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往你 — 第 11 章 (2)
我一些錢,治療費應該夠了。”
姜九抻抻床單,打趣她:“剛才人家說要和你一起過日子,你還一副要撇清關系的樣子,現在又叫人家老公,見錢眼開?”
鄧蔻蔻一把抱起被子直接把姜九埋了:“我不嫁他,哪裏敢花他這麽多錢?!我嫁了他,他的錢就是我的錢,我的錢也會給他買煙抽。有問題嗎?”
“不敢。”姜九淡定地扒開被子,把鄧蔻蔻弄亂的床單又抻一抻。
同一時刻,千裏之外的R城季家,氣氛緊張凝重。
眼看除夕将至,季宗佑要抛下一家人到哈爾濱去。他是家裏的頂梁柱,起的是定海神針的作用,他不在家,年夜飯還有什麽滋味?
季桐接完白娉婷的電話後,就匆匆趕回了家。
季宗佑雙腿交疊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上,右手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手指間夾着一支煙,他吸一口煙慢慢吐出來,眉頭輕蹙。他左手邊的長沙發上坐着季正章和季桐,他對面坐着白娉婷,好似三堂會審。
看季宗佑半天不說話,季桐終于沉不住氣了:“宗佑,我和爸爸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竟然不陪我們過年?我真是不明白你,在你心裏到底什麽是最重要的?”
季宗佑把腿放下來彎腰将煙蒂摁進煙灰缸裏,擡眼看着季桐說:“小姑,不要上綱上線,我不過想出去幾天散散心。”這話半真半假,他并不真的認為季桐在上綱上線,說去散心倒也不假。
季桐顯然不信他的說辭,張口正要反駁,被季正章截去了話頭:“宗佑,如果我說叫你留在家裏過年,你也一定要去?”
季正章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寫着他知道季宗佑為何而去。季宗佑也便不多作解釋,點點頭道:“一定要去。”
季桐似乎被他這句話給激怒了,猛然起身往樓上去,不管不顧地沖進季宗佑房裏,他收拾好的行李就放在門邊,她一把拎起來,抱到走廊邊,越過護欄抛了下去。
行李箱砰然落地,底部的輪子被震得飛了出去,正中季宗佑的額角。白娉婷不由驚呼一聲,忙走過來托住他的腦袋俯身查看,被擊中的部位已然烏青腫脹。
“小姑,你傷到宗佑了!”白娉婷仰臉看看季桐,忍不住埋怨。
“你還替他說話,你知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他吃着鍋裏的,看着碗裏的,他現在就是要去找那個碗裏的——”
季宗佑噌地站起來,大踏步往樓上走。
季桐看着他怒氣沖沖朝自己走過來,吓得不敢再說話,生怕他一時沖動把她從護欄處掀下去。季宗佑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看也沒看她一眼,很快他走出房間,手臂上搭一件外套,手裏握着車鑰匙。
他往樓下走,季桐跟随其後,想說什麽,但一時有所顧忌。
白娉婷起身走到樓梯下面,仰着臉問他:“宗佑,這麽晚了,你幹什麽去啊?”
季宗佑緊抿着嘴唇,走到她面前,停下來表情略微有所緩和:“娉婷,你回家陪大哥過年吧。”說罷,他越過白娉婷,和季正章打了個招呼,轉身往外走去。
一個小時後,季宗佑開車上了高速。某個路段發生了車禍,車輛排起長龍,他打開車窗抽煙,耐心等待。他最近抽的煙越來越多,煙草微微苦澀的味道叫他迷戀,抽幾支煙,他的神經便漸漸放松下來。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前方道路疏通,他發動車子,一路前行。天蒙蒙亮的時候,車子進入了石黃高速公路,他下到休息區吃了點東西,回到車上閉目休息。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有什麽東西在響,睜開眼回回神,從上衣內側兜裏摸出手機接通。
鄧蔻蔻清脆的聲音傳進他耳朵:“宗佑哥,你已經下飛機了嗎?”
他調了一下座椅高度,讓自己半躺着,看看車窗外,平淡地說:“沒有,我開車走高速。”
“什麽?”鄧蔻蔻感到無法理解:“那你還趕得上吃年夜飯嗎?”
