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往你 — 第 12 章 (3)
響起來,幹擾她。
她幹脆翻身坐起來,看着鄧蔻蔻,面無表情。
她受到打擊情緒消沉,鄧蔻蔻正為此感到良心不安,此刻看她這樣看着自己,滕地一下撅了起來。盯着她,小心翼翼問:“九九,你要罵我嗎?”
姜九冷冷反問:“我為什麽罵你?”
鄧蔻蔻硬着頭皮,裝傻充愣:“我……我哪知道。或許你看我不順眼了?”
姜九仍是冷冷的:“你真不知道?”
鄧蔻蔻一下就撐不住了,她不敢再裝傻,也不敢狡辯,就怕她和姜九之間的友誼會因此摧毀殆盡。
“九九,你別這樣,你想說什麽就說吧。”鄧蔻蔻快哭了:“你想罵我就罵吧。”
姜九在心裏嘆了口氣,問她:“你為什麽聽他的?”
“啊?”姜九沒有罵她,反倒如此心平氣和,鄧蔻蔻有點意外有點受寵若驚,她膽子也大了,索性就把話說開:“你是說那件事麽,很簡單啊,我不是因為聽宗佑哥的話才那樣做,我也有私心。你兒子将來是要管我叫小姨的,我當然希望他(她)出身大富大貴之家,說出去我也有面子。……九九,你不要恨宗佑哥,他多護你,對你有多好,這些年我都是看在眼裏的。”
鄧蔻蔻見姜九并不反駁自己,以為她聽進心裏去了,于是繼續做她的思想工作:“九九,你敢說你不仰賴宗佑哥,你對他沒感覺,這輩子和他錯過你不後悔?”
姜九一如既往地沉默,鄧蔻蔻急了:“九九,你是不是對做好人有瘾啊?如果你不抓住宗佑哥,我保證你後半輩子追悔莫及。你要做單親媽媽,苦哈哈的過日子;還是夫妻恩愛榮華富貴,全看你如今如何決斷。九九,你并不是天生苦命,你明明握着一手好牌,為什麽非要打得爛臭?!”
“好了,我知道了。睡吧。”姜九掀開被子躺下來,“告訴宗佑哥,我打算明天回去。”
“這就對了。”自己的苦口婆心總算起了作用,鄧蔻蔻很是欣慰,心滿意足地拿起手機給季宗佑發了短息。
次日上午八點半,周賀駕車送姜九和季宗佑抵達太平機場。
望着他們走向安檢口,鄧蔻蔻內心充滿了功成身退的成就感。轉身掏出手機給左牧打電話:“左牧哥,我這邊一切OK,你只需要安安心心接機就好。”
“蔻蔻妹妹,辛苦辛苦。改日我請你和妹夫吃飯。”這之前,左牧從鄧蔻蔻那裏得知他們的計劃“敗露”後,也是吃不下睡不香的,他倒不擔心其他人會怎麽樣,就怕姜九這個倔脾氣做出什麽過激反應。幾個月前,在協助自己的老板實施了掉包計之後,他每次見到姜九就有做賊心虛的感覺,現在好了,心理負擔終于可以卸下來了。
然而,等接到季宗佑和姜九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高興太早了。
在機場大廳,他樂呵呵地跟姜九打招呼,沒料想,她只給了他一個冷淡的意味深長的眼神,連哼一聲都沒哼。顯然是在心裏給他記了一筆賬啊。左牧只覺得後背發冷。
到了地下停車場,幾個人上了車,左牧發動車子爬出停車場,緩緩駛上主路。車後座,姜九坐在左邊窗口,季宗佑坐在右邊窗口,兩個人中間仿佛隔着迢迢銀河。誰都不說話。左牧心想,估計兩人在飛機上也是這種形同陌路的姿态。這個鄧蔻蔻,胸大無腦。即便胸不大,腦子也不好使。
左牧正腹诽,聽見姜九說:“送我去醫院。”?
☆、該怎麽做
? 姜九忽然說要去醫院,左牧手上一滑,差點把方向盤打偏。他透過後視鏡看看季宗佑,再看看姜九,一時拿不定主意該怎麽才好。“怎麽了,九妹?身體不舒服嗎?”
