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業

麗妃有母儀天下的命格，我一早便知道這是雍臨的計策。雍臨為了一個有本族血脈的大盛皇子這般冒險，我不能不為芸琪心寒。

芸琪從未有半分對不住雍臨的地方，即便未能為我誕下嫡子，那也是我德小福薄，與嫡子無緣，不該怪罪芸琪。

芸琪苦心周旋在大晟和雍臨之間謀求平衡，雍臨卻不曾顧及過她的感受，我實在為她不平。

作為妻妹出現的麗妃，就這樣被我暗暗記上一筆。麗妃也知道雍臨的盤算麽？她是心甘情願的麽？

我自問一向對美人有幾分憐香惜玉，心下雖偶有計較，面上只不動聲色與她處了兩日，全了她的面子。

許是天下承平，君臣一心的緣故，這一回，芸琪順利地生下了我們的長女。可惜上次小産傷了芸琪的根本，懷孕艱難的她如今再也沒了生育的希望。

大業需要一個嫡子來繼承，芸琪的将來也需要一個嫡子來保障。我不想芸琪落到先沐王妃的境地，雖然她是被我逼死的。

我告訴了芸琪實情，過程我不想再回憶。只記得我的愛妻，平日裏那般外柔內剛的人，哭的涕泗滂沱。

我為這個玉雪可愛的女兒起名為長安，并定下封號成陽。

芸琪看出了我的野心，産後虛弱的她靠在軟塌上，逗弄長安笑，“王上對長安這般重視，妾與有榮焉。”說罷還沖我眨了眨眼。

這般靈動的少女模樣讓我心旌搖曳，可惜歌兒這個沒眼色的丫頭闖進來破壞氣氛。“回禀王上，東明院的麗妃傳出喜訊，已有身一月餘了。”

芸琪瞧着像是比我還高興幾分，追着歌兒問東問西。“當真？王上，茗玉才嫁進來不久，便有了身子，當真是有福之人啊。”

我攬過她的肩膀，“你別吃心，就算是福氣，那也是我們的長安帶來的，與她麗妃何幹。”

我知道芸琪不是妒忌吃心的人，她是真心為麗妃歡喜。只是我該說的還是要說，芸琪是我的妻子，我的愛人，我有責任使她寬心。

恍惚間想起芸琪的身子，我試探着提及，“這若是姐弟兩個，一起長大倒也是好事一樁。”芸琪看懂了我的意思，仰起頭不可置信，“王上的意思是？”

我含笑拉過芸琪的手，“我得為你考慮。若有朝一日——”芸琪急惶惶捂住我的嘴，“王上，不要說，不要說那個字。”

很快起了戰事，我沒能陪芸琪坐月子，在我回來的時候，麗妃已即将臨盆。麗妃沒有辜負我們的期待，在她醒來之前，我已經将孩子抱進了正院芸琪處。

芸琪一臉不贊同，“妾知道王上對妾好，只是骨肉連心，王上怎麽也讓茗玉看一眼孩子的好。”

我拗不過芸琪，也清醒過來，帶孩子去了東明院。麗妃求我給孩子賜名，表情卻木木的。

我當時想，或許是知道了母子分離的現狀吧，心中也對她多了些愧疚，當即給孩子取名啓元。

說來麗妃也幫了我們夫婦不少，芸琪孕中身體不好，麗妃時時侍奉榻前，還勸承煦接受了我的指婚，實在該補償她一些。

不過這事很快被我抛之腦後，無他，軍政繁忙。

苦心人天不負，三年後，我得到了西齊獻上的傳國玉玺，登基稱帝，改國號大晟。

立正妃芸琪為鳳儀殿皇後，惠妃喬氏冊函德殿淑妃，麗妃賀蘭氏冊永寧殿賢妃，大皇子生母美人蘭氏封吉光閣昭儀。

那日的芸琪光彩奪目，我也終于實現了對她的承諾，讓她成為最尊貴的女人。

而我的兄弟子侄們，燕王承煦為七旒冠親王，長女長安為長公主，大皇子啓瀚為肅王，皇次子啓元年歲尚小，為廣陵郡王。

就在宮內外一片喜氣洋洋的時候，我得知了承煦和賢妃的私情。我惱恨于賢妃的背叛，又不知該怎麽同芸琪講我的懷疑。

芸琪發現了我的異常，找來禦書房，還帶上了同我有八九分相像的啓元。

稚子無辜的眼神總是容易讓人心軟，何況當年他在賢妃腹中時，已被我舍棄過一次。那還是司徒昆這個賊子搞出的事。

我心下一松，還好啓元是我的血脈，不然恐怕要傷了芸琪的心。芸琪同啓元母子情深，猶如親生，我實在不忍。

登基後的三年發生了很多事，後宮争鬥，一兒一女的降生，喜憂參半。喬淑妃生下我的第三子啓榮，賢妃生下皇次女。

眼不見心不煩，我不知道皇次女身世如何，只聽說很像她的生母。罷了，不過是個不能承襲皇位的皇女，我對賢妃又多有負疚，冤了她不少。

更何況，這幾年承煦勢力做大，我的身體大不如前，我不敢賭賢妃對啓元的感情。索性留下皇次女，也算是對承煦多一重牽制。

我的盤算終于沒有落空，我已無法言說當時的心情。說來，我至今也不知皇次女的名字，更未給她一絲一毫的例銀封賞。她不該投胎到賢妃肚子裏，更不該在那個時候生下來。

我将我的一生獻祭給了大晟江山，新政得以推行，神嘯營令大梁聞風喪膽，案牍勞形，機關算盡。我也為了大業犧牲了無數人，賢妃和啓元只是其中好運者。

少年時随父王南征北戰，為護承煦而受傷，我也說不清是讨好父王多一些還是兄弟情深多一些。那時候父王太愛沐王妃了，糊塗到想要将王位給沐王妃的長子承煦。

憑什麽？我傷痕累累打下來的江山，竟要拱手讓給寵妃之子？若是父王發妻常娘娘生的嫡長子，我自是無話可說，可上天成全我，讓大哥戰死，我就不能不争一争。

我像個孩子一般争奪父親的關愛，将所有的委屈和埋怨歸咎于沐王妃。父王去世後，沐王妃自尋死路，将父王遺言散布神嘯營，我怎麽能留她？放過承煦，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從未有人堅定地選擇過我，只有芸琪和長安給我溫暖。

長安為家國賭上了一生，繼承了我的聰慧和心計，也學會了芸琪的隐忍。

真是我的好孩子啊。

但，下一世，不要再來找我了，爹只願你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