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85 章 官司
京兆府衙門口, 一群人水洩不通圍在外頭,為了呂孝廉慘死的一對女兒讨公道。最前面是拄着拐杖的呂孝廉,相依為命的兩個女兒被人欺辱至死, 他已沒有了活下去的心思。不過既然要死, 他也定要拉着鮑敏一起死,好到了陰間讓鮑敏跪下給女兒賠罪。
趙辰軒自顧自穿過群情激奮的百姓, 一徑走到前面去了。
他到了那老漢身邊,将他從地上扶起,說道:“先生放心, 這場官司我替你打了。”
呂孝廉本有些不以為意, 鮑敏何許人也, 連京兆府尹都不敢動他一根指頭。他能做的,不過是跟鮑敏死磕到底,拼上自己一條老命, 與他同歸于盡罷了。可擡頭一看,見面前這人氣勢逼人,不怒自威, 也不知怎的,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韋德剛艱難地從人群裏擠了過去, 便聽趙辰軒命令道:“去擊鼓。”
韋德依言去了,拿起木槌朝鳴冤鼓上重重敲了幾下。很快有衙役朝他跑過來, 兇巴巴道:“幹什麽呢!”
韋德亦是兇巴巴道:“還能幹什麽?當然是告狀打官司了。”
那衙役不耐煩道:“這幾日老爺不辦案,改天再來吧。”
韋德一邊掏了宮中令牌出來,一邊道:“人命關天的事,非今天辦不可!”
衙役一看是宮裏的,趕緊讓人去通知董才新。
不多時,府衙那扇深紅色大門終于被人打開。
趙辰軒帶着幾人過去, 在大堂裏等了會兒。府尹大人董才新有幸曾入宮面聖,見過皇帝天顏。如今見鳴冤的人竟是他,吓得當場跌了一跤,差點沒栽個腦溢血。
他扶着快歪下來的烏紗帽,走下堂來要磕頭行禮,卻見皇帝淩厲地掃了他一眼,冷聲斥道:“董大人,你這椅子是不是坐得不舒服了?”
董才新倒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登時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免了幾人的跪禮,又大聲吩咐:“來人,給這位公子搬把椅子。”
那衙役一愣,不知府尹怎麽突然對個公子客氣起來。依令搬了把椅子過來,放在堂中。
董才新小心翼翼請趙辰軒入座,趙辰軒并不理會,淡淡道:“開審吧。”
“是!是!”董才新擦了擦額頭,在堂後坐了下來。想他從一個小小知縣混到如今的京兆府尹,大案小案少說也辦過百宗,可何曾像今日這樁一樣,來告狀的竟是當朝天子。雖然王公貴族他也審過不少,可他就是想破天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審到皇帝頭上。
雖是寒冬臘月裏,他卻出了一腦門子汗。一旁師爺給他遞上手帕他也忘了接,只是輕輕移開桌上驚堂木,賠着笑小聲問:“不知這位公子有何冤情要訴?”
趙辰軒拿過呂孝廉手裏的血書,呈交上去:“狀告當朝一品大司徒之子鮑敏,強搶民女,濫殺無辜。”
董才新的汗流得更厲害了,皇上果然是為雙生姐妹慘死一案而來。既然來了,肯定有十足的把握能翻案。事到如今,他若再想為鮑敏打掩護,恐怕是不能了,只能盡量把此前的判決結果跟自己摘幹淨。
如此想着,便道:“呂孝廉一雙女兒逢此劫難,本官也着實痛心。只是鮑敏一口咬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對姐妹,并找來仵作驗過屍首,确定呂氏姐妹是墜入河中溺死。當晚也有位姓傅的男子看到她們在護城河邊争吵,互相推搡,說她們或許是一時失足才墜下河去。”
呂孝廉當即反駁道:“絕無可能!我這兩個女兒自小吃在一處,長在一處,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從不曾拌過一句嘴,怎麽可能會有争執!”
董才新道:“這是有人親眼所見。總不會是你們呂家與那證人有宿仇,才使他做了假證吧?呂孝廉,你自來與人為善,深受鄰裏敬重,又怎會有人污蔑你女兒呢?”
呂孝廉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倒是趙辰軒道:“有無宿仇暫且不論,可那證人有沒有貪人銀兩,受人指使,空口白牙做了假證,就不得而知了。”
董才新臉上一白,支支吾吾道:“倒是……倒是有這個可能……”
“既然如此,勞煩大人将仵作與那證人帶來。”
皇帝金口一開,董才新當即搗蒜一樣點了點頭:“對對對!”,扭頭吩咐手下:“快把仵作與傅邑帶來!”
