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拐了個小神醫 — 第 52 章 你吓着她了
豈料第二天, 姓李的員外竟然跑了,連句騙人的話都懶得留下。裴韓氏等待情郎八擡大轎從京城浩浩湯湯來娶她的幻想瞬間破滅,只得認命嫁給了村口的裴二牛。
事隔這些年, 裴韓氏竟還清清楚楚記得李員外曾提過一兩句的京城府宅住址。到了那兒, 她硬拉着自己女兒從日出東方一直跪到斜陽脈脈,請求府上能行行好收留他們。
李員外隐隐知道來者定是不善, 連個面都不敢出去露,遣了家丁要把她們攆出去。誰知那敗家老娘們李甄氏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大發善心把兩人留下來, 做了粗使仆役。
李員外聞言氣呼呼想來親自攆人, 誰知一見那裴韓氏, 發現她竟比十年前更多了幾分風韻,絲毫看不出人老珠黃之态。再跟自己結發妻子兩相比較,更是覺出裴韓氏的勾人來。
自古食色性也, 李員外一捋胡須一點頭,也就沒說什麽了。況且他見裴韓氏身邊的小女孩不過只五六歲,與他八竿子打不着, 便也不怕裴韓氏會翻起什麽風浪。
裴尺素自小随了母親,生得一副妩媚嬌豔的模樣。李員外家有兩位公子, 大公子看尺素生得好看,心生歡喜, 總是對她多加照顧,三不五時來幫她打水劈柴,漿洗衣物,有了什麽好東西也盡給她留着。那二公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混球,整日裏盡會拿架子欺負裴尺素,常常大半夜地敲開房門讓她給自己做宵夜吃。裴尺素背地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可一擦幹眼淚,還是忍不住朝二公子李忌言那邊打量,幻想自己也能跟那些女孩兒一樣,同他一起玩捉迷藏。
寒來暑往,冬去秋來,眨眼間十幾年過去,兩個公子都到了議親的年紀。李甄氏逼着大公子求娶宣奉郎家的千金小姐,那位小姐一張面皮長得不差,李大公子也就答應了。
成親後第三日,李大公子要收裴尺素做妾。裴尺素不願意,他便要用強。
李忌言從窗戶裏看見,抄着塊磚就奔了進來,一磚頭悶下去,把李大公子打得癱瘓,從此卧床不起。
宣奉郎家的小姐見自己郎君已成廢人,在府裏大鬧一場,領了和離書回去了。
李忌言瞞着裴尺素的事,只向父母告知是自己與兄長生了口角,急怒之下才做了糊塗事。李氏夫婦痛哭一場,因李忌言成了他們唯一可依靠的人,也生不出什麽怨恨來了。
裴尺素卻是日日憂心,深怪自己害得大公子如此。本欲離府,李忌言卻向她坦白了心跡,賭咒發誓要娶她做正牌夫人。
二人從此瞞着李府衆人私下裏密會起來。
好景不長,一日午夜,李甄氏突然發了癔症,起床跑到院子裏神神叨叨念了一段經文。待回屋時,又迷迷糊糊走錯了路,去到了自己小兒子房前。
屋內隐隐傳出嬉笑聲,将李甄氏徹底給笑醒了。她探過身去,透過門縫往裏看,發現裴尺素正依偎在自己兒子懷裏,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談情說愛得正起勁。
李甄氏雖有些生氣,可也不過是皺了皺眉頭。自己兒子血氣方剛,看上一兩個丫鬟很正常,回頭撥了給他做侍妾便罷了。
她正要走,卻聽屋裏傳出幾句讓她再也開明不起來的話。
“最近我這心裏總不安生,好幾回夢見你大哥清醒了,把實情說了出來,”裴尺素靠在李忌言懷裏,擔心道:“那日你實不該如此沖動,為了我下這樣狠手,那可是你親哥哥啊。”
恍若晴空裏一個霹靂,打得李甄氏心口巨痛,腳下不穩,直要背過氣去。她想沖進去把裴尺素這賤人活活打死,可想了又想,卻又轉過身來,直奔自己丈夫今晚宿歇的書房。
孰料這霹靂竟是一個接着一個,她站在書房門口,豎耳聽着裏面不停傳出的女子嬌喘之聲,一張臉迅速地漲紅起來。
她雖是封建綱常倫理教養下長大的,思想卻不走尋常路地有些前衛,在這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必須從一而終的年代裏,她逼着李老爺堅決貫徹執行一夫一妻制,嫁入李府幾十年來,她自認把丈夫訓導得服服帖帖,除了她之外從不敢正眼看別人。可是如今,這老頭子竟然背着她做出這等無恥之事,還堂而皇之地把淫/婦帶到了家裏。
李甄氏越想越氣,毫不猶豫伸起一腳把門踹開了,想要看看是哪個淫/婦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給她戴綠帽子。
然後她看到,床上那衣衫不整的女人竟是裴尺素她娘,裴韓氏!