季宗佑停頓了一下,他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對于年夜飯這種事他一向沒什麽感覺,他這次一意孤行去哈爾濱,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鄧蔻蔻一腔熱情等着招待他,他也不好辜負她的好意,便說:“我盡量,應該可以趕上。”
鄧蔻蔻忙又說:“沒關系,你也不要趕太緊,吃不重要,相聚才重要。”
季宗佑嗯了一聲,沒有說什麽。他聽到鄧蔻蔻向他道別準備挂電話,又開口道:“小九呢?叫她接電話。”
電話另一邊。
鄧蔻蔻把手機遞給姜九:“宗佑哥找你。”
姜九遲疑了一下接過電話,放在耳朵邊卻沒有說話。現在她一聽見季宗佑的名字就別扭的很。心病,都是心病。
季宗佑聲音很輕地叫了她一聲:“小九。”
“幹嘛?”她自認為聲音無波無瀾。
“你知道我為什麽去哈爾濱?”這句話倒不太像問句,更像陳述。
“為什麽都行。”她應該關心這個麽?或者,她應該關心他的事麽?
電話裏半天沒有聲音,姜九以為通話斷了,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一看,還通着,她又放在耳朵邊,聽見他說:“為了找你。”
這次輪到姜九不說話了,她心頭猛地一顫,下意識轉頭看看鄧蔻蔻和周賀,然後拿着手機回卧室去,順手關上了門。這下屋外的人就聽不到她說話了,但她仍然下意識把聲音壓低一些:“我沒丢。”
又是一陣沉默。
然後,姜九說:“我吃飯去了,挂了。”
點了挂機鍵,看看時間,上午十點半,吃哪門子的飯?
☆、被壁咚了
? 從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季宗佑開車走在路上,心情漸漸平靜。他不慌着趕路,隔幾個小時,便下到服務區稍作休息。
沒想到,中途還是出了事。
在京哈高速上,他正常行駛,忽然一輛紅色皇冠斜刺裏朝他的車撞了過來,随着一聲巨響,他的車被擠撞在了護欄上,他随即暈了過去。
他醒過來,是在醫院。
“宗佑哥,你醒了?你吓死我們了。”
鄧蔻蔻嬌俏的臉出現在他眼前,他覺得有些頭暈,只是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鄧蔻蔻拉着一個男人給他介紹:“宗佑哥,這是我男朋友周賀。”
季宗佑朝周賀點點頭,說:“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周賀說:“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
季宗佑左右看看,沒有看到姜九,心裏正納悶。鄧蔻蔻笑呵呵說:“九九出去了,一會就回來。……醫生說你是被安全氣囊彈暈了,有些腦震蕩,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鄧蔻蔻又說:“宗佑哥,好險,你差點毀容了。你臉上脖子上都是淤血,看着真吓人。”
言下之意,他的帥氣俊逸已經打了折扣。季宗佑有點好笑,難道不是該慶幸他命大麽,帥不帥的有那麽重要?
這時,姜九推門進來,一手拎着橙子和蘋果,另一只手裏抓着一束花,花束下面挂着一只透明塑料袋,袋子裏裝着一個細頸白瓷瓶。他不認得那花,白花頂端一圈粉紫,花形很別致,看一眼就叫人心生愉悅。
姜九先把水果擱在床頭桌上,然後放好花瓶,倒入一瓶礦泉水,把花束插、進瓶子裏,随意擺弄了幾下,覺得挺順眼。
擺弄好了花,她轉頭對鄧蔻蔻和周賀說:“你們回去照顧阿姨吧,這裏有我。”
“好的,九九,那宗佑哥就交給你了。”鄧蔻蔻對季宗佑擺擺手:“宗佑哥,我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最後又促狹地加上一句:“你要乖乖聽九九的話哦。”說罷,鄧蔻蔻挽着周賀轉身走出了病房。
過了一小會兒,姜九想到什麽,跟了出去。
走廊上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鄧蔻蔻,開口叫道:“蔻蔻,你等一下。”
鄧蔻蔻和周賀正準備拐彎,聽到聲音停住了,一齊轉回身。
“怎麽了,九九?”鄧蔻蔻松開周賀,朝姜九走過來,臉上還帶着微笑。
姜九也朝她走過去,走到跟前,開口便問:“蔻蔻,你為什麽撮合我和宗佑哥?”