他又擡眼瞄一下季宗佑。這個時候,只能看老板的了,老板若穩不住姜九,他這個司機只能照辦。
季宗佑轉頭盯着姜九,眼神捉摸不定。他沉聲說:“小九,不要亂來。”
姜九根本不接季宗佑的話茬,她擡頭對左牧說:“對啊,我身體不舒服。送我去醫院。”
季宗佑調整了一下坐姿,挺直脊背,兩手抓住衣領攏了攏,問左牧:“附近有沒有醫院?”
“沒有。”左牧接話很快,連想都沒想,忠君之心表現得太過明顯。
“前方六百米左轉有家私人醫院。”姜九原本沒打算去那家醫院,此時她在氣頭上,無論如何也不能被他們壓下去,她是有點路癡,出門少見識短,好在她記憶力不錯,以前鄧蔻蔻曾在那家醫院實習,她去過幾次就記得了。
六百米,左牧一點一點往前挪,比徒步好不到哪兒去。
姜九一句也不催他。有能耐就挪到地老天荒去。
其實如今到底要怎麽做,她還沒有完全想好,她心裏亂的很,且不說鄧蔻蔻的話是否有道理,單單想到肚子裏的一條生命,已經兩個多月了,她孕育了它,再親手扼殺,簡直造孽,太殘忍,如果真的那樣做,只怕以後午夜夢回她的靈魂再難得安寧。
可是要生下這個孩子,她也做不到。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懷着季宗佑的孩子招搖過市,母憑子貴。
一想到這些,她對季宗佑便妄談寬宥和原諒。
他說愛她,他的愛就是将她陷入這種兩難境地,幾乎把一顆心都漚爛了。
這樣的愛,她承受不起。
醫院終于到了,車子靠邊停下。
左牧回頭看看他們,欲言又止,頗感為難。
姜九伸手推了下車門,沒有推開。她擡眼瞪視左牧,這種小把戲有什麽好玩的,無聊透頂。左牧假裝看不見她,只看着季宗佑,等待示下。
季宗佑說:“小九,我們談一談。”
到了此時此刻,季宗佑對于姜九會做出什麽舉動,絲毫沒有把握。事實上,至始至終,對于姜九他從來沒有過哪怕一絲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感覺。這些年,他小心翼翼保持平衡着與她之間的距離,不敢靠得太近,不敢離得太遠,一路走來,有多辛苦,有多困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壓根不奢望被外人理解,只要最後她是他的,便別無所求。無所求。
如今,他能怎麽做?
盡力說服她,打動她,挽留她,甚至請求她,請求她再給他一點點時間,也給他一線機會和希望。
姜九沒有心情和他談,他無非是叫她把孩子留下來,他是那樣自私的一個人,除了自己,再不顧別人的死活。
她只說一句:“我要下車。”
左牧按了一下中控鎖,姜九推開車門下了車,徑直朝醫院走去,忽然她被人拽住手臂,她不由得後退一步。
“小九,我說我們談談。”季宗佑語氣不悅,耐心似乎已經快用完了。
姜九不由想笑,大概他季大少爺這輩子還沒求過誰,如此待她已經夠給她臉了是麽?
