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失聯

第二天楊諾坐最早班的飛機趕到廬州。下了飛機去路悠悠家裏的路上，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仍然打不通。

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仔細想想，自己突然失聯一個星期，還找了這麽一個蹩腳、一戳就破的借口，确實可笑。他都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怎麽會選擇那樣隐瞞悠悠。

他現在非常後悔。早知道這樣，他一開始就應該告訴她所有的事情。如果悠悠知道他要捐獻骨髓，采集的過程中還會因不良反應身體不适而住院，她肯定會心疼地飛過去陪他。

他當時是多麽需要人陪啊！那幾天忍着不告訴她，不給她打電話，天知道這對于他來說是多麽大的折磨。

到達路悠悠家裏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眼。

裝飾大致還是那樣，但屋裏屬于路悠悠的東西全都不見了。茶幾上她最喜歡的裝飾品，書桌上她最愛看的書籍，梳妝臺裏她收集的手表，以及她常用的日用品、化妝品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慢慢走到衣櫃前，雙手顫抖地打開櫃門。他拼命安慰自己，不會是那樣的，不會是那樣的。可是衣櫃裏屬于悠悠的衣服包包和她喜歡的香氛全部消失得一幹二淨，只剩下幾件自己的衣服在那裏孤零零地挂着。

他的世界像是崩塌了，心也一瞬間垮掉了。

怎麽會這樣？

他拿出手機，拼了命地給路悠悠打電話。

空號！空號！一直提示的都是空號！為什麽是空號？怎麽會是空號？

他努力緩和着自己的心，安慰着自己：就算悠悠真的生氣，想要分手，也一定只是玩玩鬧鬧而已，絕對不會是真的。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自己追上去安慰安慰她、哄哄她就好了。她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他也相信兩個人這四年來的感情不會這麽輕易就被這些事情所動搖。

今天是工作日，路悠悠是個對工作非常認真、盡職盡責的人，此時一定在單位上班。

他只要像以前那樣，買一束花，去接她下班，向她解釋清楚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如果她知道自己住院的話，肯定也會心疼他、理解他、安慰他的。

——

楊諾走進稅務大廳，就像以前那樣，一眼就投到了路悠悠所在的工位上。可是此時那裏坐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他立刻上前去問：“路悠悠在哪？”

一個陌生男子突然上前，倒是把這個新來的員工吓壞了不少。

“你找誰？”

“我找路悠悠，這裏是她的位置，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去哪兒了？”

他的聲音不算大，但也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

孫曉此時并沒有在處理業務，看到了之後走了過來。楊諾也看到了孫曉，他記得這個人，是那個叫做沫沫的小女孩的母親。

“悠悠呢？”

“你問我嗎？”孫曉抱着雙臂看着他，“你自己女朋友在哪你不知道？”

楊諾能夠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你知道她在哪？”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的語氣非常肯定。

杜娅靜剛從衛生間走回來，看到這一幕，裝作沒看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楊諾詢問孫曉無果，又看到了杜娅靜過來，只好轉而問她：“你知道悠悠在哪裏嗎？我和她有一點誤會，現在聯系不上她。”聲音比剛才稍微柔軟了一點。

杜娅靜搖搖頭：“悠悠姐不讓我告訴你。”

今天一大早，路悠悠就給孫曉、杜娅靜、徐卉等在大廳工作時關系不錯的同事發信息交代了這件事情。具體的原因沒有說，只是說和楊諾分手了，如果他過來找她，不要告訴他自己被調到市局裏工作的事情。

時間到了中午十二點，工作人員已經下班，大廳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楊諾看着孫曉一副不願意理自己的樣子，只能一直跟在剛剛表露出一些動搖的杜娅靜身邊。

“你也知道我和悠悠在一起三四年的時間了，我對她是真心實意的。我們之間有個小誤會，麻煩你幫幫我，告訴我哪裏能找到她。或者能不能把手機借給我一下，我給她打個電話，一句話的事情，我把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杜娅靜确實是看着他們倆一路走過來的，整個大廳的同事都是他們愛情的見證者。三年多的時間，他不厭其煩地給她送飯、接她下班、送她鮮花、陪她加班。雖然只是很日常的小溫暖，但不會有一個男人真的能夠日複一日、不厭其煩地堅持這麽久。

