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初戰

夜幕低垂，村中的燈光慢慢掌起，聽遠處忽傳馬蹄喧嚣，啼聲铮铮，愈近愈切，三輛馬車夾塵駛來。停馬，領頭下來一人壯如牛，上身肌肉凸顯，手拖一柄巨錘，開嗓，聲音響如洪鐘。

“杏黃村村長何在？！”

村民驚駭，以為是土匪！雖人境之內，大小地境俱有官府兵力，但郡縣之間村落散布，安保難以健全，匪徒橫行鄉裏也非異事。

“我們乃鐵壁傭兵團！特接讨伐妖獸一事，前來解困，大家勿驚。”鐵牛從馬車上下來，把熊力擠到一邊。

“啊，是諸位壯士，有失遠迎，請多多擔待。”人群中走出一個年紀稍長，體格卻依舊健壯的長者，“我便是本村村長，還請各位屋內一敘。”

……

“什麽？豬妖跑了？”

村中的會議大廳，村長與幾名村中長者向傭兵團的幾位詳盡闡述具體情況。

“前兩天夜裏，我們村頭正對着的林裏突然傳來激烈的動響聲，其中能分辨出有許多野豬的嘶叫聲，還有莫名兇猛的咆哮聲。于是我們便紛紛掌起燈燃起篝火，将整個村子照亮。村裏年輕力壯的都聚到村口，架起鐵籬笆，老的小的就待在屋裏。那聲響持續了大半夜，直到後半夜才慢慢安靜下來，但那安靜又安靜得可怕！那夜就沒幾個人能睡得了覺的，我們幹脆就直接熬到了天亮。等到正午，我們才組織了一些有膽量的壯年進林探查，這便發現林中許多血跡，而且這些血跡都大體上向一個方向延伸，遠離我們村子的方向。”

“所以你們就斷定豬妖它們逃跑了？”熊力疑惑道。

“嗯，因為之後的一段時間，村裏、田裏一直很安生。雖然沒人再敢獨自進林子。”

“那吼聲你們知不知道是什麽獸類發出的聲音麽？”冷羽落故作低沉問道。

“分辨不出，像虎之類的，可吼聲異常之大，我們都能聽得清。”一村民答道。

“雖然如此，但傭兵公會的規矩，村長以及諸位應該清楚。”

“這個自是明了，百分之六十的懸賞報酬用我們一分不會少。”

“哎，可是……”葉绫羅聲音剛起，便吸引了全場人的目光，誰曾想這樣的傭兵團中竟有如此可人。

“小冷，讓她說吧，都是一個團的人。”團長熊力勸道，但語氣上略有不快。

冷羽落不再阻攔。

葉绫羅雖戴着面紗，但語氣中已然顯出敬畏和膽怯：“這樣，不太好吧。”

“規矩就是規矩，我們的路費和這段時間的損失費，每天神經緊繃着的精神損失費，這個賠償已經很合理了。”熊力耐心地解釋。

葉绫羅不再說話，眼睛閃躲着衆人的目光。

“要不，咱就在杏黃村多待兩天，确認确認那些家夥跑了或者死了，也算是給咱們自己放個假，怎樣？”熊力突然提議道，目光掃了掃身後的衆人，尤其在葉绫羅身上多停頓了些許。團員俱點頭贊同。

“那就有勞各位壯士了，現在就給諸位安排房間。”

“不必了，吃喝管夠就行，我們幾個糙漢子在村邊紮兩個營，你給他倆安排住處便是。”熊力粗大的手指了指冷羽落和葉绫羅。

這是葉绫羅離家出走這些天第一次睡上真正意義上的床，開心得直接飛撲到床上，和結實的床板來了個劇烈接觸。響聲引來了剛剛領路的村民，冷羽落把他打發走了。

“我說，以後傭兵團對外的事，我們都少摻和，尤其是你。”冷羽落冷冷地說道。

“可是，團長不說我們是自己人麽？”

“團長，自是要有威信，對外的決斷要聽從團長的，有疑問，私下交流，懂？”

“知道了……”葉绫羅好不容易感到的開心勁，瞬間被冷羽落的冷淡沖垮。“那個，為什麽感覺你晚上說話總是冷冰冰的……”

“有麽？我不覺得。”

“哦。”小小聲。

“休息吧，我坐在客廳休息。”

“嗯……”