“你想談什麽?給我一張支票,買下這個孩子?”說出這句話,她心裏可真是痛快。怪不得人情緒失控會說狠話,确實解氣,說得越狠才會越覺得爽。
這句話果真如她所料達到了激怒季宗佑的效果,他的眼神冷若寒冰,她硬撐着,才敢與他對視。她暗想,她為什麽要怕他,明明他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
季宗佑抓着她手臂的手并沒有松開,他斬釘截鐵說:“我不允許你踏入醫院半步。”
“你憑什麽?”姜九猛地一甩胳膊,脫離了他的禁锢。
“憑你喜歡做好人,你一定不忍心因為自己要拿掉孩子而牽連旁人。”季宗佑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冷酷。
姜九怔怔看着他,他真的是那樣一個人麽,自私殘忍,為了阻止她拿掉孩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信。”雖然她說了狠話,也用惡意揣測過他,可那是賭氣。她認識的宗佑哥絕不是這樣的人,她不信。
季宗佑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仍然冷冰冰:“小九,不要把我當成一個好人。”
姜九洩了氣,她不敢去試探他,她不敢再往醫院走一步,一種無力感自她腳底蔓延全身,她無奈至極,挫敗至極,揚起手裏的拎包朝季宗佑的肩頭使勁砸了一下,不解恨,還要再砸,看見旁邊有人舉着手機拍照。
她立刻轉移苗頭,沖過去一把搶過那人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
“操~你~媽,別當我不知道你是個三兒——”
話音還沒有落,那人的臉頰就狠狠挨了一拳,整個人往後趔趄了一下,堪堪穩住沒有摔倒。季宗佑不等對方還擊,又擡腳猛地朝那人的小腹踹了一下,趁那人捂住小腹蹲在地上的功夫,他轉身拉着姜九大踏步朝車子走去,左牧早已跳下車幫他們拉開了車門。把姜九安置在車裏,季宗佑對左牧說:“你留下來處理一下,該補償就适當補償。”
左牧點點頭,看着老板上了車,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姜九老老實實坐在車裏,一言不發,随便他要把她載到哪裏。
車子上了高架橋,一路往北,姜九漸漸看出來他是要送她回家。她感到心裏輕松了一些,這個時候她唯一想去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的家了。只是她的那張木床如今還在季家,她只好暫時睡姜伍的房間。
到了她家小區門口,季宗佑要把車拐進去,她才不得不開口,說:“謝謝你送我回來,就停這兒吧。”她完全沒有要請他上去坐坐的打算。甚至,她希望他永遠也不要踏進她的家門。
至于肚子裏的孩子要怎麽辦,她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總之,她一定不會就這樣任他擺布拿捏。
季宗佑依着她把車停在了小區外面,讓她一個人下了車,獨自回家,沒有要求送她上樓,也沒有和她說什麽安撫或道別的話,如今,他們的關系已經發生了變化,他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就顯得太假惺惺了。
北方的二月,寒氣未退,小區裏的梧桐樹枝杈間憋着一些芽苞,只等春風一吹便吐露新綠。
姜九走在院子裏,走得很慢,這裏看一看,哪裏瞅一瞅。也不過近月沒有回家,再走在這院子裏,徒然生出滄海桑田的凄零感。
上了樓,她從包裏拿出鑰匙,打開家門。還沒進屋,就聞見一股飯菜的香氣飄然而出。姜伍從廚房走了出來,神色溫和,甚至帶着一絲讨好:“姐,你回來了?宗佑哥說你今天回來,叫我做點好吃的給你,我炖了你愛喝的排骨湯,就快好了。”
姜九看着自己的弟弟,覺得很意外,這是她弟弟?那個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恨不得一年也不和她說十句話的弟弟?真是見鬼。
她往客廳走,一眼看出沙發和窗簾變樣了,看上去很新潮,色調喜氣,相得益彰。
她轉頭盯着姜伍:“你換的?”明知道不會是他,他哪有那個閑錢。
“宗佑哥讓人換的。新年新氣象。為的是叫你看了心情好。”姜伍看上去心情挺好的:“還有窗臺上的花花草草,也是宗佑哥讓人送來的。”
姜伍停了一下,又說:“哦,對了,宗佑哥還讓人把你的床也送回來了。”
宗佑哥宗佑哥宗佑哥!
“他是你的上帝?他叫你幹什麽,你絕對服從,是嗎?小弟?”姜九忽然間對自己的弟弟感到失望,他十八歲了,卻并不能明辨是非,一切只為自己着想。
姜伍愣了一下,神色又即刻恢複如常:“姐,我不管你和宗佑哥之間發生了什麽,我只知道宗佑哥不會害我們,他當我是親弟弟。”
說罷,姜伍轉身走進廚房。
姜九走到陽臺,那一堆花花草草長得很旺盛很招搖,她瞅了一眼,轉身出來到廚房去。
姜伍站在竈爐旁,低頭盯着手機,手指飛舞,嘴角含笑,像是在和誰聊天。瞥見姜九進來,故作坦然收了手機塞到牛仔褲後面的兜裏。
“你談戀愛了?”姜九認為這事沒什麽好遮掩的,只要不荒廢學業,她支持弟弟和女孩子正常交往,免得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還像個愣頭青,連女孩子表達的是什麽都聽不懂。
姜伍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他沒有表現出羞澀和難為情,而是驚吓,仿佛姜九說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什麽談戀愛,你在瞎說什麽。”
“你怎麽了,看樣子像是幹了什麽虧心事。”姜九安撫他:“姐姐不反對你和女孩子交往,但凡事要有度。”
吃完飯,姜伍洗了碗待在客廳上網,姜九回卧室靠坐在床頭看閑書。
忽然聽到姜伍喊她:“姐,你過來一下。”
她下了床,趿拉着棉拖走出卧室。姜伍眼睛盯着電腦屏幕,說:“姐,你過來看,這個帖子上說的這個女人是不是你?”?