杜娅靜确實有些不忍心，便拿出手機，當場撥打路悠悠的電話。

路悠悠扔掉手機卡之後換了新的號碼，就是不想任何人找到她。所以她撥打電話的結果自然也是手機關機。

楊諾聽到那個機械的女聲，更加絕望。

杜娅靜聳聳肩：“愛莫能助。”

“微信。”

“你發信息或者語音過去，她不聽也沒辦法。”杜娅靜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其實我心裏也不想看見你們兩個人分手。如果你真的沒有做錯，我相信悠悠姐也不是那麽絕情的人。情侶之間的小吵小鬧也算正常，也許過幾天她想明白了，就會原諒你了。”

楊諾無法，只能離開。

回到出租屋，剛出電梯，還沒進屋，他就發現門沒有關閉。他以為是悠悠回來了，連忙跑進去，卻發現裏面有另一個男人。楊諾記得這個人是誰，是負責租房子的中介，前年路悠悠簽續租合同的時候，他來過這裏，楊諾見到過他一次。

楊諾立刻詢問：“你怎麽在這裏？”

“你是誰，有什麽事嗎？”

“我是路悠悠的男朋友。”

“男朋友？”中介這才仔細地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他的長相帥氣，在人群中也不會是讓人忽視的存在，見過面的人都不會輕易忘記。“哦對，我之前好像見過你一次。”

看到租房的中介，楊諾的心裏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你今天怎麽會過來？”

“路悠悠今天早上給我發信息說要退租。”

“退租？房子不是九月份才到期嗎？”

“對，正常來說提前一個月告訴我需不需要續租就可以了。她今天上午直接告訴我不續租了，也說了七月和八月的租金不用退。”

楊諾環視着這間屋子。這裏雖然已經被搬走了很多屬于路悠悠的東西，但還是滿載着幾年來兩個人共同的回憶。

從再次相見的第二天，他就跟着她來到了這裏，在這張沙發上睡了三個月，最後終于轉正睡到了那張大大的雙人床上。床上的被罩是兩個人一起選的，那套書桌椅是兩個人一起從家居店買回來自己動手安裝好的，晾衣杆上兩個人的衣服經常一起飄揚，鞋架上兩個人的鞋子并排擺放，沙發上兩個人經常窩在一起看電視。

悠悠最喜歡坐在一張特別小的凳子上，趴在茶幾上吃飯，每當那時，她就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頑皮可愛。廚房中，他在料理臺前攻克一道道菜的時候，悠悠經常從身後抱住他，哼哼唧唧小聲地跟他撒嬌耍賴皮。

她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就離開？難道她對這裏沒有絲毫的留戀？對這三四年的感情沒有絲毫的留戀？

房産中介說：“路悠悠說這裏剩下的東西讓我幫忙給扔了，你有要拿走的嗎？”

“扔了？”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地扔掉？

楊諾立刻做了決定：“這裏，我繼續租下來。”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楊諾在首都的醫院躺了兩天之後，身體雖然好了一些，可是仍然需要卧床幾天調養。

他一大早就坐飛機趕過來，見到空蕩蕩的房間受到了巨大的心理沖擊，去單位找路悠悠也不見她的任何蹤跡。強撐着的身體終于倒下。他只能拖着沉重的身體爬上床休息，他似乎還能聞到床上留下的她的味道，可是他的愛人卻不知道身在何方。

——

路悠悠這幾天也不好過。從在滬上醫院暈倒的那一天開始，她的身體就非常虛弱。醫生讓她卧床養胎，她為了去找楊諾，一直強撐着來回奔波。在首都暈倒流産的那次，腹部鑽心一樣的疼痛，而且流血不止，她就知道肯定是流産了。

之後想要徹底斷絕和楊諾的一切聯系，她立刻出院趕回廬州收拾搬家，沒有喘息一刻。所有的一切全部辦完之後，她終于松下了那根弦，整個人放松下來。流産的不良反應卻更加嚴重。

路遠征只有路悠悠這一個女兒，這麽多年來一直把她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上寵着。得知女兒小産之後，原本想立即和妻子一起趕到首都去，但工作太忙一時走不開，就只好等到第二天再過去。沒想到悠悠連夜就直接跑回廬州。所以他第二天上午立刻帶着一堆女兒最喜歡吃的家鄉特産來到了廬州。

路悠悠完全是被腹部的痛感折磨醒的。她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滾，面部表情控制不住地猙獰，眼淚成串成串地流下。痛感稍微減輕了一點之後，腦海裏就會一直忍不住想起那個男人和失去的孩子，一想到這些，她的內心更加痛苦，眼淚再次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

