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愛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清大校園裏，路悠悠想起了一年多以前。那次她滿懷期待而來，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男人，還丢掉了一個孩子。她本來再也不願意來這裏，甚至再也不願意來到這個城市，卻終究騙不過自己的心。

“悠悠。”身邊的楊諾拉了拉她的手，“你在想什麽？我說話你怎麽不理我？”

“啊？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我先到實驗樓去拿手機。”

走到實驗樓附近，路悠悠一眼就看到了發生爆炸的那間屋子的慘狀，它旁邊還有好幾間屋子也被火燒得黑黢黢的，應該是爆炸時也受到波及但損害較小。親眼看到的場景比網上照片沖擊感更強更直接。而身為爆炸的親歷者，楊諾還眼睜睜地看着哥哥死亡，自己卻無能為力，那樣對他來說是多麽殘忍，打擊會是多麽的巨大。

她輕輕拉了拉楊諾的手：“我感覺這裏還是很危險。”

楊諾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放心，我所在的實驗室離爆炸中心較遠，并沒有受到波及。這邊現場也都被處理過了，不會有危險的。你在這裏等我，我拿一下手機就下來。”

——

路悠悠跟着楊諾來到了他的寝室。她又想到了一年多前，她來到這裏找他時的所遇。

那次她過來時，在寝室門口碰到的那個人說楊諾在學校另有女友，當時那些話對于她來說确實有着巨大的打擊。但事後一想，這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知道楊諾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也知道他根本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

但此時心裏還是想得到一個他的回答。

“楊諾，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什麽事？”楊諾打開寝室門側身讓她進來。

“去年六月，我過來找你的時候，在你們寝室門口遇到了一個人，他告訴我說你在學校還有一個女朋友，和你朝夕相處，每天形影不離。”

楊諾聽到後立刻着急地解釋：“怎麽可能？你不要聽別人瞎說，我就只有你，從始至終就只有你一個。”

路悠悠聽到他給的答案之後，似乎得到了解脫，也終于徹底原諒了那時候的他。

楊諾像是一瞬間明白了，立刻問：“所以當時你是因為聽到別人造謠我的話？悠悠，你是我的一切，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我知道。”是啊，誰都知道的事情，當時的她卻不知道。

楊諾拉住她的雙手，深情地看着她：“悠悠，我就只愛你一個。你不要不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可是你當時就不相信我。”楊諾的表情隐隐有些失望。

路悠悠根本見不得他傷心失落的樣子，只能認真解釋和道歉：“我相信你的愛，知道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但當時那種情況下，我聯系不上你，又聽到別人說這樣的話。這些事情加在一起，我也沒法控制自己的內心。我知道是我太沖動了。”

楊諾設身處地想，也完全可以理解她當時的心理，非常自責：“是我的錯，是我自作主張。我不想你為我擔心，但是忘記了我們從來沒有這麽久沒有聯系，沒想到你找不到我會那麽着急。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你找不到我的。”

雖然楊諾這樣道歉，但路悠悠也明白，根本不是他的錯。他甚至可以說是個受害者。當時的他住在醫院，幾乎不能行動。又不願意讓她擔心，才會撒一個那樣的謊，才會失聯。而那些莫須有的造謠更是對他的诽謗。他從頭到尾根本沒做錯任何事。

“悠悠，我們是要走一輩子的。以後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你都要相信我。也許我不夠優秀、不夠完美，但是我就只愛你一個，也會永遠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好嗎？”

“好。”

楊諾這才放下心，但是還是緊緊攥着她的手舍不得放開。

——

路悠悠環顧着這間不大的寝室。她以前來過幾次，這次過來卻發現有巨大的變化。男生寝室的東西原本不多，楊諾也是個愛幹淨、整潔的人。但是這裏卻幾乎被他堆得滿滿當當。

書桌上擺放着好幾個香氛禮盒，旁邊的地上也有一個大箱子，裏面放了很多各種款式的香氛。他還買了一個小型書架，上面放着各種書籍，但不是理工科類的書籍，而是路悠悠喜歡的人文藝術和文史類的書。

她拿起一本書，随手翻看。

楊諾看到後對她介紹：“譯文的窗簾布系列，你之前想收集，但是沒有收集完。這是一整套的。”楊諾又指着旁邊一本：“《1984》的英文原版。我有時看到你喜歡的類型的書，就會順手買回來，想等再見到你的時候給你。”

“那如果我們沒能再見呢？”

“不會的。”楊諾搖搖頭，“我知道你只是生氣，也堅信我們以後一定會重逢，會在一起的。”

路悠悠抱住了他：“你怎麽這麽一根筋啊！”又不滿地從他的懷抱裏退出來，用手摸了摸他的腰，又将手上移，捏了捏他的臉頰，接着皺緊了眉頭，“你真的瘦了好多，這樣下去不行，你必須給我長回來。”