少頃,有衙役将此二人帶入堂中。趙辰軒朝那嘴角有痣的男子走了幾步,問他:“你便是仵作?”
仵作心中惴惴,埋頭道:“正是小人。”
趙辰軒打量他一眼:“你如何知道呂氏姐妹是溺水而死?”
仵作道:“呂如萱、呂意萱二人屍首浮腫,全身皮膚發白,口唇青紫,眼球充血,鼻腔內有泡沫,屍斑呈淡紅色。指甲內嵌有泥沙、水草等物,應是溺水時精神緊張,慌忙掙紮,兩手亂抓所致。因生前吸入大量溺液,所以肺部有積水及少量矽藻。據此種種,可以肯定兩人确系溺水而亡。”
趙辰軒不置可否,又走向另一人:“你是何日在河邊看到她們兩個?”
傅邑背書一般把之前上堂時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是冬月二十六那天晚上,小人打完醋回家,恰好看到兩名女子在河邊争吵。因她們長得一模一樣,小人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故此停下多看了幾眼,這才記得十分清楚。”
呂孝廉氣得上來指着他鼻子叫罵:“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與我一個老頭子過不去,在這裏信口雌黃,颠倒黑白!鮑敏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你這樣為他賣命!”
傅邑急得俯身磕頭:“小人的話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
趙辰軒并不急着駁他,只是對韋德道:“把人帶來。”
韋德奉命而去,不多時帶回來一位穿紅戴綠的青樓女子。傅邑看見她,暗叫一聲糟糕,吓得臉色霎時白了。
那青樓女子上了堂,跪下道:“民女是疊煙閣裏的翠湘。傅公子方才所言真是可笑,冬月二十六日那天你難道不是跟奴家整晚都待在一起嗎,還誇奴家身段好,腰肢軟,說了不知多少情話,奴家可都記着呢。只是怎麽不記得你什麽時候抽空跑去外面打過醋啊,奴家對你難道還不夠一心一意嗎,竟惹得你想喝醋了?”
傅邑被堵得啞口無言,情知自己把事給辦砸了,謅哪個日子不好,偏偏謅了個冬月二十六,真是百密一疏!
董才新聽那女子說得實在粗俗不堪,可又礙于她是皇上找來的證人,不敢責備什麽,只是問道:“翠湘,你方才所說可有證據?”
翠湘道:“自是有證據。”
她把袖裏一條手帕拿了出來,呈上去道:“傅公子可真是才氣過人,一時高興,還給奴家寫了首詩呢。”
董才新展開手帕,不過讀了兩句,臉便紅了起來。如此淫詞豔曲,真是傷風敗俗。又看了看帕子下的署名和時間,情知翠湘所言不假。他讓衙役把帕子拿給傅邑看了看,問道:“這上面的字句,是你寫的嗎?”
傅邑見府尹老爺昨日還盡力袒護鮑敏,今天卻突然換了嘴臉,事事與呂孝廉一頭,便知這位替呂孝廉打官司的公子絕對不是普通人。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再做無謂鬥争,不如快些坦白的好,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老爺饒命,小人知錯了!”傅邑趴下磕頭:“小人不過是貪些酒錢,才聽了別人指引,到這裏來做假證,為鮑府少爺開脫。求老爺看在小人初犯的份上,饒小人這一次吧!”
董才新冷哼一聲,扔了根簽子下來,讓人把他拖下去打了三十板。他只想着快點按皇上心意結案,便曲意逢迎道:“呂老爺,你兩個女兒确實死得冤枉,是本官糊塗,差點讓兇手逍遙法外。你放心,本官立即着人将鮑敏捉拿歸案,為你兩個女兒報仇雪恨。”
他知道為呂孝廉做主的是皇上,可那仵作不知道。見董才新今日性情大變,還以為他是撞了邪。府尹老爺糊塗,他可不能糊塗,沖着鮑府送來的那幾百兩銀子,也要咬死了呂氏姐妹的死與鮑敏無關。
思及此處,那仵作立即道:“大人,不管傅邑說的是不是真話,可依呂如萱、呂意萱兩人屍首來看,她們确系溺水而亡,而絕非是被人殺害後才抛屍水中,還望大人明察!”