第二天一早，葉绫羅睡了一個懶覺，推開窗，太陽已經不能直視。冷羽落不在房間內，卻留了張字條：外出巡查，下午返回，你自修煉，勿擾！

看罷，葉绫羅有些氣惱，勿擾是什麽意思？意思自己還是拖油瓶？但轉念想想昨日追風豹的事，剛剛鼓起的氣瞬間就癟下了去。

村人送來了早飯，葉绫羅簡單吃了些便加緊修煉。

從日出到日暮，葉绫羅終得一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風情，沒有厮殺，沒有追捕，沒有能幹涉他們生命的憂慮，只需要考慮如何将生活過得更惬意。如果，她自己不是葉家的千金，她便喚作淩羅，在望川城與父母享受天倫之樂。有時她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家世承認自己的身份，只想變得普通，可太多的犧牲鋪墊出她的今天，她必須背負着家族命運而活。接受和面對，遠不如說出來那般輕松。

遠處傳來馬蹄聲，傭兵團的大夥已返回。鐵牛沒有參與探查，此時便同葉绫羅一同到村口迎接。

“看樣子，沒有什麽遭遇戰吧。”鐵牛觀衆人一身倦怠，臉上表露着失望，身上除了挂上一些草葉，完全沒有打鬥的痕跡。

“看樣子，野豬群撤得是真徹底，方圓幾十裏一點新鮮的豬毛都沒有。”團長熊力悻悻地說。

“有什麽收獲麽？這一天。”葉绫羅見冷羽落下車便很快迎上去。

“有，我去探查了那晚發生激戰的地方，破壞異常巨大，方圓數十米的地皮都被翻起，周遭的樹木上還有數道很深的利爪痕跡，被切斷的草木斷面平整，最重要的是……”冷羽落斷了一下，領着葉绫羅到一旁，“最重要的是，那裏還有十餘只野豬的屍體，惡臭異常。”

“這很奇怪麽？打的是豬群，自然有屍體，你不會還盼望着會有野豬回來收屍吧。”

“差不多。”

“哎？”

“森林之中，竟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敢靠近這片區域！要知道，林子裏食腐動物可不少，竟沒有一個敢接近，連蒼蠅都沒有。”

聽到這，葉绫羅也頗為震驚：“那你覺得？”

“數日之久，妖氣盤桓不散，其實力之強恐怕已是一只魔獸！等階在妖獸之上，即便不是，也恐已是半步魔獸階，這樣能以一己之力單挑以妖獸為首的種群也解釋得通了。”冷羽落頓了頓，“可為什麽這種級別的獸類會出現在綠光森林外圍？”冷羽落自語道。

“那，那萬一那只魔獸來襲村怎麽辦？”葉绫羅擔憂地問。

“不可能，第一，這個動機不成立，魔獸在獸族中已是一方之霸的存在，沒有理由襲擊一個普通的村莊；第二，如果它想襲村，早就已經動手了，而且就目前而言幾乎沒人能阻止。”

“你也不行嗎？”

冷羽落果斷地搖頭，“不行，如果真是魔獸，那麽這就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了。”看着葉绫羅滿臉憂愁，冷羽落将左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說：“能力不夠就別擔心那些超出自己實力範圍的事，好好修煉，努力變強，當你足夠強大，你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

是日夜，團裏的人圍坐在長桌前吃喝閑談，一個七人的小團卻使整個村夜晚的氣氛熱鬧不少。這時，村長領着人跑過來找到傭兵團的一夥，沒有絲毫鋪墊地說道：“野豬襲村了！”

衆人一驚，起身環顧四周。

“不是我們村，是我們下邊村，離這約八十裏路，我們收到了他們的緊急傳信。”村長補充道。

熊力頓時舒了一口氣，坐下來繼續吃肉。

村長眉頭緊縮，看了看前來報信的人，又看了看正在大口朵頤的熊力等人。“不知各位的契約能否再續？”

“那可不是你們村。”

“當然！”

熊力回頭看了看團裏衆人，除了冷羽落的鐵板臉，還有葉绫羅，其他人的臉上盡是躍躍欲試的神情。“村長，你們把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準備好。鐵壁傭兵團，出發！”

“走！”衆人齊聲喊道。

葉绫羅被這種氣勢驚到，有些愣神。若不是冷羽落拍她那一下，還不知道自己要在那傻站多久。

“看到了？這就是傭兵團。”冷羽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嗯！”葉绫羅快步跟上。

不帶辎重，馬車跑的奇快，八十裏的路，不出三十分鐘便趕到。從馬車上飛出一道淡白的光，那是傳信術的飛信。

“绫羅，你能出劍麽？”

