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 — 第 14 章
月色,似乎并沒有淡淡的鵝黃,因為月被染上一層血色,濃郁的血色。
早在黃昏之時,毒氣已經開始發散。江湖中有這樣一段世人皆知的話:斷魂煙起,氣絕人亡兮。
夜色已朦胧,紫煙也朦胧。
樹上聽得幾聲蟬鳴,今夜無風,也幸好沒有風。躺在床上的雖然只有我和一張涼被,但我還是忍受不了這等炎熱的煎熬。我着一身素衣後便心生了乘涼的念頭。翻身而起幾步走到桌案前,伸手想去點燈,卻又停住了,因為月色入戶,月光柔柔地穿過窗戶打在桌案上、茶杯上、素手上,此刻我覺得甚美。良辰美景不該有這樣的躁意啊,咳!順手拿起了一玉杯,把壺中清澈的液體倒入玉杯中,飲下。诶?怎麽身體微熱?糟糕,這可是酒。無奈之下我披了一件深色外套便掠上了樓頂乘涼呀。
千蝶樓的頂層可是看夜色的好地方。月色朦胧,銀河蜿蜒在深色的水波當中,銀鱗時而微光,映照着人間着安和或是那幾點未息的燈火。此處不是教中最高的地方,但是也可以把教中之景一覽無遺。這裏有鱗次栉比的房屋,也許還會有點點未息的燈火。只是,此時在西南向的一處為何會彌漫一層紫煙?紫煙,不過是淡淡的,在今日戰中遺留下來的碳堆中悠悠散發出來的。
“不好!”我一驚,“這一招夠毒!在聖女情煙布下的斷魂煙時,他們用碳吸附了所有毒氣,所有毒氣!而至今未搬回去,只因陽光一旦露面,氣溫一旦升高,藏在碳粒中的毒氣就會在這裏散發!”來不及再多想了,我趕緊找了解藥服下。
今夜,幸好沒有風,不然死的人更多。眼下已倒下了近百人,女子的眼簾微微垂下,想必這些人都是從黃昏開始逐一倒下,卻落得個沒人發現的遭遇。只因此戰我方敗北,上到教主下到小卒,誰都無心思茶飯,所以怎會閑逛于此一睹那戰敗之物?
眼下是夜色朦胧,但四個時辰後便會夜盡天明!那就是說如果在天明之前不做好防護措施,那将要迎接大司命的莅臨了。
冰涼的地面上,橫倒着九十六個人,被冰冷的月光籠罩着……
我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告教主,只是覺得她眼中的悲涼存有幾分無奈。然而我後來才得知,教主醫術可謂高明,但對這死去的九十六人卻是無法挽救,我也莫名為此感到傷感。紫衣重,繁華落寞。
在紫色轉身時,我尋得一些眼角的悲涼。或許她的手已在顫抖,但她告訴我,她的聲音微涼:“你是個殺手——不應有太多感想。”我只應了聲:“是。”
冰涼的大地,蒼白的月光,死去的九十六人。
冰冷的月光早已失去了該有的芳華,徒留一片空虛而寂靜的殘破之色。
門外忽然來了個臉色慘白的人,她幾近倒下,我只見那身粉衣搖曳。情煙的臉色蒼白,由少主攙扶着進來。情煙執着地道:“少主,是我的錯,是我處理不當!對不起……對不起……”望過去,她的眼眶裏還有幾滴眼淚在打轉。少主柔和地對她說:“這事你別想太多,誰到沒想到他會這樣算計。你服過解藥了沒?”她身子往少主邊上一靠:“服過了,只是……只是還有點暈。”她擡眼柔情地望向他。不知為何,看着這一幕幕心中有點難受,呃,莫非我也中了毒不成?