董才新暗道你這小子真是不想活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見趙辰軒輕輕笑了笑,對那仵作道:“你說得有理,僅憑幾句口供,确實不能證明呂氏姐妹是被鮑敏所殺。今日我恰好帶了位大夫,雖比不得你專司驗屍之術,可多少也懂一些。待她重新驗過屍首,咱們再來讨論這樁案子,如何?”
董才新面露難色:“可是呂氏姐妹的屍首已經入土為安了,若是現在開棺,怕會沖撞了亡靈。”
呂孝廉道:“大人無須多慮,只要能為我女兒讨回公道,無論做什麽,老漢都絕無怨言!”
董才新聽說,便派衙役立即前往後山,掘墳開墓,把呂氏姐妹的棺材擡了出來。到了堂上當場開棺,将已散發臭味的屍首放在兩張床上,旁邊擱着驗屍一應所需用具。
堂外聽審百姓都捂着口鼻,扭過頭不敢細看。呂孝廉看到自己女兒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那兒,幾乎已經開始腐爛了,不免又是一陣錐心之痛,暗暗垂起淚來。
仵作看到屍身,倒是并不怎麽害怕。畢竟屍首已經被他處理過,将兩人生前所有傷痕消去,又往口鼻、指甲及腹腔內放入泥沙、水草。兼之兩姐妹已死去多日,天氣雖然嚴寒,可屍首也難以保存完好。憑那大夫是誰,都幾乎沒可能看出不對來。又見孫靈陌根本就是一個乳臭未幹的丫頭,女子學醫本就少見,古來成名成角的大夫又有幾個是女的?況她這樣年輕,醫術或許就學了個半吊子而已,因此更是放下心來。
孫靈陌走到屍體旁邊,拿過一個鑷子,擡起呂如萱的下巴,把她鼻子裏的水草夾了出來。仔細看了看,說道:“是溫絲草。”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仵作,說道:“據我所知,護城河裏有百葉、水丁香,甚至還有紅荷根,可唯獨就是沒有溫絲草。不知閣下是在哪個池塘裏随便撈的,未免也太粗心了些,既然作假,為何不将事情辦得嚴謹些呢?”
仵作心裏一緊,暗道糟糕。都怪當時事情太過急迫,未曾細想便讓人随便找來這些東西,以為糊弄過去就算完了,誰知今日竟會被人看出破綻,真是百密一疏。
孫靈陌又把呂氏姐妹的雙手一一攤開,仔細看了會兒,說道:“若是不幸溺水之人,由于在水中極度痛苦,勢必會慌忙掙紮,兩手亂抓亂拽。護城河裏又多水草,不可避免會劃傷手心。可她們二人雙手完好無損,完全不似曾在水下掙紮過。”
她折起呂如萱的袖子,拿出一瓶白醋倒在紙上,以紙去敷紅色屍斑處,片刻後除去,拿過一條幹淨手帕輕輕一擦,紅色痕跡盡除。她用同樣的辦法把呂意萱身上畫的紅斑也全部抹去,說道:“由于水流沖擊和水壓作用,兼之河水冰冷,水內氧氣會少量滲入皮膚血管,使屍斑呈淡紅色,久久不去。”擡眸看着仵作:“她們二人身上的紅斑,也是你想辦法畫上去的。”
仵作一個激靈,忍不住打起顫來,一顆頭顱越來越重,不敢再擡頭。
孫靈陌差不多驗過屍體,把情況都一一說了。趙辰軒會意,對堂上的府尹道:“勞煩大人把鮑敏叫來,我有話與他當堂對質。”
董才新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讓衙役去拿鮑敏。
等了很長一會兒,鮑敏才終于被拘來,捉他的衙役被打得臉上挂了彩,全都捂着眼睛呼呼喊痛。鮑敏不停嘶叫着,嘴裏污言穢語不斷。等入了堂,看見趙辰軒站在那裏,吓得瞬間跪了下來,結結巴巴道:“皇……皇……”
韋德上前一步斥道:“吵嚷什麽!府尹大人還未說話,有你說話的份嗎!”
鮑敏只好緊閉雙唇,不敢再輕易開口了。耳中聽得皇帝問他:“鮑公子,你可認識呂如萱、呂意萱二人?”
鮑敏立馬否認:“不認識!”
“那不知你臉上的傷痕是怎麽來的?”
