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還 — 第 15 章 深處的光
第十五章 深處的光
一周後,元盞集團舉行了記者發布會,正式對外宣布與朝晖建築合作旗下“金展元”項目。
上午的記者招待會成功地吸引了堯市幾乎所有媒體及整個商圈的注意,除了因為元盞集團自身在堯市的影響力之外,大家更關心的是此次與其合作的這個名為“朝晖建築”的小公司,到底是何方神聖。
下午的答謝酒會也毫不意外的熱鬧非凡。
沈未一身端正的西裝出現在會場中心,此時正輕拈着酒杯在人群中談笑着;那副傲嬌的身影,俨然一副贏了全天下的氣魄。
站在遠處的餘知予将這一切全看在眼裏,心中又開始慢慢品着沈未的話:的确,這次朝晖與元盞的合作讓沈未受益良多,也似乎真的能給他帶來更多機會。雖然她心中的沈未并非如此市儈,只是淪陷在像這般物欲橫流的世道間,他的那份淡泊,又撐得到幾時呢?又或者,在沈未心裏,只有穩穩地留在堯市,才能擺脫掉徐影吧——徐影是沈未的學妹,而且是沈未的狂熱愛慕者;沈未還說過,徐影對他的那種近乎瘋狂的愛,很可怕。
此時的鐘原,正站在二樓倚着欄杆,将視線捋直了往樓下望着。
在鐘原的世界裏,熱鬧向來都只是別人的熱鬧,何況現在他的眼中,根本容不下別的人:餘知予今天穿了件淺色的長裙,半垂着頭發,整個人看上去婀娜曼妙,美到不可方物。
一切都仿佛是在突然間發生的,毫無征兆。
沈未只覺得有人從背後向自己迅速靠近,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脖間,随即又有一只粗壯的胳臂将他的肩頭牢牢鎖住;沈未無法反抗,只能任憑那人将自己向後拖去,直到拖到了最前端的舞臺上。
這架勢立即吸引了在場衆人的目光,人群中傳來幾聲來自女士的極高分貝的尖叫,然後便是“嘩——”地一下子,一大群人将不大的舞臺圍成了圈。
站在樓上的鐘原看到這一幕,一面交代立在一旁有些慌張的馮域趕快報警,一面快步朝樓下跑去。
“你是誰?你想怎麽樣?”沈未完全看不到那歹徒的臉,聲音卻不由得顫抖起來;他餘光瞥見衆人都呼啦啦圍了上來,頓覺添了底氣:“你可想好了,這是在元盞,你……”
“閉嘴!”沒等沈未說完那些企圖威懾住那歹徒的話,便被厲聲喝住;那匕首在歹徒的手中又往深處握了握,鼻息也被放任進出般持續渲染着那聽上去就極度壓抑的情緒。
沈未清楚地感覺到脖間一陣刺痛,随後,便是黏黏的血緩緩滲流出來;他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把後面的話說出口,只空轉着眼珠,極力想辦法脫身。
“沈未,看起來你近來混得不錯嘛。”那歹徒邊說着,邊一手拿刀死死地抵住沈未,一手用力縛着他的身體。
那手臂硬朗而有力,沈未當然動彈不得;恍然間,他只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而那幾句狠惡至極的話,此刻也全化作湧向脖間略呈溫熱的氣息,咒語般固執地萦繞在耳畔。
鐘原擠過人群來到最前面,看了一眼舞臺上居高臨下的局勢,又環顧了一下四周那群手無寸鐵的看客們。他只想着盡量拖延一點時間:随後趕來的馮域,眼神告訴他,已經報警了。
餘知予也從人海中擠了出來,心驚膽戰全寫在臉上。
“冷靜點。”鐘原說着,試探性地向前邁了一小步。
他剛一擡腳,馮域和餘知予幾乎同時伸手阻止。這種來歷不明的歹徒,危險系數未知,而且手裏又拿了刀,萬一真的被逼急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那歹徒犀利的目光瞬間轉到了鐘原的方向上來,警告他不要過來。鐘原一驚,向二人擺擺手,示意他們放心;腳步也不再往前,生怕真的觸怒了那歹徒。
“我是元盞的負責人,你手上這個人只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合作夥伴而已,”鐘原目光指了指低聲喘着粗氣、滿臉冷汗的沈未,眼神平和地與那歹徒說着話:“你有什麽要求可以直接告訴我。”
此時,鮮血正不間斷地從沈未的脖間滲出,潔白的衣領上也沾了血跡,一眼看去,像白绫上玷着的朱砂跡,醒目得叫人不寒而栗。
“我一定盡全力幫你。”鐘原繼續說着。
那歹徒卻仍舊只是一臉怒氣,一言不發地只是偶爾垂目看看沈未。
略頓了頓,見那歹徒仍舊沒有放開沈未的意思,鐘原接着試探着問道:“不然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放開他,或者……”說着他又擡腳朝那歹徒走去。
鐘原從警多年,這樣的場面也着實見過不少,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應該做什麽,最起碼,要先保證“人質”的安全。
“你站住,別過來!”那歹徒顯然看出了鐘原的心思,他憤怒地狂吼着:“要我放了他,想都不要想!我今天來不是針對元盞,我只想跟他讨個道理……”他的目光緩緩從沈未身上移開,“我勸你們都別動,否則的話,你們都得給他陪葬!……”