冷月慘淡,人也慘淡。我負手站于檐角之上,觀摩蒼天茫茫,酒微微發燙。
在回去的路上,我也不想驚擾到誰,睡意急切,我還是直接掠了上去了。近來我發現自己愈發喜愛這種上樓的方式了。但未想或許是太急切,一個踉跄撞了過去,把挂畫撞開了。忽見一個小孔,沒猜錯的話那是我發現的第一個機關,但睡意來得急切,睡去罷。
冷月似乎是鎖定了格,剎那的芳華不知可否銘記于心。我也沒有留意到檐外風鈴響了幾聲,模模糊糊地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來,眉眼間尋得一絲安慰,只聽得少主道了聲沒事,便心滿意足地睡去。
淡淡的月光停滞在兩人的臉上。他靜靜地凝視着那個乏得早已入睡的人,茗煙長長的睫毛如展翅欲飛的蝴蝶般,稍不留神這只蝴蝶似乎要飛走。
翌日,正午。
現在在天邊挂上的是太陽,猛烈的陽光灼烤着大地。我們就在教主的殿外站着。最前面的有兩人,一人着粉衣,那自然是情煙了,一人着青黑色的衣服,那便是少主了。
在後面的是兩人,應是護法,名字大概我也記不住。接着後面的是各大堂主、樓主。再往後面,自然是各小喽啰了。而至于我,我的位置較特殊,在護法的右側,站位略在前,與我并排着的有一人。這整個隊伍都被烈日曬着,或許他們早已曬得發昏,只是誰都不敢倒下罷了。我擡頭,忽有一絲冰涼滴在我的臉頰上,心下正欣喜。眼下隊伍中的人,也有如我般欣喜的,也有憂愁的。這場大雨,淋得真是暢快淋漓,把我黑色的衣服淋得更深些。我在早上已早将長發束起,一冠一簪束之。欣喜的自然是透了個涼快,憂愁的是因為眼下甚是狼狽,濕重的衣服疊在身上,發絲也在風中淩亂。我想我與旁邊墨色衣着的男子倒無所謂,只是首列的兩人稍顯狼狽。
殊不知那是什麽樣的心情,只知道雨不停地下,方才的磅礴也過去了,也只剩下淅淅瀝瀝,我只知道這是為了懲罰我們失責,那九十六人,教主必定是痛心疾首。
雨淅瀝到逍遙宮。
檀香,古筝。
悠揚的琴聲在一個權重的男子步入閣中之時卻戛然而止,只因撥動筝弦的手停住了,手指尖有些凝重。銘初凡步入閣中,方才還在彈琴的銘皓玲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冷冷道:“你的做法未必太狠了些。”或許不帶情感的話語,才是最淩厲致命的。正如這筝弦的停頓,似乎是為了隐藏着怒意……
男子說得很輕巧:“不狠些你以為你師妹可以救得回來麽……”
女子微愠:“借口!”方才一剎那不到,一把墨色裏帶紅的刀絕影而來。但這把刀發出時力道并不大,銘初凡拔劍輕易地就擋住了刀。紅衣女子步入。她的發絲被高高地束起,紅色的蝴蝶,紅色的絲帶,是一副紅刀女該有的模樣。
她怒道:“碳的确可以覆蓋了那斷魂煙,但陽光一旦露出,斷腸煙再起!煞遙派已有九十六人亡于斷腸煙!”
“什麽?!”黃衣女子一驚,猛然擡起頭。
銘初凡明顯已有些動搖:“否則會毀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借口!”
銘皓玲皺眉望着他:“你……你還記得師父如何說的……?!救人的方法有很多,卻不可以害人!他們死得多無辜!”——其實,有很多人都死得很無辜,那些死去的人也有被“無辜”的人害死的,但銘皓玲并不懂。有時候銘初凡很欣賞她,欣賞她總能一貫地堅持自己的作風,而他做不到。
他停頓了一會,冷靜道:“我答應你,以後不會濫殺。”是否她們的輕和已泯了他的狂?恐怕沒有罷。
作者有話要說: 茗煙到了煞遙之後已經是比較淡然的女子,前陣子都在銘初凡的庇護下才華也得不到什麽施展。
現在在煞遙派反而是一個契機,因為作為一個殺手的頭領很多生死決絕都必須要自己思考,再作為千蝶樓樓主,也該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俗話說嘛,腦子不動就會生鏽,正是這個道理。
還有文中提及到的大司命不是教中什麽人的職位,這裏的大司命是死神的意思。
唔,還有銘初凡的做事風格也漸漸形成,鋒芒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