“練武時被劍所劃。”
“刀劍無眼,倒是說得過去。”
趙辰軒看向一邊的孫靈陌,孫靈陌便拿了一瓶堿水,将手帕浸濕,走到鮑敏身邊,在他右臉傷痕上擦了一把。鮑敏舉手将她擋開,怒道:“臭丫頭!你想幹什麽!”
趙辰軒道:“她是我帶來的人,”眼神淩厲地看向鮑敏:“閣下有意見嗎?”
鮑敏登時不敢再說什麽了。
趙辰軒等他臉上被堿水擦拭過的傷痕慢慢變色,回身走向呂意萱,将她發上一根簪子拿了下來,說道:“這對雙生姐妹自小就感情深厚,什麽東西都愛用一樣的。她們發髻相同,妝容相同,所穿衣物相同,鞋襪相同,腕上的手镯也是一樣,簡直就是臨水而照的一對影子。可唯獨只有這支簪子,為何呂如萱發上的會憑空消失?”
他低頭看向鮑敏,說道:“鮑公子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當天晚上你将二人擄走,她們拼命掙紮,情急之下,呂如萱拔下發上銀簪,在你臉上劃了一道,你大怒,伸手去揪她頭發,奪過簪子刺入她喉中,使她當場氣絕身亡。”
“我……”鮑敏已經吓得渾身發抖,滿目驚恐地看着趙辰軒,不明白他怎麽會把事情說得這麽清楚!
趙辰軒繼續道:“這簪子上塗了顏料,一旦遇堿會呈灰綠色。”
他用利刃把簪上的顏料刮在一張紙上,将堿水倒上去。只見紙上顏料果然慢慢變成了灰綠色,他繼續道:“這根簪子已經很舊了,顏色開始剝離掉落。當呂如萱拿它劃傷你的臉時,一部分顏料浸入你的肌理,故此方才用堿水擦拭才會變色。”
鮑敏心下一驚,立即拿手擦了下臉上傷痕,放在眼前看時,果見指上淡淡染了些灰綠色。
趙辰軒走到呂如萱屍身旁邊,說道:“她腦後頭發稀疏,頭皮腫脹,便是你當時揪拽所致,”把她的頭發扒起來,攏到頭頂,露出腦後發下一點兒渾圓的傷口:“發簪被你刺入以後,從喉嚨一直貫穿到腦後,想來仵作不曾看到這個傷口,故此遺漏下來,未曾處理。”
鮑敏再也冷靜不下來了,反駁道:“不是的!我沒有殺她!你們沒有證據說是我殺了她!
趙辰軒道:“你右臂上的疤痕便是證據!”
鮑敏一驚,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趙辰軒道:“呂意萱口內舌頭幾乎咬掉了一半,那是她在被辱之下欲咬舌自盡所為。你興致正濃,不想讓她死,就松了只手把她的嘴掰開。她左手得以自由,就往你右臂上抓了一把,抓出了五條血絲。所以她左手甲縫裏才有會血絲。你在吃痛下去掐她脖子,直到她窒息而死。這就是為何呂意萱的屍首面色要微微發紅的緣故。仵作雖能替你将她脖下的指印處理掉,卻沒辦法處理凹陷下去的肌膚,便索性毀壞了她的脖頸,造成屍首落在水中被動物啃食的假象。”
他看向鮑敏,說道:“若鮑公子說我是在胡言亂語,不妨給大家瞧瞧你右臂上到底有沒有疤痕。若是沒有,我立即向你賠罪。”
鮑敏早聽得目瞪口呆,他怎麽會說得一絲不差,簡直像親眼目睹了事情發生一般,實在讓人恐懼。
董才新時刻注意着皇上臉色,見事情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忙朝衙役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朝鮑敏走過去,一人捉住他雙手,一人将他上身衣物扒了下來。
聽審群衆全都伸長了脖子朝裏看,果然看見此人右臂上不多不少五條抓痕。
“大膽狂徒!”董才新一拍驚堂木,厲聲怒道:“天子腳下,竟敢強搶良家婦女,草菅人命,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鮑敏早被這一連串變故吓得懵了,只能仗着自己司徒府大公子的身份在堂上撒氣潑來,對府尹吼道:“我就是殺了人又能怎樣!不過是兩個賤民,死了就死了,我看誰敢動我!我父親乃當朝一品大司徒,兩朝護國元老!後宮裏代掌鳳印的舒貴妃是本公子的親妹妹,一直以來深受皇上寵愛!你們全都活膩了是不是,連本公子都敢抓!”
