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臣的九公主 — 第 21 章 藥方
“好。”溫蕊沒有猶疑就應承了下來。
松香反倒被這毫不猶疑的态度打動了一點:“你也不問問,我的考驗是什麽嗎?”
“不用。”溫蕊長舒了一口氣,“你只要保證我得到的是真實的答案,就夠了。”
松香目光動了動,最終還是輕輕笑了一下。
她突然明白,為什麽自己主子那麽相信她會和他一起走,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同一類人,只要認定一件事,便可以不問險阻,執着向前。
她很快布置好了考驗,地點就設在溫蕊的內殿。
溫蕊頭一次不顧阿銀和雀枝擔心的眼神,把她倆一起趕出了內殿。
“說規則吧。”溫蕊看着立在她平日寫字的書桌後的箭靶,出聲詢問。
松香指着離書桌最遠的一角,毫不含糊地解釋道:“我會站在那裏,向你射箭。我的箭筒裏一共只有十二只箭,每三只一發,每發間隔四個數,我需要你坐在桌子前抄好旁邊的詩,箭盡筆落。”
溫蕊聽時還不覺得有什麽難做,但真當松香的手搭在弓弦上時,她面前白紙上的黑字都瞬間變得飄忽起來,盡數在腦中化成箭矢飛來。
一向握筆有力的溫蕊,謄抄下來的字跡虛晃的讓人眼暈。她的心仿佛就只跟着那十二只箭矢一起,被釘在身後一步處那單薄的紅心靶上,顫動地厲害。
松香走過來時,她還有四句沒謄完忙用袖子捂住紙張,眼神躲閃:“再來。”
松香冷冷道:“可以。不過我沒有遷就的規矩,考驗難度都是層層遞進,沒有機會重新來過,除非殿下願意加大難度。”
“知道了。”溫蕊目光堅定。
“我照例是要勸殿下仔細思量的,我這裏的考驗難度只升不降。若你這次還過不了,下一次難度再高一些,你還願意麽?”
“願意。”
松香挑了挑眉,沉聲應好。
不知是不是溫蕊太心急的緣故,這一次的箭矢走的竟比上次更快了些,十二只全部放完時,她才只抄了一半。有兩次,箭矢堪堪從她臉邊擦過,她還不得不側身避讓。
“再來。”
“再來。”
“再來。”
一連三遍,每次她抄到一半時松香就已經停下,她揉了一個又一個紙團丢在腳下,就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成功謄完。
溫蕊皺起眉,再看向地上的紙團時突然計上心頭,“再來。”
這一次,她喊得信心十足。
松香看着她過分自信的樣子,低着頭自袖間抽出一條三指寬的黑布條系在眼前,朝着她道:“蒙眼射靶我有幾年沒有試過了,準頭可不怎麽行,殿下可要想清楚了。”
溫蕊端坐在桌前,右手握筆懸在空中,擲地有聲地吐出三個字。
“我清楚。”
拉弓,搭箭,射!一連四次,一套十二只的羽箭很快就被松香射了個幹淨。最後三只箭紮中靶子的聲音傳來,溫蕊也剛好落了筆。
“過不了是常事,這已經是最高難度的考驗。”松香随意地扯下眼前布條,卻看到溫蕊站起身來,将手中宣紙垂下,上面赫然是字跡工整的十句詩詞。
“你——”松香瞥過她脖間、臂間的幾道血痕,慌忙道:“你這麽拼命做什麽?”
“不拼命,怎麽能從松香姑娘嘴裏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松香輕輕哼了一聲:“你明明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不是麽?”
“我心裏的答案并不影響你告訴我。”溫蕊平複了下心情,啓口問道:“所以是他麽?”