那歹徒越說越激動,邊說着邊忍不住揮舞着手中的匕首朝人群前方的空氣比劃着。
沈未瞅準這個空檔,迅速轉身掙脫束縛,快步退到一邊。
那歹徒的身體被這麽猛地一掀,些許失了平衡,踉跄地退了兩三步;眼見沈未已向一旁避去,又發着狠攥緊匕首追了上去,轉眼間又與沈未糾纏在一起。
扭打間,沈未順手抓起一個花瓶,朝那歹徒身上胡亂地砸着,“觀衆”的唏噓尖叫聲與二人的喘息聲此起彼伏,現場亂作一團。
鐘原見那匕首幾次作勢朝沈未刺去,本能地上去幫忙,二人默契合作,三兩下便将那歹徒壓在了身下。
被成功制服的歹徒平躺在地上,正大口喘着氣;頭上臉上被一大片模糊的血跡包裹,兩只胳膊仍舊不甘心地掙紮着。
守在舞臺下的幾個保安一擁而上,将歹徒緊緊縛住;“觀衆”們唧唧喳喳地讨論着剛剛精彩的劇情;各報各媒體的記者們也都忙着拍照,場面瞬間更加熱鬧起來,像剛剛鳴過開場鑼的廟會。
鐘原起身,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先去看看剛剛被自己救下來的“人質”:“你沒事吧?”
此時沈未正驚魂未定地遠遠看着那歹徒,見鐘原過來,才将捂在脖子上的手緩緩放下;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上淩亂的血跡,咧咧嘴,硬擠出一絲微笑給他:“我沒事,多虧了你……”他的目光滑過鐘原的手臂,鮮血正沿着他的袖管滑倒指尖,慢慢滴落,“你的手……你也受傷了……”
鐘原這才感到右手手臂一陣痛感,低頭看時,整片手背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一片。
準是剛剛混亂中被匕首傷到了。鐘原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忍着痛若無其事地用左手覆住正在流血的傷口,朝沈未輕輕搖了搖頭,轉身朝臺下走去。
這邊,餘知予正極努力地穿過人群,一臉焦急地朝這邊跑過來。
沈未将她的擔心全看進了心裏,脖間的痛瞬間被他抛到了南天門。他臉上浮現出欣慰又滿足的笑意,心想這傷來得真及時,剛好用來向自己證明餘知予是有多在乎自己——從她此刻的神情看起來,她的确十分在乎。
餘知予“噔噔噔”地跑上舞臺,極少穿高跟鞋的她拎着裙子跑起來的姿勢顯得笨拙又可愛;沈未怕她摔跤忍不住伸手去接,沒想到餘知予在他面前絲毫未停,竟然對一臉甜笑殷望着擡着手的沈未視而不見,直直地朝與沈未僅一步之遙的鐘原奔去。
鐘原聞聲回身,餘知予步子還未站穩就将整個人“撲”到了他身上。
面對突然“挂到”自己身上的餘知予,鐘原先是一愣,随後本能地擡手環住她的腰際。
“你吓死我了!”餘知予喘着粗氣,氣息波濤洶湧地吐出這句話。
她将臉緊緊地貼着鐘原的胸膛,旁若無人地感受着這份暌隔已久的熟悉的溫熱感;心髒的位置仿佛住了只活潑的小鹿,正“撲撲”地撞個不停。
餘知予的話語并不溫柔,卻軟軟地撞進了鐘原心間;此刻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餘知予正在狂跳的那顆心;并且,那種狂跳着的節奏也漸漸與自己的心跳成了同樣的頻率。
“我——我沒事。”鐘原開始緊張,話也說得吞吞吐吐。
聽他這樣說,餘知予擡頭看望着鐘原,似乎是在确定他的話;鐘原低着的目光這才終于等到了她的視線,他寵溺地笑笑,環在餘知予腰間的手臂也加了些力度。
新鮮的傷口讓鐘原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他的痛,從來不想被別人看見,當然,這個“別人”,除了餘知予。
餘知予拉着鐘原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好像被所有人忽略掉的沈未。
他悵然地立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極不自然地僵在清秀的五官中,直到周圍的一切慢慢成了雪花屏。
那歹徒頭部外傷,已經陷入昏迷,警方一時無從審訊;沈未也只是皮外傷,簡單包紮之後便回了家。
鐘原也略顯疲憊地回了家,一圈處理下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那個行兇者叫丁大亮。
乍聽到這個名字,鐘原只覺得十分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而且此刻,他并沒多大心思去想這些事。
一路上,他腦海中卻總是一遍遍地回放着下午餘知予的神情和語氣;那些條件反射般的反應,讓鐘原的嘴角忍不住浮出微笑;這微笑來自心底,由衷得像征服了敵人之後凱旋的勇士,推開家門看到心愛的妻子一般。
只是他這次推開家門後,看到的卻不是自己的妻子。
辛呈此時正坐在沙發上跟鐘迦同“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