董才新冷哼一聲:“我是沒資格處置你,難道皇上也沒資格嗎?待我禀明了聖上,再處置你這不忠不義,寡廉少恥,禍國殃民之徒!”
鮑敏此刻才意識到今日府尹之所以變了個人似的敢來拿他,全都是仗着皇上站在堂中的緣故。眼見衙役氣勢洶洶就要過來鎖他,他一個蜜罐裏長大的草包,哪裏受得了牢獄之苦。一時間再也顧不得其它,朝着趙辰軒大喊一聲:“皇上!”
他站起身,直奔趙辰軒而去,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悲聲求道:“皇上救我!看在妹妹的份上,求皇上一定救我啊!不過就是兩個賤婢,殺了又能如何!是她們動手在先,若她們乖乖聽話,我何以會取她們性命!”
鮑敏這幾聲“皇上”叫得又兇又急,韋德根本阻攔不住。此話一出,衙內衙外先是靜了幾秒,而後突然騷動起來。
衙外百姓見來給呂孝廉主持公道的竟然是當朝皇帝,一片轟然後紛紛跪倒。衙役們勉力維持秩序,收到消息的皇宮侍衛很快持劍而來,奔入衙內護在趙辰軒兩旁。
鮑敏被人拉開幾丈遠,見如今情勢,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噤了聲不敢言語了。趙辰軒冷冷看他一眼,淡聲對府尹道:“将鮑敏交予大理寺看管,論罪而處!”
府尹叩首答應,遣人将鮑敏帶走。鮑敏吓得大哭起來,被衙役強行拖走時,他如殺豬般大吼大叫起來,伸手指着孫靈陌,咬牙切齒道:“都是你!你這臭丫頭三番兩次與我做對,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等着,有朝一日,我定要讓你死在我的手裏!”
他面目猙獰,字字泣血,吓得孫靈陌往後退了退。
手上一熱,趙辰軒卻把她的手拉住了,他扭頭看她,手下用力,安撫似的捏了捏她,輕聲道:“你別怕。”
外頭的百姓又是一陣騷動,似乎有人高喊了一聲“皇上聖明”,接着更多人跟着高喊“皇上聖明”,邊喊邊朝地上磕頭。
呂氏姐妹一案總算是塵埃落定,呂孝廉感激皇上恩德,也要跪下去磕頭。趙辰軒将他扶起,往日裏冷得如萬年不化的冰雪般的皇帝,如今卻是緩和了臉色,安慰了這老伯兩句,又吩咐府尹好生安置他。
一片混亂中,趙辰軒帶着孫靈陌坐上馬車,在百姓的一路叩拜中回了皇宮。
孫靈陌聽着外面的聲音,想到史書上寫昱成帝時總是不吝褒獎,如今才切切實實感受到,作為皇帝,他确已盡了自己最大努力,有他在,是中原百姓之福。
她正想着,突聽他道:“朕倒不知,你于驗屍一事也有研究?”
她就說:“驗屍也是醫術裏的一類,我曾找過幾本書看。”
他一笑:“知道你聰穎,卻不知是如此聰穎。”
他把方才的事情完全歸功于她,對她道:“你幫朕這麽大的忙,可想要什麽賞賜?”
她沉默片刻,說道:“冷宮裏有位姓唐的姑娘,你能不能把她放出來?”
他面上起了惶惑,問她:“姓唐的姑娘?是誰?”
後宮裏那麽多女人,他早就把許多人的名字忘了。
她就說:“是唐攸寧,當日被指認謀害了舒貴妃腹中皇嗣,本是要處死的,是你饒了她一命,把她打入了冷宮。她肯定是被人陷害的,你能不能……”
趙辰軒這才恍惚有了點兒印象,沒等她說完,打斷她道:“許多事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她身上還有謀害皇嗣的罪名,沒找到證據證明她清白以前,她只能在冷宮。”
孫靈陌就不說什麽了。趙辰軒握了她的手,說道:“靈陌,我是問你想要什麽,沒讓你去幫別人。”
“我什麽也不缺。”她說:“金銀珠寶,绫羅綢緞,不管是名聲還是財富,我想要了自己會掙。”
他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手下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說道:“是,朕的孫大夫,向來極有本事。”
車輪碌碌中,他突然傾身,吻住了她。
馬車帶着他們在百姓叩拜中沿街而去。
西面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邊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