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臣的九公主 — 第 18 章 震懾
她重生後,便仔仔細細回憶了前一世的遭遇,因而推斷出溫芙用什麽法子收買宮人其實并不難。
溫芙的背後是皇後、是太子、是鎮北侯府,她卻是孤軍奮戰,即便旁人嘴上不說,真到了要選擇的時候,心裏也都明鏡兒似的。
更何況,意圖攀附王孫公子的宮人從來就不是少數,青禾的容貌又是其中出類拔萃的,禁不住這樣的誘惑是常事。
她可以理解,但絕不原諒。
“先前留在沁竹宮,便是默認要對本宮忠心。其他話本宮不想再多說,你自己了斷吧。”
溫蕊話音一落,婆子便端着毒酒和匕首走到了青禾面前。
青禾冷笑一聲:“皇後說的不錯,你和孟恪果真是狼狽為奸、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殺人誅心,一個借機立威,哈哈,我且瞧着你們兩個能留下什麽好名聲來,太監和公主能有什麽好下場,你們都不得好死!”
話畢,她打翻了橫在面前的托盤,一頭撞在殿內的金柱上,身子緩緩滑了下去,眼睛卻還死死盯着溫蕊的方向不肯合上。
圍觀的宮女太監們忙捂住嘴,生怕發出聲響來,怯生生地擡眼去看溫蕊的神色。
“呸,明明是她自己賣主求榮在先,嘴裏還敢這樣不幹淨。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她在東廠待着呢。”阿銀憤憤地看了一眼青禾的屍身,指了兩個婆子道:“你們兩個把她拖去料理了。”
雀枝按照一先溫蕊交代好的,又挨個給底下的宮女太監們發了去晦氣的彩錢,然後才說道:“說來,這青禾也是凄慘,叫七殿下诓騙兩句以為事成之後就做得了太子侍妾麽?我比各位妹妹早些入宮,這樣的例子真是見多了,被別的主子利用完就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那可真是數不勝數。”
她又挨個給宮女和太監們系上內務府送來的辟邪紅繩:“你們以為我只是在為殿下說話,其實不然,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無非就是希望當差平平安安,月銀也多積攢一些,等将來能得了主子的恩賞出宮回家也有個依靠。小心翼翼地為旁的主子賣命,一不小心還有掉腦袋的風險,縱然運氣好等到事成,也還是難逃一死,這又是何苦呢?”
逐利是人的本性,如今雀枝把其中利害關系和她們講得這樣清楚,她們若再看不清利弊,做些不該做的事情就真的再也怨不得旁人。
可也有不光是為了逐利進宮的,她們多數因着家中生計艱難,迫于無奈才經過層層檢驗,入了宮做宮女,為的是活着,和家人一同活着。
雀枝笑了笑:“宮中主子們的法子多,除了利誘,最擅長的還有威逼。往往是做奴才的家人身上下手。所以主子已經委托了東廠替大家保護家人。只要東廠一天不倒,便沒有人可以用家人威脅你們做背叛主子的事。”
這是溫蕊的恩澤亦是警告。
因為庇護的另一個名字,通常叫做威脅。
自此,沁竹宮不會再出現第二個青禾。
溫蕊很滿意地放了他們各自去幹活,而自己則帶着阿銀去了太醫院放血。
放血歸來的途中,溫蕊難得在禦花園裏賞了會兒花。
她之前來禦花園不是為了躲這個躲那個,便是為了各種各樣令人發愁的事情,很少有閑情逸致看一看那些競相争豔的花朵們哪枝開得更好些。
眼下偷得浮生半日閑,正好一枝一枝看過去磨磨性子。
阿銀則完全受不了這種繁冗的賞花方式,哈欠打得連天響。
“溫蕊!”太子剛從鳳儀宮過來,老遠便瞧見了溫蕊的身影,怒氣沖沖就朝她奔過來,眉目間都是敵意。
溫蕊敗興地松開開手中攏住的花骨朵,慢悠悠地回過身見禮:“臣妹見過太子哥哥。”
“別和孤在這兒假惺惺的做戲,你昨兒做了什麽,為何今日一早母後的鳳儀宮就閉宮了,就連芙兒也被罰了抄經!”太子揚着眉,語氣倒像個帝京城中的潑皮無賴,半分儲君的樣子也沒有。
真是李氏一脈相承的狂妄自大。
溫蕊扯了扯嘴角:“這話,太子哥哥該去問父皇才對。氣勢洶洶來問臣妹,臣妹又能給您什麽回答呢?”
“溫蕊!你一個賤人的女兒究竟在依仗些什麽,真當孤不敢——”太子話到一半,自覺不妥又咽了半句回去。
溫蕊反而笑了起來:“太子哥哥想怎麽做?殺了臣妹麽?昨日可是雲妃、宸妃不敬,母後罰他們罰得過了頭,才引了父皇前去,同臣妹半點幹系也沒有。冤有頭債有主,太子哥哥若是真想替母後出這口惡氣,自當去尋被送還母家的她們兩位去。”
“你以為你這樣說就逃得掉麽?”太子甩了甩衣袖,“不是你從中作梗,父皇又怎麽會移駕鳳儀宮?”