“嗯？”

“你能出得了劍麽？”

葉绫羅猶豫了許久。

“如果不能，待會的作戰盡量靠近我。”

葉绫羅沒有作聲。遠處已經可以看到村落的火光。

野豬從遠處的林中奔襲而下，踐踏過莊稼地，朝村莊襲來。

村民手持火炬，用臨時搬來的幹草組成火防線阻擋進擊的豬群，壯年則手持牛刀擋在火線的缺口。雖然人們只是普通的村民，但人人皆可禦氣，寬大的牛刀在他們手上靈活的翻飛，甩出數道氣刃削在野豬厚實的皮毛上，滲出道道血痕，不可一世的沖鋒似乎就這麽被化解。忽然從村子的另一方向傳來一陣房屋倒塌的巨響！衆人驚，回頭已見豬群突入村中。這沖鋒竟然是佯攻！防守火線缺口的人迅速回撤。

此時，遠方的林裏傳來一陣嗥叫，火線外的豬群瘋一般地再次發起沖鋒！它們不懼火焰的高溫，不畏皮肉燒焦的痛楚直線沖鋒！村民瞬間潰敗，數人被撞飛到牆上，口吐鮮血，難以爬起。

突然，混亂之中得聽铮铮然馬蹄之聲，數只野豬被撞飛。只聽熊力一聲“沖！”馬車上人盡數跳下，鐵牛緊繃雙拳，雙拳對碰，雙盾組合，一聲怒吼，似一移動的壁壘沖向豬群！

野豬反沖，想将其擊垮卻撞上鐵壁反被撞飛！

熊力和朱無戒一左一右，左右開弓沖在鐵牛身後，巨大的重錘掄起行雲流水，輪轉不息，每一次的揮擊都與野豬碰出悅耳的聲響，旋轉的流星錘每一圈都飛灑着鮮血。

游一夏、游一冬、冷羽落、葉绫羅四人一組，長兵短刃收割着外圍的野豬。葉绫羅第一次進入到如此血腥的戰場，手中風輕雲鐵打制的大劍卻感沉重非常，面前一只癱倒在地的野豬，“哼唧哼唧”的發出嘶鳴。

“幹掉它！”冷羽落喊道。

葉绫羅卻猶豫：“畢竟它已經完全沒有戰鬥力，沒必要……”野豬見勢，獠牙插入土中，奮力一拱，頂起一塊土石朝葉绫羅面門襲來。“呀！”葉绫羅下意識豎劍一擋，沖擊力還是使大劍敲到她的前額。“啊！”葉绫羅大喊一聲，大劍揮下，閃出的劍氣直接切斷一只正在奔襲的野豬。

“別愣着！這些家夥可不會心軟。”冷羽落回身對葉绫羅喊道。

隊伍朝前突進，很快肅清了沖進村莊中的野豬。

“大家注意！豬群很有紀律，必須拿下它們的首領！鐵牛沖鋒，其餘掩護，殺出去！”熊力簡明扼要的下達號施令。

“绫羅你留守！”冷羽落抛下這句話，幾個箭步跟上隊伍。

隊伍收縮到鐵牛巨盾的保護範圍中沖出火線，帶着火星子撞開兩只在火線外徘徊的野豬。“戰車！”熊力令下。六人成陣，熊力、無戒一左一右位于盾後，一冬一夏處隊後，冷羽落處隊末，與“戰車”拉開一個相對安全的空擋，開闊視野。

周圍的野豬見竟有人脫離村莊朝首領方向攻去，盡收攻勢回防。

冷羽落見野豬合圍之勢已成，已無退路，唯有取敵首級，豬群不攻自破！冷羽落借着火光和魔力加持，看到數百米外立于林際的妖獸，喊道：“右轉二分之一步，全力沖鋒！”“戰車”下一秒調整了方向，冷羽落始終與隊伍保持着可沖刺距離，身後的豬群越來越近，暫且不顧。前方阻礙的野豬如同螳臂當車，無論多少只都應聲撞開，不出十息便沖到田地邊緣。冷羽落見距離已近，接着喊出下一個信號：“彈射！”

“戰車”驟然減速，冷羽落調動全身魔力，浪彎匕首吐出深紫色刀刃，全力沖刺留下一段殘影。鐵牛回看冷羽落，順勢一個側身，将盾牌傾成一個巨大的斜角，冷羽落腳尖剛觸，鐵牛內力爆震，将冷羽落加速彈出。“當！”一聲巨響，林際傳出一陣煙塵。戰車迅速解體，鐵牛解開巨盾，成為雙拳鐵臂，衆人成圓圈對外。