李甄氏剎那間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好一對不知禮義廉恥的母女,小的害得她大兒子卧床不起,大的爬到了她丈夫床上。好得很,實在是好得很。她是瞎了眼,迷了竅,才把這對母女引入家門。
李甄氏歇斯底裏大鬧了一場。
當天晚上,裴韓氏被李員外賜了條白绫,自缢在院中的老槐樹下。
李甄氏本欲殺了裴尺素為自己兒子報仇,無奈李忌言以命相逼,這才留了她一命,把她毒打一頓後趕出了門去。
嵇采岚聽完一整個故事,幸災樂禍地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直起身道:“可真是一對喪門星,把人好好一個家搞成了這樣。”
秦洛道:“你又氣什麽,你沒嫁到他李家是老天有眼,不然就他們家這點兒腌臜事,遲早把你折磨死。”
嵇采岚心裏果然好受了些,情緒慢慢地高漲起來。
秦洛又去看一邊的孫靈陌,帶着笑問她:“小美人,你這幾天三番兩次地出宮來,可是太想我的緣故?”
孫靈陌等嵇采岚起身去了後院,這才對他道:“是,我實在是想死你了,洛大美人。”
秦洛無奈一笑,漫不經心地晃着折扇。
孫靈陌轉着手裏的茶杯,踟蹰一會兒,問他:“聽說在任素瑤之前,疊煙閣有位花魁,長得真正稱得上一句傾國傾城,多少世家子弟千金散盡,只為了能看她一眼。”
秦洛面色果然在她的話裏僵了下來,手裏的折扇也停住沒動。
孫靈陌繼續道:“上次鮑敏鬧事,說那位花魁名為錦婉。她本在疊煙閣裏待得好好地,後來突然消失,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可是這麽一位絕代佳人,在疊煙閣裏不用陪客就能日進鬥金,她能為了什麽才會突然消失?”
秦洛唇角微動,轉了眼珠來看着她:“你說能為了什麽?”
“既是佳人,故事裏總是要有英雄的。”孫靈陌也看着他:“美人會心甘情願消失,自然是因為被英雄藏了起來。”
秦洛面色淡淡:“你見過她了?”
“見過,确實是一個豔絕天下的美人,怪不得能在宮裏把皇上的心栓得那麽牢。”孫靈陌似笑非笑:“她一個妓/女出身,在宮裏卻勢力頗多,我真是不得不佩服她。你常來疊煙閣消遣,在她沒走之前,肯定也常見她吧。”
秦洛眼中逐漸浮出掩飾不了的怒意。
孫靈陌一笑:“看來你跟皇上之間,她到底還是選了皇上。”
秦洛面色更冷,目中風波湧動,似是想起了什麽。
“那位錦婉姑娘不愧絕色,靠着一張臉成名,又靠着一張臉把成名的痕跡完全抹去,搖身一變,成了枝頭上清清白白的鳳凰。”
孫靈陌從椅子裏站起來,慢悠悠道:“告辭了,洛美人。”
“你最好別動她。” 秦洛突然道:“我雖不知她對你做了什麽,可我也奉勸你一句,你不是她對手,最好是吃了這個啞巴虧。她一張臉是殺人利器,你一旦跟她作對,只要她略在他面前哭一哭,掉幾滴眼淚,你的性命就不保了。”
孫靈陌冷笑一聲,說道:“誰說我要動她了。洛美人,你是關心則亂吧。”
她舉步出了疊煙閣,仍舊回了宮裏去。
她對容妃的身份只是懷疑而已,不曾想,竟然真是疊煙閣曾經的頭牌,陳錦婉。
一個皇帝竟然娶了個青樓女子為妃,這件事若傳出去,得是多大的醜聞。可以想見,趙辰軒當時迎她入宮的時候,要受多大的阻礙和反對。他定是費盡了心機,挖空了心思,千辛萬苦才替陳錦婉僞造了新的身份,把她過去一切痕跡全都洗幹淨,這才迎了她入宮。
杜衡曾說,容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一塊肉。當時她還不明白,現在才真正知道,趙辰軒對陳錦婉是怎樣的感情。
那是寧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風險,也要娶她為妻的深愛。
史書上說,趙辰軒終身只寵愛一個意妃,寵愛到對後宮其她妃子全都不聞不問的地步。文字會有錯誤,她親眼所見卻不會錯。趙辰軒後宮裏,沒有意妃,只有一個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容妃。
她不欲與人作對,可容妃欺人太甚,她不得不反擊。既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将來若是查出是她下了毒,或許會有一場潑天大禍。可那個時候,她應該早就已經遠走高飛,不怕會死在他的手裏。
她這樣想着,給自己鼓氣般,緊緊握了握拳頭。
黃沣上次被打了二十仗,一直到今天傷口才不痛些,走動時也輕便了。只是還未好全,今日去搬花草,動作一大,背上傷口就又如針紮般疼了起來。
他本以為此事就算過去,誰知午後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正打盹時,太後身邊的人把他叫了去。
他戰戰兢兢地來到壽興宮,跪在地上給太後磕了個頭。
太後一雙鳳眸無比寒涼地朝他看了過來,說道:“就是你忘了給皇帝服藥,害得他毒性發作?”