這個他,指得自然是孟恪。
松香點了點頭:“不然殿下以為,這世上誰還會替您放了血卻在您面前一絲風聲都不漏,誰還會給您兜着騙祁家公子銀錢的事,誰還會性命危在旦夕時也要讓我放了您,又有誰會替您去挨個清算那些欺辱您的人。有句話,本不該我說,可我今日卻一定要說。”
“殿下,我家主子雖然是內臣,但他的真心也珍貴得很,若您不想要,就趁早告訴他。不要學那些人,一面消耗着他的真心,一面又看不起他的真心。”
溫蕊突然說不出話,她腦海中突然全是住在孟恪宅子那些日子,他明明放血後正是虛弱,卻還雲淡風輕地來看看她,留下來和她一起吃飯,還親自帶她去城裏玩。
她不知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她前世被人欺騙了一輩子,被人戲弄了一輩子,重生回來她就将自己包裹起來,不想讓任何人靠近,也不敢展露一絲真心生怕叫人利用。
卻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日子裏,有那樣一個人悄悄替她周全,替她轉圜,替她遮風避雨。
“所以,當初他替我放的血,是你調配出來的?”溫蕊擡頭看向松香,眼裏浮起一片水霧。
“是。”松香看着她的情緒變化,對她的态度也好轉了一些。
至少,還是知道感恩的人。
“藥方,那個藥方你能配出來麽?”溫蕊一時情緒激動起來。
松香嘆了口氣:“除非可以拿到多餘的藥湯,并且——”
“并且什麽?”溫蕊忙追問。
“并且要你放很多次血,一次一次去試才可能試出藥方。”松香轉身向外走,“你不必再想,我主子是不會同意的,他不同意的事,我不能做。”
溫蕊看着她向外走的背影,沒有猶豫便上前拽住了她的衣袖:“對付李家,沒有那麽簡單。父皇會毫不留情地對付皇後,卻很難割舍和太子還有溫芙的感情。”
“你要是和我一樣,想讓你們主子這場仗打得輕松些,就聽我的。”
松香終究沒能拒絕溫蕊的提議,兩個人從這天開始便背着孟恪,私下偷偷試藥方。
溫蕊的血放得越來越多,面色總是不大好,好在松香精通醫術,又注意她的日常藥補,故而溫蕊也只是看起來比之前略微瘦弱和精神不濟了一些。
兩個人的齊心協力之下,宣帝的藥方很快就被配制了出來。
也是這時,溫蕊才發現其實藥方中最為重要的其實是一味看起來根本不打眼的藥材,而這種藥材盛産于骊妃的家鄉。
她很快就明白過來,為何前世骊妃甘願用為祁玉仕途鋪路的條件,也要換她這個落魄公主效命,骊妃分明是一早就打算好用自己的命去堵天下悠悠之口。
只要骊妃偷偷去掉藥中這味藥材,便是宣帝的藥中放了再多旁人的血也是沒有用。而只要偷偷添上,她的血便會名副其實成為不可或缺的藥引。待得時機一到,便下毒誣陷她,讓她跳進黃河也是洗不清。
真是好手段。
溫蕊壓抑着心中的憤怒,對松香道:“你可知道帝京城裏的豆花巷子?”
松香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去綁幾個人回來,咱們有大用。”溫蕊手指輕輕叩在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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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道長,別來無恙啊。”溫蕊趁着夜深堵在了宣帝特意為這位煉丹術士打造的仙園前。
張道士一見來人衣着具是公主服制,便弓身行了個禮:“貧道沖撞殿下了。”
“張道長這是哪裏的話,承蒙張道長一張巧嘴本宮才得以從明燭山歸來,多謝道長還來不及,怎敢擔道長一聲沖撞。”
溫蕊虛扶了張道士一把,眼裏卻閃過精明的光:“不過本宮甚是好奇,道長背後究竟是何人指使,才敢做出這樣欺君罔上的事情來?”
“貧道醉心煉丹,并不知九殿下是何意。”張道士目光閃躲,瞧着就要溜。
結果走出還沒兩步,便被松香手中垂下的吊墜吓了回來。
“貧道當真什麽都不知,還望殿下饒貧道和家人一命!”張道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猛往地上叩頭。
“張道長是該害怕,畢竟骊妃娘娘都找不到的人,本宮輕而易舉就能找得到。我也不為難道長,只要道長按我的意思去做,我保道長同家人安安全全逃出帝京,往後天大地大,道長這樣謹慎的人,總不會活不下來吧?”
張道士狠了狠心,咬牙低下頭去:“貧道但憑殿下差遣。”
囑咐完張道士正事之後,溫蕊自不忘敲打他一番:“張道長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倘若自己管不住嘴透露什麽出去,又或是管不住腿去了旁人的宮殿,下場該是怎樣。倒不如安心給自己和家人掙一條活路來得明智。”
“貧道明白。”
從看見吊墜的那刻起,張道士就明白得很,他沒別的路可以選。他雖為骊妃賣命做事,但從未當真把身家性命全都托付。
他自然也知道宮中威逼利誘的那些手段,這才一早布了好大一個迷魂陣讓骊妃找不到他的家人。
可卻沒想到,輕而易舉就被這個九殿下所識破。
而他自然不知道,并非溫蕊比骊妃聰慧到能飛快找出他家人藏在哪的地步,而是借了上一世的東風。
那時骊妃已經輾轉尋找張道士的家人多年,縱使他再謹慎也還是留下了線索,骊妃終究是找到了他的家人。而溫蕊就不小心聽到過,他家人這些年偷偷藏匿的地點。
因此才能這樣快地拿捏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