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司徒浩淼的手指輕微地顫動了下。

他緩緩睜開了一雙渾濁不堪的眸子，無神地望着上方的司徒霁。

“老七……”

司徒霁連忙雙手緊緊攥住司徒浩淼的一只手，加大靈力往司徒浩淼體內輸送，“父皇，兒臣在。”

司徒浩淼輕輕搖晃了下頭，“別……沒用的，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的大限将至，別再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情了……”

司徒霁沒有答應，依舊用靈力滋養着司徒浩淼的身體。

皇後在一旁哭成了淚人，“皇上，你就讓霁兒這麽做吧，不然他會一直愧疚下去的……”

司徒浩淼嘆了口氣，沒有再阻止司徒霁的做法。

他的視線從司徒霁的身上掃過，緩緩移動，望向皇後，再緩緩移動，一直停到角落裏的佴青身上。

佴青見狀勾了勾唇角，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

司徒浩淼連忙移開視線，突然開口道：“老二成親了嗎？”

司徒霁抿緊雙唇，沒有作聲。

皇後走上前來，為司徒浩淼解惑，“是今日成親，想來已經禮成了。”

司徒浩淼臉上的神色輕松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擡頭望着司徒霁略顯疲憊的面容，司徒浩淼的聲音中不乏悵然，“老七，你可否怪我，沒有答應你娶那姑娘的要求？”

司徒霁搖了搖頭，眼中滿是糾結的痛苦之色，“別說了，父皇，你該休息了。”

“不！”

司徒浩淼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帶動着他開始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止住咳嗽，“必須說，必須要說，父皇怕、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屋內除了皇後低低的抽泣聲，便再沒了其他的聲響。

好一會兒，司徒浩淼強行提起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老七，以後鳳栖國的未來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守好我們祖宗的基業……”

司徒霁咬了咬嘴唇，緩緩點了點頭。

他知道，他父皇已經是不行了，現在在交代後事。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有撤回自己的靈力，繼續溫養着司徒浩淼的身體，好讓他走得不那麽痛苦。

司徒浩淼忽地将目光放到佴青身上，顫動着雙唇，淚流滿面，“上仙！日後鳳栖國全國上下的百姓們都要仰仗上仙而活……勞煩上仙能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幫我兒子他坐穩這個皇位。”

佴青唇角帶笑，緩緩點頭，“好，本上仙答應你就是，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司徒浩淼，在這裏謝過上仙了！”

司徒浩淼竟是不顧司徒霁和皇後的阻攔，硬撐着一副朽木将枯的身體坐了起來，往日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司徒浩淼做起來卻尤為地吃力，滿頭的大漢，唇角泛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這還不算完，司徒浩淼竟是下了地，長期卧床，格外瘦弱的雙腿打着顫，扶着床柱緩緩往前走了兩步，面朝佴青，跪倒在地。

“皇上！你、你這是做什麽？”皇後強忍着自己不哭，但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司徒霁拽着司徒浩淼的胳膊，想要将他拉起來，但是他根本不配合，司徒霁又不敢用力，生怕一個不好，司徒浩淼再發生什麽意外。

“起來！”司徒霁催促道。

司徒浩淼祈求般地望着司徒霁，“老七……別、別攔我，你就讓父皇最後再為你做件事吧！”

司徒霁的胸腔內血氣上湧，他已經猜到他父皇要做什麽了，無非是要求佴青不危害鳳栖國。

但是佴青就算現在答應了，以後還會作數嗎？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太弱了！

他的父皇才會為了保全他，抛下一國之君的尊嚴，以這種屈辱的方式，去求一個可能并不作數的約定。

司徒浩淼也知道佴青的不确定性，但是他還是想要試試，萬一作數呢？

佴青眼中的得意神色更濃了，“陛下你這是要……？”

司徒浩淼咬緊牙關，雙手撐着地面，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響，“求上仙輔佐老七他坐穩這個皇位，保鳳栖國百姓安居樂業，不受戰火的侵擾，求上仙答應！”

佴青沒有作聲，司徒浩淼的頭就繼續磕着。

聲音越來越響，力道也越來越大，直到額頭猩紅一片。

佴青這才滿意似的點點頭，“陛下這是何苦呢，本上仙答應就是了，就算你不說，本上仙也會這麽做的，畢竟讓鳳栖國的百姓們安居樂業，本就是本上仙該做的事情嘛。”

司徒浩淼總算是松了口氣，這一洩氣，他感覺自己有些撐不住了，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幸虧司徒霁及時扶住，“父皇，起來！”

司徒浩淼緩緩搖了搖頭，“老七，還有一事，父皇要你答應我。”

皇後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陛下，你說就是了，霁兒肯定會答應的……”

“登基為帝後，你要娶顧家的六小姐為後！”司徒浩淼的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什麽？！”

司徒霁一愣，乍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真的沒有想到父皇竟然會逼他去娶顧亦那個女人！

“父皇，我不會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司徒霁冷聲說道。

司徒浩淼表情異常地急切，“難、難道你就執意要娶那位姑娘不成？可是她已經嫁給你二皇兄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後！老七，你就聽你父皇的一句勸吧！”

司徒霁雙唇抿成一條線，“那為何非要是顧亦那個女人？”

這時候，佴青緩步朝這邊走來，如在竹林間漫步般的悠閑。

“顧亦有何不好的嗎？嗯？”

佴青的語氣明明聽上去非常的和善，但司徒霁等人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威脅的意味兒。

“是啊，上仙看好的能有錯嗎？老七，父皇求你了！”

司徒浩淼說着，竟是要朝司徒霁磕頭！

司徒霁連忙攔住，一張臉冷若冰霜，“父皇，兒臣答應你就是了。”

發自肺腑的笑容，緩緩在司徒浩淼的臉上綻放開來。

盛開即凋零。

壓在司徒浩淼心頭的大石頭總算是搬去了，可随之而來的就是生機徹底散盡，司徒浩淼的笑容随之僵在臉上。

佴青渾然不顧已經離世的司徒浩淼，面帶笑意地看向司徒霁，“什麽時候和那位顧亦姑娘成親啊？本上仙掐指一算，下月初六的日子就不錯。”

“好，勞煩上仙做主了。”

司徒霁彎腰将已經沒了氣息的司徒浩淼抱起，放置在床榻上。

在佴青看不見的地方，司徒霁的雙拳緊緊地攥緊，牙關緊咬，眼中閃現着仇恨的火焰。

今日之恥辱，他司徒霁當銘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