他心裏倒是很清楚宣帝和李氏早已貌合神離,溫蕊冷笑了一聲:“昨日下旨意給母後閉宮的可是父皇。”
溫蕊直視着他的眼睛,“太子哥哥這樣遷怒于臣妹,豈非是對父皇責罰的不滿?不過當真沒辦法救母後出來麽?其實不過是太子哥哥舍不得用你的太子尊榮去賭一個父皇赦免的恩典罷了。”
“你胡說。”太子心虛地移開視線,“孤只是……只是要從長計議。”
溫蕊淡淡地笑開:“那就請太子哥哥好好從長計議吧。只是,臣妹依稀記得前朝裕宗想另立太子時,便先是不動聲色地處罰了太子的母妃,而後是那妃子的娘家,再然後等到這太子孤立無援之時再……”
“住嘴!”太子喝停了溫蕊,“你是拿父皇比前朝的昏庸之輩麽?”
溫蕊福了福身:“臣妹明明是在和太子哥哥探讨前朝歷史,何曾說過父皇同前朝裕宗一樣昏庸,還是太子哥哥是有心自比裕宗的廢太子呢?”
“孤沒有!你胡說。”
“是胡說,畢竟故事也不是那麽貼切,裕宗廢太子時,寵愛的幺兒才八歲,文才武略都尚未顯現。如今卻是不同,太子哥哥早已獨挑大梁多時,背後又有鎮北侯府這樣的外祖家世,無論有沒有功績,都沒那麽容易……”
溫蕊這番話,明面上是安慰太子,實則是句句戳在太子敏感多疑的心裏。
裕宗都可立八歲小兒為儲,宣帝的兒子們無論年紀和能力多得是比他更合适的人選。最重要的是,他擔任儲君處理國事以來,甚少有功績之時。
哪怕有鎮北侯府撐腰,地位也是不夠穩固。
但這些事他可以自己心裏清楚,卻絕對不允許旁人說出來譏諷他。
尤其是接二連三同他們一家過不去的溫蕊。
突如其來的心火席卷而來,太子鬼使神差地揚起手。
阿銀尚來不及撲到溫蕊面前去擋這一巴掌,便感覺到那巴掌的淩厲之風。
而溫蕊回過神來時,孟恪正攥着太子的手腕,半個身子擋在她面前,将她和太子隔開半步的距離。
“太子殿下想來是忘了,內宮中可沒有随意動手的規矩。”
“孟恪,你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做得太久了是麽,孤也敢攔?”太子顯然沒想到孟恪會沖出來替溫蕊出這樣一個頭。
孟恪冷着臉瞧着他:“臣向來只說該說的。”
“該說的?孤的話才是你該聽的該說的!”太子吼道。
“是麽?朕竟不知,這內宮中現如今是你在做主了。”宣帝從假山後出人意料地繞了出來,臉上還帶着尚未褪去的笑意,看着同平常開玩笑時并沒有任何不同。
一衆人便全部向俯身請安。
宣帝的目光樂呵呵地掃過這一群人:“有什麽話兄妹間不能好好說,非要鬧到動手的地步?要不是孟恪聽着動靜不對先來了一步,今日太子可就犯了大錯了。”
“兒臣冤枉,還望父皇明鑒,是九妹挑釁在先的。”太子神色掩不住的慌張,他并不知道宣帝将他們的對話聽到了多少,此刻心中止不住地打鼓。
溫蕊此刻也不說話,她總覺得今日宣帝的态度反常得很,故而她一句也未辯駁。
太子見她不說話,自是以為她心虛,便一股腦地給她潑髒水:“父皇明鑒,這些日子九妹性格乖張,言行無狀,總是沖撞兒臣還有七妹,甚至是母後也常被她頂撞。前幾日還……”
“還什麽?”宣帝眯着眼問。
“沒,沒什麽。”太子焦急地加以掩飾。
溫蕊則看準時機接了口:“太子哥哥是想說臣妹還放走了刺客是麽?”
宣帝笑呵呵地開了口:“刺客?什麽刺客?朕怎麽一點都不知情?”
太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慌忙解釋道:“是前兩日二弟值夜的藏書閣突然被人闖入,若說是刺客其實也未見得,到底最後人是在九妹妹宮中沒了蹤跡的。”
溫蕊無奈地解下圍脖,露出那一道疤痕顯眼的脖間傷處來:“兒臣當日明明亦是遭刺客劫持,險些危及性命,若非孟掌印同刺客糾纏許久,此刻兒臣怕已是一抔黃土。當日太子哥哥便懷疑兒臣,可這一連多日過去,太子哥哥也沒能查個清楚。抓不到刺客,如何又能賴在臣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