方瑾看到女兒這樣，內心既心疼又難受，她煮了一些丈夫剛從家鄉帶過來的裹棕給悠悠吃，悠悠一剛聞到味道，就吐了起來。原本從前一天中午開始就什麽都沒有吃，胃裏空蕩蕩的，此時只能吐一些酸水。

過了一會，方瑾又沖泡了一杯益母草顆粒過來：“這是補血的，你吃不進去任何東西，多少喝一些這個。”

路悠悠伸頭聞了一下，忍着想吐的感覺，連忙搖搖頭：“我什麽都吃不進去、喝不進去，聞着個味道就想吐。”

方瑾更加心疼：“明天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現在年輕人身體還沒有我們那時候好，我就怕你這次小産影響以後懷孕。”

路悠悠又想到了四年前曾患過多囊卵巢綜合征，這個病那時候說是治好了，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多囊卵巢這種病不會存在完全治好的情況，只是當時月經正常，不太嚴重了而已。

她從醫院檢查完回到家後，就收到了餘凡的信息。一點開語音，就聽到了楊諾着急的聲音：“悠悠，我們之間可能有一些誤會。失聯幾天确實是我的問題，我也不應該欺騙你，但是這是有原因的……”

還沒說完，路悠悠就點掉了語音，接着發了一條信息過去：凡凡，你不要把手機給他用，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也不想把你給拉黑。

餘凡收到信息後，無奈地看着楊諾：“你看，我也無能為力。”

楊諾痛苦地看着路悠悠發來的信息。

餘凡從沒見到過如此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楊諾。剛認識他的那會兒，他的身上有一種放蕩不羁、對一切毫不在意的傲氣。

認識路悠悠之後，他雖然仍舊意氣風發，但是性格沉穩了許多。不僅在她的面前乖巧聽話，在學校更是一心一意悶頭學習、與世無争。就是這樣與世無争的他，埋頭學習做實驗的時候，專注到讓任何人都舍不得打擾他。

有了路悠悠的楊諾，身上像是時時刻刻都充滿了光，充滿了希望。她知道路悠悠對于楊諾來說很重要，但是她從沒想到過，路悠悠的離開會讓楊諾變成這樣。

“你們倆的感情一直這麽好，怎麽突然······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怎麽會這麽嚴重，她給你拉黑就算了，還直接搬家離開。”

楊諾無法對餘凡說出哥哥得白血病這件事情，只能說：“餘凡，你的手機再借給我一下，我給她發信息。語音不聽，文字信息一眼就可以看到。我只需要一個解釋的機會，跟她解釋清楚後，她絕對可以體諒我的。”

餘凡無奈地把手機遞給他。

楊諾立刻發出文字信息：悠悠，你不能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就直接給我判了死刑。你見見我，或者讓我跟你打一通電話，我跟你說清楚是怎麽回事。

路悠悠看到信息之後，直接也給餘凡拉黑。

楊諾再次發出信息：你知道我哥哥的事情，這次失聯跟我哥哥生病有關。我們見一面，我會給你解釋清楚從頭到尾發生了什麽。

信息并沒有發出去，因為頁面上已經顯示：“路悠悠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楊諾表情更加痛苦：“悠悠，你為什麽就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呢？”

餘凡完全可以看得出這次的問題非常嚴重，路悠悠才會做出把她也給拉黑的行為。

“她這次肯定是因為太生氣了。我相信她對你的感情不會就這麽輕易割舍掉。要不然等一段時間，等她氣消了，再跟她解釋。”

“等一段時間，你們都讓我等一段時間。可是我現在完全聯系不上她，微信給我拉黑，手機你們打都是關機，搬家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搬走，把我的東西全部留在那裏，就連單位也不去上班了。我能往哪裏去找她？”

“家鄉呢？之前我聽悠悠姐說過你去過她家啊。”

楊諾已死的心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沒錯，家鄉。

她現在離開也有可能回了家鄉。就算沒有回去，她和所有人斷聯，但絕對不會和自己的父母斷聯。

這兩年路悠悠的父母已經接受了他，他也去過幾次她的家裏，就算悠悠再生氣不理他，自己對她的父母解釋清楚怎麽回事，讓他們幫忙帶話給悠悠，這至少也是個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