沒什麽事，也可能是這兩天天氣多變，昨天又被小夥伴的樣子給吓到了。”

司酒酒松了口氣：“那，有藥嗎？”

“買了通用的退燒藥，但到底不是制藥師配制的藥劑，效果有限。”

司酒酒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老暢說的通用退燒藥，大概是指由機器批量制作的劣質藥劑。

因為最初接觸的就是晴安藥店的止血藥，加上模式又跟游戲非常一致，導致她一直以為，制藥師配制的藥劑，應該是以特殊的戰鬥類用藥為主，比如傷藥、解毒，或者是解麻藥劑。

卻沒想到，像發燒感冒這種，在她原本的世界就已經可以随便買到對症藥的病，在這裏想要有效治療，竟然也需要由制藥師配制的藥劑。

見她不說話，老暢又勉強地笑了笑：“說起來，也多虧了你那天的提醒。最近這邊的情況好像确實越來越嚴重了……小酒，你要是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就別留在這裏。”

司酒酒心中微動，卻只是若無其事地道：“我也沒什麽地方可以去，就這，還欠着兩個月的管理費，正愁着呢。”

“這樣啊……”老暢欲言又止，最後卻也沒多說什麽“苑苑還病着，我也不放心，先回去了，總之，你們出入也要小心。”

“我們會的，謝謝暢叔。”

看他轉身，司酒酒也習慣地想送，卻發現老暢像是看到了什麽，又停了下來。

“你那是在種什麽？”

司酒酒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發現老暢看到的，是鐵皮屋裏挂着的那串雷擊藤。

老暢說着往回走了兩步，卻非常有分寸地停在門外，只是認真地盯着那雷擊藤看。

“那是電蔓？”

“是的。”看他直接叫出了名字，司酒酒也不好否認，跟陸栖羽交換了個眼色，就往屋裏走，“沒關系暢叔，您進來看吧。”

老暢遲疑了一下才走進去，停在雷擊藤下面，盯着那一串蔫不拉幾的葉片，最後哭笑不得地開口：“你這是，用盆在屋裏養電蔓？怎麽想的要種這個東西？這怎麽可能養得活？”

一聽他的話，司酒酒頓時意識到了什麽。

“暢叔，你懂這個？這個……這個電蔓，不能養活嗎？”

“能養活，但你這樣養不活。”老暢熟練地用衣角裹着手拎起一片葉子，“你看這葉尖都枯黃了，用不了半個月，肯定就死透了。”

司酒酒：“那要怎麽才能養活？”

“電蔓啊……我記得它一般是長在牆體山壁上的吧？而且越破落的，長得越好，因為通常那種地方還會有另外一種草，它好像是靠寄生在那種草上面吸收營養的。”

這顯然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事。

司酒酒雙眼都發亮了：“暢叔，那除了野生，你教教我，有什麽辦法能人工種植雷擊藤？”

“雷擊藤？”司酒酒一時忘了改口，老暢聽得一懵，半晌才反應過來，“你要種這個幹什麽？”

司酒酒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态了，雖然還是很激動，卻也沒有徹底坦白。“我就是聽說有人收這個東西，價格不錯，但是這東西得到戒備區外面找，不好得，所以難得弄了幾根，就想試試能不能自己種。”

“這個還能賣錢？”老暢也有些意外，“這個要種起來也不難，只是你現在也沒條件啊。而且要繁殖起來，恐怕也得一年半載。”

聽到這，司酒酒的興奮又被澆滅了不少，卻也不死心：“您要是願意，先給我講講？就算現在沒條件，我也好歹有個努力的方向。”

看她這樣，老暢也忍不住笑了：“行，這個不難，就是至少你得找到它寄生的那種草……具體叫什麽我有點忘了，因為也沒人要這個東西，我得回去翻一翻。”

難得有了進展，司酒酒也不急于一時，轉念一想，又試探着問：“那，甘草蘭……您聽說過嗎？”

老暢皺着眉頭想了一會，伸出個手掌：“葉片大概這麽長，有點焦黃的？”

“對！”司酒酒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知道，名字還對上了，連忙把人引到窗邊，“這個，也能種嗎？”

窗臺上的甘草蘭比起雷擊藤就更不堪了，老暢一看就笑了：“你這再放兩天就要幹掉了，用水泡泡還能勉強多放兩天。甘草蘭好像也沒什麽用吧？就是不太常見的雜草，長得也不是很好看。”

“但我想種……”

老暢也沒追問她為什麽，伸手逗了逗那蔫巴巴的葉子：“這樣種不了，這小玩意挺倔的，挖出來就種不回去了。你得找到花苞裏的種子，用種子來種才行。”

一下子解決了兩個難題，司酒酒都要高興哭了：“暢叔你太厲害了！”

老暢被誇得不好意思：“這算什麽？我以前就是搞種植的，正好看到過相關的資料罷了。”

“已經很好了。”

看她開心，老暢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但還是擔心自己女兒：“沒有其他了？那我先回去了，晚點找到那種草的資料再給你送過來。你以後要是找到種子，或者是有條件了，來找我，我教你怎麽弄。”

“謝謝暢叔！”

司酒酒這一聲謝都說得格外響亮，屁颠屁颠地又把老暢送出門。

等看到老暢走回自家，她才轉回屋裏，又把已經收起的制藥工具拿了出來。

這時天已經快黑了，陸栖羽看着有些意外：“還要制藥？”

司酒酒用力地點了點頭：“我要給苑苑做個好的退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