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命之光 — 第 2 章 鳳命歸
鳳命歸
大殿上觥籌交錯,克用在頻頻灌酒之後,吐露了茗玉命格的秘密。
其實克用說出茗玉命格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想做什麽。
我不阻止,是覺得沒有生下帶有大盛和雍臨血脈的嫡子,對不住承睿。
我嫁給承睿的第一年,承睿待我尊重體貼,卻隐有疏離防備。
以承睿的心思城府,自然掩飾地極好。只不過若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上了心,就會看明白很多東西。那個男人,是瞞不住她的。
在我們那個年代,為家族去聯姻的女子數不勝數。我是其中幸運的,出嫁前不曾有兩心相許的愛人,出嫁後的夫婿剛好能讓我愛上。
很快,我懷孕了。承睿很高興,摟住我承諾了很多。什麽未來大盛王上的位置,大盛和雍臨的百年之好,不得不說,承睿真的很善于體察人心。
他總是能夠設身處地地為我着想,将我無欲無求表象下渴求的東西捧在我眼前。
這樣的男人,我很難不動心。
那時候,承睿的長兄已經戰死,公爹的寵妃沐氏還未有生育。承睿是兄弟中最受公爹器重的,公爹也曾明示暗示過王位的傳承。
大梁和大盛簽訂的和平協議還沒有被破壞,承睿在軍政上春風得意,後來的啓瀚生母蘭氏,以及野心勃勃的喬氏都還沒有進門,我們過了四個月如膠似漆的生活。
情到濃時,我不是沒想過獨占這份溫柔。
在我差一點就要沉淪于夢境之時,現實給了我重重一擊。六王弟的沖撞使我小産,太醫診斷我難有身孕。承睿很生氣,鬧到了公爹面前。
沐氏傳出了有身的喜訊,公爹正忙于關懷寵妃。對于承睿的怒氣,只是輕飄飄地廢黜了六王弟的生母,賜下側妃喬氏和侍妾蘭氏。
噩耗不會獨行,娘家雍臨傳來消息,二叔在攻打西齊時戰死,二嬸欲殉情時發現有身。算算日子,竟和公爹的沐氏差不多。
我不敢賭承睿對我有幾分情意,也不能縱容自己敗壞雍臨女子的名聲。于是,我勸承睿來日方長,将他推到了蘭氏房中。
蘭氏是個蠢笨到可愛的美人,沒什麽心計,承睿和我都放心。在沐氏生下承煦,二嬸生下堂妹茗玉殉情之後,蘭氏也生下了承睿的長子啓翰。
承睿想把孩子抱到我這裏養,我推掉了。我不想觸景生情,時時挂懷我那無緣出生的孩子。
我想往前看,也不死心。
我想生下我們自己的嫡子。
公爹被沐氏迷了眼,再也沒說過要承睿繼位的話。承睿和我很犯愁,但還對公爹抱有幻想,意圖通過軍功獲得青睐。
沐氏的承煦不知為何,總是很黏我。承睿和我都意識到了這個契機,努力與承煦親近。我們甚至在承煦大一點之後,設計了一場刺殺,來獲取公爹的信任。
我遲遲未有身孕,沐氏卻生下了公爹的幼子承軒。承軒和他哥哥像是兩個極端,從小就對我們仇視。好在公爹和沐氏更在乎承煦,沒有因為承軒而針對我們。
日子就那麽不鹹不淡地過,承睿和我也漸漸消除隔閡。他向我承諾,只要有他在一日,就會保雍臨宗廟一日。
我明白不能奢求更多,也慶幸自己不曾夾在夫族和母族之間,成為大業的犧牲品。
以前有位常娘娘,是公爹的發妻,很受承睿的敬重。常娘娘便是兩姑之間難為婦,最後自己了斷了。
公爹傷心歸傷心,很快便有了沐氏,也沒有停下對常氏的征伐。
帝王家,無情至斯。
十幾年過去,承睿的軍功越來越顯著,也擁有了自己的軍隊虎嘯營,和忠心耿耿的心腹德安。
我能感受到,承睿的心态變了。
若說從前對公爹是孩子博取關注,如今就是為了王位為了施展抱負。
我擔心承睿被權力吞噬,将自己搭進去,也勸說過。承睿要我放心,他将真實的自己寄存在我的回憶裏,只要我不忘,過去的他就永遠不會走。
承睿還說,無論他今後怎麽變,對我的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我相信他。
承煦和茗玉的私情,我也是和承睿一起知道的。也怪我,從前沒有多關心他們,疏忽了。
要茗玉嫁給承睿時,我好像也變了,變得令自己恐懼陌生。那一刻我不擔心茗玉會奪走承睿的愛,只怕茗玉的命格成真,将來沒有我的鳳位。
承睿要我寬心,說這種變化是正常的,權力中心能堅持這麽久,我已經很令他驚喜。
茗玉生下的啓元是個好孩子,懂事孝順。可惜承睿介懷他的生母,登基後就不肯親近了。
在茗玉進門之後,我也生下了自己的女兒長安。長安漂亮可愛,長大後更是學會了承睿的心計和我的隐忍,意圖給承睿複仇。
長安相較于我,更親近承睿。面對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和新帝生母賢太妃,說動手便動手。
我一面替承睿欣慰,養了這麽幾個孩子,最終還是女兒貼心;一面又替長安憂心,惹怒了攝政王和賢太妃,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承睿離世之前,将手裏的虎嘯營交給了我。可只是一個虎嘯營,如何與沙場浴血的狼嘯營硬碰硬,保住長安。
我的身子骨也沒有幾日好活了。
其實這時候離開也好,承煦茗玉意圖攜手歸隐,我若是走了,他們大概也就離不開了。
如今不是承睿還在的時候,我也不是那個深得帝王寵敬的皇後。天下還有諸多隐患,啓元尚未大婚,他們怎麽可以走呢。
生為王室子女,這是我們的宿命。從一出生開始就是,此生此身無法掙脫。
我相信他們是性情中人,不會狠心斬斷情分。大晟如今可以沒有元貞太後,但不能少了攝政王和賢太妃。
他們很重要。比他們自己想象的重要許多。
臨終前,我做主将長安嫁給了西齊世子。啓元廢後,西齊理虧,但殘餘勢力仍可作為長安的後盾。
三十多年了,恍惚間,我還是初見到承睿的模樣。承睿托夢給我,而我不再醒來之時,就是我已經去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