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56 章 宮裏的姑娘哪個不想做皇……
當晚, 孫靈陌背着藥箱去了掖庭。月上中天,已經将近子時。宮裏其它地方都相繼滅了燈,可掖庭裏的燈火依舊點着, 照出裏面不停勞作的人影。
她走到門口, 看見兩個宦官正擡着擔架往外走,上面躺着奄奄一息的常英。
她過去問道:“你們這是要把他送去哪兒?”
個子稍高些的便道:“這人已經死了, 得趕緊扔到亂葬崗去。”
孫靈陌看了眼常英起伏的胸口,說道:“怎麽可能已經死了,他還在喘氣啊。”
“孫大夫, 這家夥得了瘧疾, 就是不死, 也是丢了半條命了。再不擡出去把這的人都傳染了可怎麽辦?奴才們也是按上頭的吩咐辦事兒,還請孫大夫體諒。”
孫靈陌道:“你們給我一天時間,如果我治不好他的病, 到時候随便你們把他扔去哪兒。”說着掏出幾兩銀子分別塞在兩個太監手裏:“還請兩位給我個面子。”
錢這玩意兒果然是好東西,走哪兒都能用,幹啥都能使。倆宦官把銀子拿在手裏掂了掂, 發現簡直抵得上自己半年工錢了,便也沒再說什麽, 擡着常英又回去了。
孫靈陌跟進屋,等兩個宦官走後, 撐起常英的眼皮看了看,按了按他頸下脈搏。還好人并沒有病入膏肓,只是一時氣沒喘勻暈了過去。
她拿出銀針,刺入常英耳後,一灘血立即直噴而出。
常英睡夢裏只覺刺痛難耐,忍不住“哎呦”一聲, 驀地睜開了眼睛,大喘幾口氣。等發現自己還活着,他扭頭看向救命恩人,聲若蚊吶般叫了聲:“孫大夫?”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虛弱道:“真想不到,你就是皇上從宮外請來的那位神醫。”
孫靈陌道:“我也想不到你賭錢都賭到掖庭裏來了。也是你走運,有個好親戚,給你撿回了一條命。”把他的袖子捋起來,開始給他施針。
房門突然吱扭一聲被推開,一個綠衣宮女提着堆藥材走進來,看見常英還好端端躺在床上,不由松了口氣。未及說話,倒是常英先開口問:“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那宮女道:“我聽說你病得很重,來看看你。”
常英道:“別人都千方百計躲着掖庭,你倒好,主動跑過來了。還不快回去,當心被管事嬷嬷發覺,看不打斷你的腿!”
“好歹咱們都是伺候過謹嫔娘娘的人,你如今這個樣子,我怎能坐視不管!”
“你這丫頭就是不知道教訓,還提謹嫔那個喪門星幹什麽!”
“你分明比誰都清楚,依着咱們娘娘的心性,哪裏會下得去手。那些蓮子是舒貴妃硬要拿去,又不是娘娘逼她拿的!”
“行啦行啦!”常英不耐煩地打斷她:“藥放下就趕緊走吧,當心惹禍上身。”
宮女見孫靈陌在,料定常英這條命算保住了,便把手裏拎着的藥放在桌上,客客氣氣施了一禮,轉身走了。
孫靈陌聽他們的對話,想起那日在冷宮裏看到的吹笛子的病弱美人,向常英問道:“你以前是伺候謹嫔的?”
常英卻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說道:“孫姑娘,不是我說你,在這深宮之中,人人只求自保。至于旁人,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就算哪天突然就暴斃身亡了,也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遇見事兒了,哪一個不是躲得遠遠的,生怕牽扯到自己。你這丫頭倒好,上趕着往上湊!”
孫靈陌冷聲一笑:“我說什麽了,不就是問了句你在哪兒當過差。不樂意說就算了,至于教訓我嗎!”
常英忙賠了個笑,說道:“您看我,平時教訓人教訓慣了,一時沒收住。”
孫靈陌把他手臂上的銀針一一拔下,又從藥箱裏拿出個小瓷瓶,囑咐他每天把藥水擦在額頭上。
離開掖庭的時候,她忍不住朝裏張望一眼。裏頭陰風陣陣,光影昏黃,身着灰色衣衫的宮女在嬷嬷役使下漿洗衣物,兩只手泡得紅腫不堪,幾乎看不到原來的樣子。太監都站在不遠處舂米,不過稍微停下來揉了揉肩膀,背後便挨了一鞭子。
她趕緊回過頭去,匆匆小跑着離開。
轉眼間入宮已經七七四十九日,孫靈陌記得清楚,皇上的藥已經吃完,今天該請她前去施針,清除殘毒。
她把準備好的財物分別放在陳皮和杜衡屋裏,等完成一切,背着藥箱去了淵和殿。
恰逢永安城周邊來了幾位官員進京述職,正在書房裏面見皇上,她只能先在外面等一會兒。
書房的門關着,起先聽不清裏面在說什麽。她抱着藥箱站在外頭,秋日寒涼,長時間一站,她身上不免冷了起來,站在殿前瑟瑟抖個不住。
時不時有橙衣宮女捧着茶盤低眉垂首經過,有嘴碎的忍不住跟同伴交流一下,後宮誰誰誰為了見皇上一面新近又作了什麽妖,誰誰誰不自量力敢欺負到容妃頭上惹得龍顏大怒,誰誰誰自從被皇上禁足便心灰意冷,只是不知吃了什麽藥,身子卻是一天天地好了起來。
過有半柱香時間,書房裏什麽東西一碎,緊接着就是趙辰軒生了怒的聲音傳了出來:“為什麽現在才報!”
官員們在說什麽她聽不清,隔了一會兒,趙辰軒冰涼砭骨的怒罵聲又傳出來:“救濟糧都喂到狗肚子裏了是不是!”