“你也瘦了。”

“我······我減肥呢。”關于這件事，她其實也有些心虛，這一年多以來，她确實消瘦了不少，怕也被他教訓，她只能馬上岔開話題，“你先去洗澡，把這身髒兮兮的衣服換掉。”

楊諾去洗澡之後，路悠悠從一堆香氛禮盒中找出一款以薰衣草為主調的香薰。薰衣草中含有乙酸沉香酯和沉香醇，可以安撫神經系統，降低腎上腺素，減輕壓力。除此之外還有溫潤的琥珀和沉穩的松木相配，使這一款香薰更加降壓解乏。

楊諾這一天不僅承受着巨大的打擊，還要硬抗着這些忙前忙後。希望他至少此時能夠遠離塵世的喧嚣與嘈雜，得到一個良好的睡眠和休息。

做完這些後，楊諾正好洗完澡，光着上半身，頭發濕漉漉地從浴室出來。

路悠悠從櫃子裏找出睡衣遞給他：“十月天已經開始轉涼了，你不要這樣光着身子。吹風機在哪裏？”

楊諾接過睡衣後穿上，從櫃子裏找出吹風機遞給她。

“坐下，我給你吹頭發。”

他老老實實地坐下，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了路悠悠的腰，将頭埋在她的衣服裏。路悠悠将吹風機調到合适的檔位，慢慢地給他吹頭發。

“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還有得忙。叔叔阿姨畢竟都年齡大了，你和他們的關系再不好，現在這種情況，也先将那些放在一邊，處理你哥哥的後事要緊。”

“我知道。”

“正好這幾天是國慶假期，我都在這裏陪你。等到假期結束之後，你跟我回廬州住幾天，我不太放心你一個人。”

楊諾更加縮緊了一些懷抱：“嗯，好。”

路悠悠一邊輕輕地給他吹着頭發，一邊說：“出了這樣的事情，實驗室這邊肯定也會停一段時間，你應該可以休息。就算不行，這段時間我也不可能再放你回實驗室。”

“我都聽你的。”

看到如此乖順的楊諾，路悠悠的心裏又是一觸，她思考了很久後，語氣故作淡然：“一年前的那件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提了。現在我們在一起，以後也不會分開了，這些是最重要的。”

楊諾突然松開手，擡起頭看着她。

頭發已經幹的差不多了，路悠悠将手中的吹風機關掉，收起線，放回衣櫃裏，無奈地說：“現在和未來不是最重要的嗎？”

楊諾起身，從衣櫃的深處扒拉半天，拿出一個東西遞到路悠悠面前——是一個戒指盒。剛在一起沒多久，他就買了這枚戒指，當時準備送給她，卻被拒絕了。

他什麽話也沒有說，直接打開戒指盒，拿出了那枚閃閃發光的鑽戒，固執地将它套在她的手上。

路悠悠被他幼稚的做法給逗笑：“就這樣？”

楊諾抿嘴，盯着那個戒指看。

“這樣就算是求婚了？”

“悠悠，我們結婚吧？現在就去結。”

路悠悠“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還帶這樣的？我都說了，不會離開了。”

“我不放心。”

“你猜國慶七天，民政局上不上班？而且我也沒帶戶口在身邊啊！”

“那等假期結束之後我們就去登記結婚。”

“楊諾。”路悠悠正了正色，正準備說些什麽，看到楊諾委屈的表情，又說不出狠心的話來，只好說：“這樣，你長二十斤，我們就去結婚？”

“二十斤？太多了。十斤好不好？”

“不行，十斤太少了。”

“那十五斤？”

“還帶讨價還價的？”

“二十斤除非我每天都吃垃圾食品，那樣長出來的也只會是肥肉，對身體也不好。”

“好吧，那就十五斤，附加一個條件，把你的腹肌還給我。”路悠悠伸出手摸了摸楊諾的肚子：“人瘦了，腹肌也消失了？”

“那有點難。”

“你自己看着吧，十五斤加腹肌，沒有就不結婚。”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快八點了，快點休息。”

“悠悠。”楊諾站在原地不肯移動，撒嬌似的喊了一聲。

“就這樣，愛幹不幹。”說完後，她走到他的床邊，掀起被子坐進去，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他過來休息。

看到她這樣，再不願意的他也只能屈服，只能說：“好好，聽你的。”

——

楊諾好久沒有這麽心安了。他緊緊地抱着路悠悠，什麽話也不說，什麽動作也不做，就只是抱着她。

“諾諾，睡覺。”

楊諾乖乖地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路悠悠又開口：“睡覺，聽到沒？”

楊諾委委屈屈地說：“我睡不着。”

“是不想睡？還是睡不着？”

是不敢睡。他怕這兩天經歷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他怕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個夢境、睡着之後一切都會消失。

“諾諾——聽話！”

“我睡。”楊諾牽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又低頭将一吻落在她的秀發，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