鄧蔻蔻臉色一變,愣住了,姜九的表情太認真,讓她連開個玩笑都找不到切入口。“哪……哪有。”
“你不知道我懷了鄭東辰的孩子嗎?你不知道他和白娉婷訂婚了嗎?”姜九咄咄逼人:“蔻蔻,你不是一次兩次這樣了。為什麽?”
其實她來哈爾濱這幾天一直想問鄧蔻蔻關于季宗佑到他們醫院做體檢的事,季宗佑驗了血,還驗了精、子,別說白娉婷懷疑,連她也覺得不對勁。然而,她幾番猶豫,卻是問不出口。那就像一道魔圈,她壓根不敢碰,也不去想那魔圈後面到底有什麽。她被擋在魔圈外,進退兩難。
現在她問這樣的問題,算是一條迂回之道。
鄧蔻蔻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弄得心慌意亂:“什麽為什麽,九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別問了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姜九直直盯着她:“你什麽都不知道?”
鄧蔻蔻穩穩了神,故作坦然:“對……對呀。”
姜九垂下目光:“那好,我不問你了。”她轉身準備走,鄧蔻蔻又伸手拉住她,她扭頭看過去,鄧蔻蔻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停了一下,鄧蔻蔻才說:“九九,不管我知道什麽,我都是為你好。”說完,鄧蔻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轉身跑了,慌裏慌張,生怕被她拉回去似的。
姜九回到病房,季宗佑半躺在病床上閉目養神,聽見動靜,他睜開眼,看她的目光帶着詢問。她沒有什麽要說的,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來,然後從袋子裏拿出一枚橙子,慢慢剝着皮,心裏亂七八糟轉着念頭。
季宗佑盯着她白皙的手,覺得自己這個車禍出的值。卻沒想到,她剝好了橙子并不給他吃,而是掰了一塊又一塊都送到自己嘴裏了。
季宗佑:“……”白高興一場。
他清了一下嗓子,問她:“你買的花是什麽花?”
姜九頭也不擡:“洋桔梗。”
“洋桔梗?花語是什麽?”
姜九停下了掰橙子的手,擡頭看着他,一把年紀了還花語,裝什麽小清新?!她淡淡地說:“不知道,在街邊花店随便買的,沒什麽含義。”
季宗佑看姜九不理她,忍不住逗她:“給我吃點橙子。”
姜九捏一塊橙子,遞給他,他盡力伸着脖子,張着嘴,就是不伸手接,姜九只好塞一塊到他嘴裏,但并不和他說什麽。
“給我喝點水。”他又要求。
姜九起身倒了杯水,遞給他,他還是不接,她轉手把杯子擱在桌子上,少得寸進尺,愛喝不喝。她坐回椅子上,繼續吃橙子,心裏琢磨着換鄧蔻蔻來照顧他,還是幹脆把他交給護工,她發現自己之前的安排是個錯誤,她不是一個稱職的陪護,她坐在這裏渾身別扭,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每一分鐘都是煎熬。她又聽見季宗佑說話。
他說:“小九,你沒什麽要和我說的嗎?”他是個病人,他受傷了,他頭暈,他的面部和頸部的淤血處隐隐作痛,他需要被她,可是她卻一直以冷漠待他,他心裏的失落愈發藏不住了。
姜九不覺緩緩吸了一口氣,擡頭盯着他,問:“你想聽什麽?”