☆、鮮紅如血
? 帖子已經蓋了一百多樓,天涯八卦論壇的網友們……還真是很閑。
可不得了啦,季氏集團的董事長季宗佑不顧和百濟集團的千金白娉婷的婚約,暗地裏和一個貧家女厮混,連孩子都有了!
那女的長得也就那樣
沒圖你說個幾把。
不能讓我一個人髒了眼睛,你們看這女的,披頭散發,神情憔悴,哪點好看?
比狐貍精是差點,你們說姓季的看上她哪一點?
賤女人自然有賤招。八成日日在床上練獨門絕技。
我出一毛,人肉她!
我出二毛,人肉她!
樓下保持隊形!!!!
看來自己要火了,姜九拍拍姜伍示意他把頁面關了,免得他一口血噴到屏幕上。她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下來,這會兒她才感覺到自己的心突突跳個厲害。忽然被一群陌生人肆意謾罵口誅筆伐,她有一種無處可藏的恐慌感,想象自己走在街頭說不定就會猝不及防被人劃花了臉。
姜伍坐過來,表情鎮定,安慰她:“姐,你別怕。有我呢,還有宗佑哥呢,不會有人把你怎麽樣。”
姜九轉頭很認真看着自己的弟弟說:“他們真要把我怎麽樣,你會傷心嗎?”
姜伍表現得比她更認真:“他們就是打嘴炮,不敢把你怎麽樣。”
“你就不能給你姐說句好聽的?”恐怕甜言蜜語都說給人家小姑娘聽了,罷了,兒大不由娘,弟弟大了,當姐姐的也得識趣點。如此想來,姜九覺得比被網友們罵了更郁悶。
第二天醒來,姜九再打開電腦上網一看,那帖子居然沒有沉,高居首頁,甚至還轉到了微博上,轉發量驚人。她的個人信息也被爆了出來,姓名、職業、家庭住址等等,幾乎無一遺漏。
這一下,姜九內心的感覺只有一個——毛骨悚然。仿佛周圍長滿了眼睛,每一只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等着看她出糗,看她發瘋。
手機忽然響了,她被吓得驚了一下。
接起電話,大胖周的聲音傳過來:“經理經理,你沒事吧?”
姜九覺得大胖周這通電話更瘆人,她穩住情緒,從鼻子裏哼出幾個字:“我能有什麽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大胖周猶豫了一下,才又接着說:“我們看到一個帖子,挺熱的。你應該也看到了吧。那個……剛才還有人來咱們店找你呢。我把人打發走了。你要不最近就別出門了。”
她憑什麽不出門?
她挂上電話,走進洗手間,打開浴霸,洗澡,洗完之後,渾身上下抹上乳液,然後穿上自己最喜歡的內衣和連衣裙,打理頭發,化了一個淡妝,這才走出卧室。
姜伍剛起床,又在廚房裏忙活着弄吃的。
她披上大衣,在門口換上靴子,揚聲對姜伍說:“小弟,早飯你自己吃吧。我到店裏去了。”說完,不等姜伍回應,她推開門走了出去。遇到對門的鄰居,她正要像往常一樣打招呼,結果人家瞥了她一眼,便低着頭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走到一樓,見樓道口一閃進來一個人,逆着光,她不等看清對方的模樣,便自覺把頭低了下去,這回不管是哪個鄰居,她都打算裝不認識,免得對方尴尬。
“小九。”
這聲音姜九一下就聽清楚了,她下意識想躲,只是下面沒有地縫,後面沒有暗門,無處可躲。硬着頭皮走過去。
“有事嗎?”