黃沣通體冰涼一片,腦門上又潺潺掉下汗來,身子俯得更低,說道:“太後饒命,奴才是一時不慎……”
“一時不慎,此事就算過去了嗎?”
太後面色冷肅,聲音放得低沉:“你一個一時不慎,害得皇帝差點兒出了大事。若人人都與你一般,犯了錯用‘一時不慎’四個字就能逃得過去,這宮裏豈不人人都要‘一時不慎’。有你這樣的奴才在禦前,哀家怎能放心!”
她叫來了李福祿,讓他去把禦前伺候的奴才宮女全都叫了過來,圍站在黃沣周身,又叫來兩個宦官,讓他們就在院裏當着衆人的面仗殺黃沣。
幾仗下去,新傷牽連着舊傷,疼得黃沣張嘴嚎哭起來。
孫靈陌正背着藥箱來給太後請平安脈,遠遠地就聽見一人凄慘無比的嚎叫聲。她進了院門,擡眼看見黃沣背上已被打得淋漓一片,血肉跟衣裳糊在一起,鮮血從背上流下來,滲進青磚地裏。
她不由一陣反胃。她生活在和平富饒的年代,平時誰誰被誰扇了一巴掌都能上社會新聞,哪裏又曾見過這等慘烈的場面。
她嗓子發緊,眼前一陣陣發暈,一步重似一步地跑到太後面前,跪下道:“太後,皇上已經處罰過他了,您何必又生這麽大氣,不值當啊!”
太後柔和了神色,看着她道:“孫大夫不用多管,這種不好好做事的奴才,留着都是禍害,不如打死。”
孫靈陌道:“太後,您吃齋念佛,是個最慈心的,就饒他一命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孫大夫,哀家一向喜歡你,知道你最是個聰明伶俐的,怎麽今天反糊塗起來。他一個奴才,命比蟻賤,你替他求饒做什麽!”太後略有生氣,微蹙了眉心道:“今日哀家是一定要打死他的,他不死,其他那些奴才只會越發沒規矩!”
孫靈陌求饒不成,無力地擡頭去看院裏的黃沣。黃沣疼得冒了滿頭冷汗,嗓子已喊得嘶啞難聽,到最後只能從嗓子眼裏發出極微的聲音。那些奴才分站兩邊看着他,有的面目麻木,有的閉着眼睛不敢再看,有的被吓出了一身汗。
眼見着黃沣就要被活活打死,突聽宦官高喊:“皇上駕到!”
少頃,一身暗黃色龍袍的趙辰軒從院外舉步而來,那些奴才們紛紛跪倒一地,高呼萬歲。等他進了大堂,行刑的宦官從地上起身來,繼續揮着長棍朝黃沣身上一下一下打着。
趙辰軒在太後左首邊坐下了,他本是下了朝過來請安,不想會看見這一幕,便對太後道:“那奴才朕已經罰過他了,母後又何必動怒。”
太後道:“哀家與你說過許多次,為人君者,不可心慈手軟,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誰知道黃沣是不是受人指使,這才故意辦砸了差事。以防萬一,還是打死得好。”
趙辰軒略擡了頭去,看向正跪在旁側,驚恐地睜着一雙眼睛去看黃沣的孫靈陌。
她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吓,一張小臉上開始滲出了細汗,泛着不正常的白。唇上也沒了什麽血色,兩只眼睛裏瞳孔渙散,薄薄地泛着一層水光。兩只手按在地上,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什麽,在微微地發着顫。
趙辰軒就想,她是個大夫,平日裏救死扶傷,是救人的。如今讓她看着殺人,她自然是害怕起來。
他心裏就柔軟了些,沉吟片刻,扭頭對太後道:“還是算了,他的身家來歷朕已經調查過,沒有問題。”
太後不解道:“一個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皇上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優柔寡斷?”
“母後,”趙辰軒略瞥了孫靈陌一眼,嗓音沉沉:“你吓着孫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