“你想說什麽我聽什麽。”季宗佑的表情因為姜九的表情變化而起了變化。
“那好,我問你,你說你為了我才來這兒的,對嗎?”姜九感到有一股氣體在她體內慢慢凝集,她靠着這股氣支撐自己坐在他面前,等待他的回答。
季宗佑注視着姜九,一言不發,等着她說下去。
頃刻間,這病房裏充滿了山雨欲來的沉悶氣息。
季宗佑此刻的沉默讓姜九感到心慌,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懂得過他,他很遙遠,甚至有點可怕,她讨厭極了他的沉默:“你為什麽不說話?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為什麽來找我?你們什麽都不說,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季宗佑仍是那樣看着姜九,眼神深不可測,意味深長。
“好,你不說,我不問了。”姜九站起身把手裏的未吃完的橙子丢在托盤裏,轉身往外面走。她絕不要留在這裏照顧他了。
季宗佑不管不顧跳下病床,大踏步走過去拉住她。
“你別拉我。”姜九猛地甩了一下手,沒能甩開他,他的手掌如同鐵鉗緊緊箍住她的手臂。
她因為感到被禁锢,而心煩意亂:“你拉我幹什麽?你放開我,放開——”
季宗佑一口吞掉了她後面要說的話,他捧住她的臉,嘴唇緊緊貼住她的,忘我陶醉地吮吸啃噬,幾乎傾付所有的狂熱與激情。這一刻他已經等得太久,多少次在夢裏他幾乎把她揉碎在自己懷裏,然而,夢裏有多麽纏綿醉人,醒來就有多麽落寞惆悵。此刻,他終于這麽做了,他用這瘋狂的一吻告訴她,這些年,他深愛她,愛得有多苦。
姜九意外至極,她渾身震顫,大腦一片空白,她……情不自禁,忘乎所以,她回應着他,感受他的熱情和溫度,幾乎窒息。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猛然醒過來,用力躲開他,找回自己的聲音:“宗佑哥,你……”
她能苛責他嗎?明明她是接受了他的。他不檢點,她又能好到哪兒去。
她感到自己的整個臉頰都燃燒起來了,她偏過頭,後退一步,“我先走了……”今天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就當他們都喝醉了,酒後胡來,酒醒了也就過去了。她轉身拉開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小九——”季宗佑跟了出來。
她拔腿就跑。心裏緊張得怦怦跳。千萬別來拉住她不放,千萬別和她說什麽,她會受不了的。
季宗佑沒打算就這樣讓她離開,事情已經到了這一地步,他索性把話都說開了吧。他大踏步跟在她後面,一面沉聲叫她的名字,她腳步不停,離他越來越遠,他加快步伐朝她跑過去,他感到一陣陣頭暈,但仍強撐着。
忽然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攔住了他,“先生,你是哪個病房的?趕快回去,不要在外面跑來跑去的。”
他無奈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病號服。
他的視線越過醫生看到姜九在等電梯,他對醫生說:“大夫,我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醫生轉頭招呼不遠處走過來的兩名護士:“你們兩個過來把這個病人架回去。”?
☆、見不得人
? 屋子裏靜悄悄的。
姜九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此時她仍然覺得脖頸發熱,腦子亂哄哄的,各種聲音在她腦子裏彙集“因為你要出遠門,我不放心,這個理由可以嗎”“為了找你”“洋桔梗?花語是什麽?”,她很煩躁,得做點什麽才行。做什麽呢,鄧蔻蔻不在家,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打開電腦,也不知道要看什麽,随便輸入“洋桔梗花語”,點擊回車,百度知道有人回答:洋桔梗的花語是不變的愛。
不變的愛!
姜九盯着那幾個字,此時腦子浮現的是季宗佑的臉,她躲開他的時候,看到他眼眶是紅的。沒天理,明明被占便宜的是她。
“九九。”門被推開,鄧蔻蔻探頭進來。姜九完全沒聽到動靜,也不知鄧蔻蔻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啪地一下合上電腦。
鄧蔻蔻背着手走進來,歪着頭問:“幹什麽呢,鬼鬼祟祟的。”
姜九起身越過鄧蔻蔻往外面走,面無表情說:“你怎麽不在醫院陪阿姨,真是不孝。”
“周賀和我爸都在,我回來看看。”鄧蔻蔻跟在她後面,表情變得有點不自然了。
“看什麽?”姜九忽然又轉回身,吓了鄧蔻蔻一跳。