季宗佑往後面退一步,轉身走出樓道,姜九跟在他後面。兩個人面對面站在太陽底下。
季宗佑說:“沒什麽事,我過來看看。”
姜九也不說話,就那樣仰臉看着他。他不是過來看看麽,那就給他看看,看他能不能看出個花兒來。
各自沉默了片刻,季宗佑到底還是說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你要不要到外面待一段時間?”
姜九的目光往上移,天空亮得刺眼,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她的頭稍微一偏,視線落在了一旁的梧桐樹上,一夜之間,梧桐樹竟然發了新芽,嬌柔的一點嫩黃。視線轉了一圈,才重新轉回季宗佑臉上。
“你怕我影響公司名聲,要把我這個餐廳經理開除?”
季宗佑竟然難得地笑了一下:“我怕你被人追殺?”他那個笑很複雜,有點凝重,有點無奈,又有點從容不迫。
“只要你肯放我一馬,我就什麽都不用怕了。”姜九越過季宗佑朝小區大門走去。
這一句是她心裏話,她如今唯一能做的該做的,就是一步一步遠離他。
姜九在餐廳辦公室老老實實待了一天,也不見又有什麽人來找她。下了班才聽大胖周說,有客人提出要一睹她芳容,叫大胖周給攆出去了。
“經理,你還是小心點比較好。這林子大了什麽鳥沒有啊,誰知道那些無聊的人會幹出什麽無聊的事來。”大胖周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她,一路護送她到了她家樓下才離開。
姜九獨自上了樓,借着樓道裏的光,她看見自家門上一片鮮紅,糊了半扇門,乍一看以為是血,仔細瞧瞧,原來是油漆。新鮮的,還沒有凝固的油漆,順着門板往下淌,滴滴答答,門前無處下腳,鎖眼也糊上了。
她立馬從兜裏摸出手機,并不是要報警,而是給姜伍打電話。
姜伍正和朋友在外面吃火鍋,接到電話後,馬不停蹄趕了回來。
“我~操~他媽,這是誰幹的。”姜伍一面罵,一面從褲兜裏掏出手機。
“你打給誰?”姜九不打算報警,太麻煩,而且十有八九找不到惡作劇的人,這一次就自認倒黴算了,總不會人家天天上她家潑油漆。
“我打給宗佑哥。”姜伍說着,電話已經撥出去了。
簡單說明情況,姜伍挂了電話,然後拿着鑰匙俯身扭開了門鎖,自己先進屋,又伸手扶着姜九小心跨進去。
“姐,你去休息。我把這裏清理一下。”
姜伍到陽臺拿了鏟鬥和一個很大黑色塑膠袋,然後走到門外,用鏟鬥把門板上的油漆刮下來倒進塑膠袋裏。姜九沒什麽事做,也走出來,待在一旁看姜伍幹活。
這時樓道裏響起腳步聲,咯噔咯噔,是高跟鞋踩在水泥臺階上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姜九不經意轉頭,看見白娉婷出現在樓梯拐角處。她愣了一下,心裏直發虛。
“……嫂子,你怎麽會來?”
“我來看看你啊。”白娉婷神情溫和,與之前她每次和姜九寒暄時別無二致,絲毫沒有興師問罪的架勢。
白娉婷一步一步走了上來。姜伍愣愣的,連打招呼也忘了,只是下意識閃到一旁,讓她們兩個進屋。
在沙發上落了座,白娉婷開門見山:“小九,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是宗佑一時糊塗做了錯事,牽連傷害了你。”
姜九:“……”白娉婷的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誇贊她寬容大度,還是感謝她不責之恩,似乎都欠妥當。也只好沉默。聽白娉婷繼續講明她此次前來的意圖。
白娉婷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小九,你有什麽打算?”
姜九回視白娉婷,心虛和愧疚的情緒仍然在她心裏蕩過來蕩過去,只是她有什麽打算,她一時并不能說清楚。
“嫂子,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她也只能這麽說。她沒有敷衍白娉婷的意思,她只是需要時間做些準備,身體和心理上都需要準備。
“你該怎麽做?”白娉婷的神情看似沒有什麽變化,而她的語氣卻還是流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爺爺因為這件事差點氣病了。公司董事們擔心這件事會對公司股價造成不利影響,對宗佑頗有微詞——”
“嫂子,你希望我怎麽做?”姜九開口打斷了白娉婷的話。她這句話表達的含義很簡單,就僅僅是字面的意思。白娉婷希望她做的,自然也是她該做的。白娉婷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告訴她該怎麽做麽,她聽着就是了。
白娉婷也終于不再繞彎子了,她說:“如果你拿掉孩子,我們會适當給你補償;如果你想生下來,我會幫你把孩子撫養長大。”
“我的孩子不需要你來撫養。”
這句話不是姜九說的,而是季宗佑,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門口,眼睛裏一道冷光直射向白娉婷。
白娉婷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張口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微微發抖:“宗佑,你這是什麽意思?”