“朕限你們三天時間,查明此事!”
“鮑大人,此事由你全程督查。”
“再有一個荒民因領不到救濟糧而死,你們幾個這腦袋就不用要了!”
孫靈陌豎耳聽着屋裏的動靜。平心而論,趙辰軒雖然在女人一事上有些昏了頭腦,可他在位期間,政績斐然,把一個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是個切切實實的好皇帝。他這一生,或許有對不起的人,可他從沒有對不起過他的天下蒼生,黎民百姓。
又等了一會兒,書房的門被打開,鮑中延帶着那幾個被罵得滿頭冷汗腳步虛浮的官員走了出來。經過孫靈陌身邊時,鮑中延還特地停了下來,對她拱手道:“孫神醫上次救治了我那個不肖子,老夫一直銘記在心,在這裏謝過孫神醫。”
孫靈陌躬身回禮道:“鮑大人客氣。”
鮑中延生的兒子女兒都不怎麽樣,可他為官高潔,人又正直,一生清正廉明,孫靈陌不免對他尊重些。他帶笑又對她微微颔首,轉身帶着那幾個官員走了。
韋德從書房裏出來,停在孫靈陌面前,看到她凍紅了的耳朵,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孫大夫,你也太猴急了,奴才都沒去叫你,你倒是自己來了,白白地在外頭吃了這麽多冷風。”
孫靈陌見他臉上的笑容十分不懷好意,便道:“你什麽意思啊?”
韋德還是笑:“孫大夫別掩飾了,這種事奴才見得多了。不過也對,宮裏的姑娘,哪個不想做皇上的女人。”
這句話成功把孫靈陌氣得一笑,她過來得早些,無非是自己一向有早到的習慣,以防誤了給皇上解毒的最好時機,韋德卻說她是挖空了心思想做皇上的女人。
“皇上身邊的人就是不一樣,自以為是得厲害。”
孫靈陌尖酸刻薄道:“我告訴你,從始至終我只把皇上看成我的病人,沒有過任何非分之想。他長得再好看,權利再大,于我不過是個有婦之夫而已。你瞧瞧後宮那些女人,一個個過得有凄慘。除了容妃,哪個不是在守活寡。說起來她們又有什麽錯,誰不是爹生娘養的,在家裏過着千嬌萬寵的日子,進了宮,本以為是能青雲直上,一生無憂,誰知是過來做了寡婦,一輩子可能都睡不到皇上幾次……”
韋德憋得臉紅脖子粗地咳了幾聲。
孫靈陌沒注意到他暗示,繼續道:“咱們這個皇上,于國家大事上一點兒都不含糊,是千年難遇的好皇帝。怎麽偏偏就不體諒體諒後宮女子寂寞難耐等他盼他的心思呢?不是都說做皇帝的要雨露均沾嗎,怨不得他沒有兒孫福,原來是癡情惹的禍。若他果真是不喜歡那些女孩,放她們自由不好嗎,何必囚着她們一生,當花瓶一樣地擺在宮裏……”
韋德死命地咳。
“唉,可憐那些女子終日被鎖在宮裏,看着春去秋來,秋來冬去,不覺哪天白了頭,過得今夕是何夕都記不清了,多慘啊。皇上耽誤了這麽多女子的青春韶華,也不怕下輩子投個女胎,嘗盡被男人冷落的滋味。”
“孫靈陌!”
背後突然響起一人強忍怒意的聲音,一時間如春雷咋響,把她劈了個外焦裏嫩。
她暗暗罵自己一聲“該死”,硬着頭皮轉過身來,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瞥眼瞧見不僅是趙辰軒,他身後竟還站着五六個大臣,面上都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半張着嘴巴盯着她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大夫。
她一時間面如火燒,方寸大亂,在趙辰軒寒冰般的目光下埋了頭去。
臨走臨走,怎麽還丢人丢到姥姥家!都說伴君如伴虎,她今天被聽去了這樣一番話,要是不走,腦子更是要搬家了。
“孫大夫好一張利嘴,”趙辰軒的聲音冷得如數九寒天的冰雪:“沒去說書真是可惜!”
她急出一腦門子汗,閉着嘴巴不敢言語。
耳邊又聽得趙辰軒道:“剛才不是挺能說嗎,怎麽現在成啞巴了?”
孫靈陌無奈硬着頭皮道:“奴才該死,想來是近日念着皇上龍體,看書看得晚了些,神思混沌得厲害,這才胡言亂語,不知所謂。方才那話并非出自奴才真心,皇上是得道明君,千古一帝,向來寬宏大量,輕易不與小人一般計較。奴才對皇上的敬仰,真如滔滔江山,連綿不絕……”
那些大臣們本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如今聽她轉眼扣了頂如此大的帽子,馬屁拍得是得心應手,都忍不住低頭笑了。
趙辰軒聽得嘴角抽了抽,冰冷的目光籠在孫靈陌身上,讓她脊背一陣發涼,不知他此刻是在尋摸着,等她把他治好,是砍了她的頭呢還是要把她五馬分屍。
正擔驚受怕着,卻聽趙辰軒道:“果然是伶牙俐齒,”似乎是被她氣得笑了笑:“起來吧。”
她大呼口氣,起身時發覺膝蓋都軟了,半晌才站穩腳跟。
趙辰軒遣散大臣,将她帶進屋中,衣袍一擺坐下了。孫靈陌以為事情就算揭過,剛要前去為他診脈,卻聽他道:“依孫大夫高見,朕下一世應投到哪戶人家做女兒,方能替後宮那些女子出這口惡氣?”
孫靈陌苦澀一笑:“皇上萬歲,這輩子活都活不完,怎麽會死的嘛。”
趙辰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