鄧蔻蔻這麽一驚一乍的,純屬心虛。從幾個小時前,姜九突然拉住她一連串的問問題,到現在,她的心還沒落地。
“那邊醫院打電話來說宗佑哥一個人躺在病房裏,連個陪護都沒有。”鄧蔻蔻小心翼翼,她現在根本不敢提季宗佑的名字,生怕又惹出什麽問題來,可是不提又不行,她也不能把季宗佑丢下不管,這不是待客之道。“宗佑哥也打電話給我了,他說不想住院,叫我們把他接回來。”
“那你就去接呗。”姜九轉身走出卧室。
“叫你去接。”鄧蔻蔻說:“宗佑哥叫你去接他。”
姜九第二天上午才出門去醫院,如果不好好睡一覺,她根本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這天,哈爾濱的天氣陰沉沉的,姜九穿了厚厚的羽絨服還是覺得冷,冷氣直鑽到她骨頭縫兒裏。
到了醫院病房,季宗佑安安穩穩半躺在床上,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看來昨晚睡得不錯。她想到自己昨晚翻來覆去到天快亮才睡着,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無名火。
她去辦了出院手續回來,抱起桌子上的白瓷瓶,桔梗花仍然開得新鮮,丢掉太可惜。
“走吧。”她對季宗佑說,并不看他,轉身便走。
季宗佑不說什麽,跟随其後。睡了一覺後,他的頭不暈了,臉上的傷處也不覺得疼,走起路來感到腳步都輕松了很多。
姜九走在前面,感覺不少人朝她望過來,她知道自己長得還能看,可也不至于如此引人注目。她看過去,發現人家看的不是她,是她身後的人。她承認季宗佑即便臉上帶着傷,依然難掩風流倜傥器宇軒昂。
到了醫院大廳,姜九停下腳步,轉身故作平靜看着季宗佑,例行公事般說道:“直接打車回蔻蔻家,還是你需要先吃點東西?”明明是關心的話,她一定說得這麽生硬心裏才舒服。
“直接回酒店,左牧已經訂好房間。”季宗佑邊說邊邁步朝醫院大門走去。
姜九頓了一下,轉身快步跟上去。
“既然左牧給你訂了房間,那你自己回酒店吧。”走出醫院大門冷氣猛地襲來,她不由縮了縮脖子。
季宗佑好似不怕冷,他單手插兜走在風裏,舉止大方,絲毫不顯瑟縮。他偏過頭來對她說:“一起回酒店。我有話和你說。”
“就在這兒說吧。”姜九很堅決,說完自己也覺得姿态有些用力過猛。但她并不打算改變主意。
然而季宗佑對她的話卻絲毫不作出反應,徑直走到馬路邊才停下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問:“左牧,什麽事?”
左牧的聲音有點急切:“季先生,我錯了。那幫人辦事沒一個靠譜的,派了兩個人去接你,結果車壞在半道上了。需要再臨時派車,估計要過一會兒才能到。你要不在醫院再等會兒?”
“沒關系,不必讓他們趕時間。”
左牧還是過意不去:“我看還是得我去才行。那幫人靠不住。”左牧還不知道季宗佑出車禍的事,否則這會兒萬萬是在家呆不住的。
他淡淡說:“大過年你不在家陪家人,出來瞎跑什麽?”
姜九不由擡頭看他,他竟然如此坦然地說這種話,真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挂了電話,季宗佑看向姜九:“司機還沒來,我們先找個地方坐吧。”
他完全不把她剛才說的話當回事,姜九心裏憋着一口氣:“我說了就在這裏說。”她盯住他的眼睛:“你要說什麽,說吧。”
“小九——”
“你說啊,你不是一直有話要和我說嗎?為什麽不說?說不出口嗎?難道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就是要這樣說,似乎只有表現得這樣咄咄逼人才能掩飾她心裏的慌亂。
季宗佑很平靜,他總是這麽平靜,永遠這麽平靜,平靜得令人感到可恨。他說:“小九,沒有什麽說不出口,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我一直沒有說,是怕你一時無法承受。”
“我……為什麽不能承受?”姜九聲音有些發抖,她幾乎已經猜到了,所有的細節串在一起,她再猜不到就真的是愚笨至極了。
“你可以承受做我孩子的母親嗎?”季宗佑說:“小九,你懷的孩子是我的。我代替鄭東辰做了那項手術。我承認我這樣做很過分,很無恥,但我不後悔,我——”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姜九一把将桔梗花扯出來,揚起手中的瓶子,冰冷的水澆了季宗佑滿頭滿臉。
果然是這樣,果然。
猜到和親耳聽季宗佑說出口的感覺截然不同。
姜九喘着氣,惡狠狠盯着季宗佑,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幾乎都被咬碎:“季宗佑,我到現在才真正了解你,你是個騙子,你陰險惡毒,你把我當玩物,玩弄于股掌之上,把我置于不義之地,你欺負我,你欺負我們所有人!!”