季宗佑冷酷無情:“我的意思就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你來撫養。”
除季宗佑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姜伍手上端着鏟鬥,一團油漆從鏟鬥邊緣低落,砸在他腳面上。他聽見季宗佑對他說:“小伍,報警。讓警察幫忙查一查是誰做的這件事。”?
☆、你閉嘴!
? 初春早晨,鋪灑在街道上的陽光,如水般清透。
南珠餐廳門前圍滿了人,熱鬧程度堪比開業慶典之時。大胖周站在門邊朝人群喊:“別看了,你們都是有素質的國民,這種湊熱鬧的事有損你們的神格。”
有幾個人意識到自己形象寶貴,悻悻走開。更多的人對大胖周的話視若無睹,心中暗想:也不看看你們自己幹了什麽好事,還跟我們講素質,呸!
姜九站在人群外,料想這事必定跟自己有關。如果掉頭走開也怪沒意思的,好似自己做賊心虛。來都來了,倒要看看是什麽妖魔鬼怪。
“麻煩讓一讓。”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引得人人都回過頭看她。
衆人看她鎮定自若,自有一股領導者的氣場,也猜不準她是誰,不自覺地讓開了道路。姜九迎着衆人的目光朝餐廳門口走過去。大胖周看見她,一臉擔憂地颠着肚子小跑過來,指了指餐廳的玻璃牆,說:“經理,你看,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幹的。”
姜九看過去,餐廳門前的琉璃燈被砸爛了,冷凜的玻璃碴直指天空。寬大的玻璃牆面被噴上一串血紅大字:姜九,你未婚先孕做小三兒,你媽知道嗎?
觸目驚心!
此時,她聽見人群裏飄出一道聲音:“這個女的不就是姜九麽,網上有她的照片。”
人群随之騷動,人們的議論聲、謾罵聲嗡嗡嗡鑽進她的耳朵裏。她被圍住了。有人拿出手機幾乎貼在她臉上拍照。她擡頭看看天,天空好高好遠好自由。她感到身體的血液都停止流動了,手腳發冷,心髒抽成一團。
人言可畏,蝕骨誅心。
恍恍惚惚的,她聽見大胖周打電話報了警,店員們和圍觀的人争執起來,人群漸漸散了,她被大胖周拉進了餐廳,安置在水吧旁的沙發上,手裏塞了一杯溫水。
慢慢喝完一杯水,她緩了過來,擡頭對站在面前的大胖周說:“胖子,你想不想升職?”
大胖周一愣,眼神黯淡下來:“經理,難道你被開除了?”
姜九踢他一腳:“我升職了。”真是,就不能想她點好?難道她平時太嚴厲,大家都盼着她早日滾蛋?
“真的?”大胖周兩眼放光,“這麽說你現在是總部的人了?”
大胖周拎一個吧凳,在她旁邊坐下,一時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麽說你要提拔我當經理了?!”
姜九瞟他一眼,點點頭:“可以這麽說。——我打算辭職把這個經理的位置讓給你。”她信得過大胖周的人品和能力,經營餐廳一定也不比她差。她只需要跟左牧打個招呼,應該就可以辦理交接了。
大胖周一時沉浸在喜悅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姜九站起身,把水杯塞到他手裏,說:“從現在起,你就是代理經理了。”她打算明天就去醫院,先做一下檢查,再做一做準備。
“啊,啊?這麽快?”大胖周擡起頭,圓嘟嘟的臉上一片無措茫然:“不給我點時間做做準備麽?”
姜九回頭看他,升個職而已,有什麽好準備的。
大胖周咳了一下,說:“升官了嘛,不得準備身新行頭啥的。”
姜九又一腳踢了過去,這次大胖周靈敏地閃開了。然後又嘿嘿笑着湊過來:“經理是這樣,我需要請假一周。你能不能一周後再給我升職。或許一周後,你不打算辭職了,我們又可以愉快地繼續做同事。”
姜九懶得和他多說,只抓重點:“你請假做什麽?”