散着紫氣的刀刃被一雙殘月般獠牙接下，短刀橫在雙牙之間，紫氣短刃的刀劍不偏不倚刺在獠牙之上，僅入分毫。冷羽落所見，此怪獸其狀如豚，有距，肩背生硬毛，狀如鋼針。

“貍力！”冷羽落立刻分辨出這只妖獸，不得多想，貍力前足一頓，翹首一臺，冷羽落的雙刃被彈開，接着貍力并沒有抓緊進攻而是發出猶如狗吠一般的嗥叫。

冷羽落連忙閃身跳躍到近旁的樹上。

貍力沒有進攻，而是用銅鈴般的大眼緊緊盯着冷羽落，然後緩緩後退，直到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中。

在樹林外抵禦豬群的一夥，看着包圍圈逐漸縮小，看似寡不敵衆，但每個人都熱血沸騰，毫無膽怯之心。鐵牛碰撞着雙盾，發出戰鼓般的震響。

突然聽聞林間傳出一聲長嘯，野豬群便開始向外擴散。

衆人以為冷羽落已得手，便全力出擊。

“來啊！渣滓們！”

“到爺爺這來領死！”

野豬四散而逃，紛紛蹿入林中。

葉绫羅環顧四周，被野豬沖垮的房屋已經被村民用火堵住缺口，四下裏火光沖天，除了火焰燒灼的“噼啪”聲，還有許多人的嗚咽、哭喊……葉绫羅将大劍背到身後，開始營救那些被埋在碎石瓦礫下的人。随靈力的增強，力量得到很大的提升，葉绫羅在此刻才有所體會，擡起坍塌的橫梁，用劍翹起倒塌的石牆。葉绫羅一個一個的把傷員救援到安全的地方，潔淨的傭兵布甲被血染上數朵血花。

聽從遠處傳來一聲嗥叫，以為是最後沖鋒的號角，幸得樓上觀察者提醒：“豬群撤了！”村內衆人如釋重負。

葉绫羅剛放下大劍，忽見側方十餘米外一只彪形野豬瞪着血紅的雙眼盯着自己，突然發起沖刺，葉绫羅正欲躲避，卻顧及身後傷員，一咬牙将劍一橫，左手撐劍身“當！”，向後滑動不過兩步，硬撐下了野豬的沖擊。一旁衆人揀石頭、舉火把，群起而攻之，這野豬竟無半點退心，将飛石火棍一一頂開，數次與葉绫羅的大劍撞在一起。

葉绫羅并非下不去殺手，而是頭腦之中一片混亂，劍招劍式如斷片一般無法回憶，體力在不斷的流逝，欲感知，周遭盡是火焰，無半點草木生命。五行輪轉，火克木！葉绫羅深感無力，但她心裏清楚，這次的作戰沒有援軍，那個身影不會再出現。

“只有變強你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東西。”“你還是太弱了。”“不錯嘛！”……數道聲音在葉绫羅腦海中盤旋，“呀！”葉绫羅一聲吶喊，将野豬攘退，餘光所掠，野豬相距不及兩米，兩米內無人，于是右手倒把握劍，左手從衣服內側迅速掏出竹簫，置于大劍背側與右手緊握，奮力向地面刺去！

“守護劍圈”葉绫羅在心中默念，劍刺下，靈力波動鎖定了野豬的位置，靈力收聚，一圈碧色劍刃從地下突出，不偏不倚正中野豬下腹！起劍，野豬應聲倒地。葉绫羅癱坐在地上，悄悄把竹簫收回衣袋。

冷羽落等豬群完全跑回才翻身下樹出了林子。見團裏衆人喜上眉梢，緩步走去。

“厲害啊小子，一下就把那家夥幹掉了！”

“是啊，妖獸呢！這個記錄可以給咱傭兵團升個檔了。”

冷羽落擺擺手，“不！我沒殺死它。”突然一口血噴在前方的地面之上。衆人驚，上前扶起。“不礙事，這是沖撞反震造成的，一點內傷，不礙事。”

“那家夥這麽厲害麽？”

“不好對付，不過它似乎是受了傷沒有恢複，所以不敢和我們接戰。所以，我們必須盡快除掉……”

鐵牛制止了冷羽落，說道：“先別說了，你運功療傷吧，先回去，回去再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