她想到白娉婷,她是季宗佑的未婚妻,遭遇如此傷害,她何其無辜。
她想到鄭東辰,他如同半個死人一樣無知無覺,而且下落不明,她原本以為可以延續他的生命,給他希望,如今,一切希望都沒有了,他何其可憐。
她想到鄭東辰的母親,巴巴地盼着抱孫子,延續鄭家的香火,哈,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多麽可笑。
她想到季桐,想到季正章,他們會怎麽看她姜九,為了攀龍附鳳,勾引季宗佑懷上他的孩子擠走白娉婷,她可真是知恩圖報啊。
她又想到了自己,還以為懷個孩子就能贖罪,就能心安,就能改變宿命,如今看來,真是愚蠢之極,注定成為笑柄,被人唾棄。
而這一切都是季宗佑一手造成。
她注視着他,他的臉色凝重如頭頂的天空。他什麽都不說,他大概也沒臉再說什麽了吧。她注視他好一會兒,覺得心裏漸漸平靜了,再開口語氣已不覺地放軟許多:“宗佑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最後這一句,語調最輕的一句,卻耗費了她最多的力氣。她好累,再也沒有力氣說出一個字。
宗佑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你是我最在乎最信賴的宗佑哥,……你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啊。
季宗佑這才終于開了口,聲音是啞的:“小九,你說我應該怎麽做?難道叫我眼睜睜看着你給別的男人生孩子?如果你一定要生孩子,只能生我的孩子。”
哈,姜九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小九,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不怕什麽,可是我怕你這樣的目光。”季宗佑偏過頭望向遠處,他擰着眉頭,微微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轉回視線望着姜九:“曾經我以為你可以等我,等我慢慢還掉該還的債,完成該盡的責任,幹幹淨淨坦坦蕩蕩站在你面前,告訴你,我愛了你很多年,請你接受我的追求。”
他停了一下,又說:“可是小九,你我都知道一旦背上了債,是換不清的,該盡的責任也沒有盡頭。那麽我們要怎麽辦?”
“什麽我們。你是你,我是我。”
姜九躲閃着目光,她不能否認她聽到他這番表白之後,內心很震動,很激動,很想流淚,甚至想……擁抱他。可是她知道,自己絕不能這麽做,否則一定會被雷劈死。所以她故意做出無動于衷的姿态。
“你在怕什麽?”季宗佑忽然這樣問。
姜九一愣,擡頭望着他,他問她怕什麽?她怕個鬼,她哪裏表現出怕了?
“你怕別人的眼光,你怕別人的口水把你淹死,所以,你一定會拒絕我,對嗎?”
姜九瞪大眼睛,她這會兒才終于反應過來:“你能不能不要再強詞奪理?做錯事的人是你,你竟然毫不愧疚,你太可怕了。”
她一把甩下手裏的桔梗花,掉頭就跑。她怕自己再聽他胡扯下去,很可能被他策反。?
☆、好牌爛牌
? 白家大門外,一輛黑色邁巴赫停了下來,白娉婷下了車,早已等在門邊的保姆走上前拎起她的行李,也不過是一些随身衣物,很輕。
白娉婷往院子裏走,一面溫和地問:“我哥呢?”
“白先生知道你今天回來,一直沒有出門,在家等着呢。”保姆跟在她右後方,臉上帶笑。
白娉婷一進門,看見白孟凱從樓上下來,笑呵呵問她:“不是說過完元宵節才回來嗎?怎麽今天就回來了?”
白娉婷把手包和脫下來的大衣交給保姆,走到沙發前坐下來,說:“大哥,我有事和你說。”
保姆很識趣,把她的手包和衣服放好後,便上樓清掃去了。
“要跟我說什麽?”白孟凱落了座,目光寵溺看着自己的妹妹。
“哥,我和宗佑很可能結不了婚了。”白娉婷說完這一句就頓住了,猶豫着後面的話該如何說,要不要說。
白孟凱臉色一變:“為什麽結不了?他要退婚?還是他在外面玩女人被你發現,你要退婚?”