大胖周說:“我女朋友病了,我得在家照顧她。”
姜九作為領導有必要關心過問一下,于是問:“什麽病,嚴重嗎?”
“感冒,再加上那個來了肚子痛。”
姜九:“……”
“主要是我已經有一兩個月沒有好好陪過她了。”大胖周言辭懇切,眼神裏充滿期盼。
姜九只好答應他的請假要求,誰叫她是員工家屬心中的好領導呢。她倒願意在餐廳多待一周,她喜歡這份工作,喜歡手底下的每一位員工,雖然他們偶爾也會偷懶,但其實每個人都很善良可愛,沒有什麽花花腸子,能升職當個主管經理最好,不能升職,年終的時候能多領一點獎金也不錯。每個人似乎都活得很踏實安穩,不一定有大前途,但有小幸福。不像她,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裏。
她最近兩天都沒有見過季宗佑,網上關于他們的帖子熱度已經漸漸下降,人們的注意力顯然已經被更新更熱的話題吸引了,沒想到又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她打算向他隐瞞這件事,還有她接下來會做的事。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這才是他們應該有的結局。
**
景福樓是R城最頂級最豪華的娛樂休閑會所。
季正章是這裏的大客戶,不過他倒是不常來,他的那張VIP鑽石卡一直放在季桐那裏。季桐是個會玩會享受的,三五不時就會約圈裏的朋友到這裏來吃吃喝喝美美容。
這天很難得,他們一家三口都來了。
樓下大廳,季宗佑闊步走在前面,季桐挽着季正章的胳膊跟随在後。
季桐悄聲問:“爸,你和宗佑真的是來這裏消遣的嗎?怎麽看宗佑的神情倒像是來談公事的?”
季正章眼神裏冷意暗藏,臉上帶着一點點笑意:“談正事,家事。”
季桐心下了然,家裏能有什麽正事,還不是跟姜九有關的那檔子事。哼,那個賤女人,就知道她心懷叵測,嘗到一點季家的甜頭,就像蒼蠅一樣轟不走了。別以為憑着肚子裏有貨就能達到目的,光是白娉婷那邊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季桐胸有成竹,臉上輕松,腳步輕快,絲毫不受影響。到了包廂,她只顧着點自己喜歡的食物來滿足自己的胃,全然不在意季正章和季宗佑談些什麽。
“爺爺,你已經知道姜九懷孕了,我希望能盡快和她舉辦婚禮。”
此刻,真正談到他和姜九的事,季宗佑已經平靜淡然了很多。他甚至已經不需要再向季正章表示他的堅定,事到如今,沒有什麽事什麽人能改變他的決定。他尊重季正章作為大家長的權威,才不得不好言好語和他老人家商量。
“先點菜,邊吃邊聊。”季正章不急不緩穩如泰山。
季宗佑只好拿起菜單随意翻看。
對面的季桐早已變了臉色,忍無可忍。
“宗佑,你是不是中邪了?我真是不明白,姜九她到底哪點好,哪一點配得上你,配得上咱們家?”季桐情緒激動:“論長相家世她都不比白娉婷,該不會你認為她單純善良,她要真是這樣的人壓根就不會對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壓根就不會到現在還懷着孩子不肯打掉!”
“季桐,你閉嘴!”季宗佑揚手就把菜單摔了過去,沉甸甸的菜單在餐桌上彈了一下掉在地板上。
季桐驚愕地望着季宗佑,他連姑姑都不叫了,竟然直呼她的名字,竟然對她發這麽大的火,二十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此時,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再也不敢說什麽了。
季宗佑站起身,努力将火氣壓下去,對季正章說:“爺爺,當初是你讓我和白娉婷在一起,我聽了你的話,做了這件錯事。如今,我必須改正這個錯誤,和白娉婷解除婚約,作為補償,我會轉讓公司百分之五的幹股給她。”說罷,他拉開椅子,昂首闊步走出了包廂。
“爸,你就任由宗佑胡作非為?”季桐氣急敗壞。
季正章緩緩嘆了一口氣:“爸爸老了,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