回來之前,白娉婷特意去季桐的房裏和她商量過,她們幾乎完全确定姜九懷的孩子是季宗佑的,這一次他們一起到外地過年,或許已經商量好了,有了打算。事到如今,季桐依然無能為力,一切看她如何定奪。她想過讓自己的大哥幫忙拿主意,可又不敢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大哥,萬一他一怒之下傷了季宗佑,她和季宗佑之間恐怕再無轉圜之地。
于是,她說:“大哥,這事我以後再和你細講,你幫我安排幾個可靠的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盡快處理。”
白孟凱滿心疑惑,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追問:“到底是什麽事?我是你哥,連我也不能知道?”
白娉婷微微一笑,安撫道:“哥,你別擔心,我能處理好。等我需要你出手幫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
白孟凱無可奈何,站起身,說:“你等一下。”然後便上樓去了。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他重又出現在白娉婷面前,遞給她一張名片。
名片上只有一個名字和一串手機號碼,其餘什麽都沒有。白娉婷猜不出這人是否是百濟集團的員工。只聽白孟凱說:“你有什麽事就交給他去辦。”
白娉婷收起了名片,沒有多問,既然哥哥信得過此人,她也就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了。不過,他畢竟是哥哥的人,難免洩露自己的計劃給哥哥,她決定把計劃中最後一件事也就是最重要的事交給這個人來執行,前期的“鋪墊”工作還是分派給不同的人來執行比較穩妥。
打定了主意,白娉婷一顆心才算穩住,神情也變得異常堅定。
她上樓回到房間,把自己舒舒服服地泡在熱水裏,又打電話叫保姆送來果盤和紅酒。泡好了澡,她也喝得微醺了,披上睡衣回到床上,側身躺了一會兒,她坐起來半躺在床頭給季宗佑打電話。
哈爾濱,某家酒店的房間裏,季宗佑端着紅酒,面窗而立,他看着天色從灰白變成黝黑,城市燈火點亮。
手機的震動把他的意識召喚回來。
他轉身走到床邊,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停頓了一下,接通放在耳邊,語調平靜說:“娉婷,有事嗎?”
白娉婷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他沒有聽太清楚,只聽見她說:“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我是想問問你在那邊過年好玩嗎?會不會很冷?”
“還好。”說出這兩個字,他便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事實上,此時此刻,他不想和任何人說任何話。若是其他的人電話,他一定不會接。但白娉婷不同,接她的電話相當于他該完成的任務。既是任務,便沒有躲避的道理。
“宗佑,你怎麽了?你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讨厭我?”
他聽出來白娉婷喝了酒,她是端莊優雅的白家千金,一向不屑于讨好逢迎男人,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她斷斷不會以這樣撒嬌的委屈的口吻和他說話。
他把手機換到另一側耳邊,耐着性子如實相告:“我今天情緒不太好,所以很抱歉。”不能陪你閑聊。
“是因為我嗎?”白娉婷并沒有立即挂電話的打算。
他只好解釋:“不是,是我自己的錯。”
白娉婷終于不再揪住他繼續聊,她說:“那好,你早點休息。”
他嗯了一聲,準備挂電話,又聽見白娉婷的聲音傳過來:“對了,宗佑,你什麽時候回來?”
他回答:“後天。”
原本他打算明天就回去,但是他想給姜九或許需要多一點的時間來調整情緒,接受現實。他知道僅僅一天的時間遠遠不夠,可是他們并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慢慢消化這件事,必須面對它。
“九九,宗佑哥叫你後天和他一起回去,你回去嗎?”
此刻,鄧蔻蔻家裏只有她們兩個人。
姜九自從回來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晚飯也不肯吃。鄧蔻蔻擔心她的身體,把飯端進來,硬要親手喂她,她才勉強吃了一點點,然後又躺回床上了。這期間一句話也沒有和鄧蔻蔻說過。
鄧蔻蔻吃完飯,陪她一起躺着,猶猶豫豫好一會兒,才把季宗佑在電話裏說的話轉達給她聽。
姜九不聲不響,她聽不見,她只想睡覺。此時此刻,還有什麽比睡覺更讓人感到輕松和舒服?先睡吧,暫時把煩惱抛掉,再做一場美夢就最好不過。
“九九,你睡着了嗎?”
鄧蔻蔻的聲音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