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情人節

為了緩解目前尴尬的局面，路悠悠努力地尋找話題。

“其實我們單位有很多漂亮的單身小姑娘，我介紹一個給你認識吧？”

“你現在準備給我說媒是嗎？”

“從這兩次的見面中，可以看出來你的性格很好，談戀愛之後肯定也會是個很棒的男朋友。我們單位的小姑娘呢，至少有穩定的工作和不錯的學歷，能在大廳工作的，性格肯定都很好，絕對都是優秀女青年。就是因為上班比較忙，沒時間去認識更多的異性朋友。”她說着，想做媒的心思更加強烈，“你今年多少歲啊？”

“二十八。”趙培羽看着此時的路悠悠，忍着笑意，“其實我也沒有特別想······”

“你喜歡比你大的還是比你小的？喜歡姐姐的話，我們單位有個科長，是本地人，性格比較沉穩，工作能力很強，之前一直在外地工作，但是想找本地人，就耽誤了一些時間。喜歡小一點的話，上次電腦死機的那個小姑娘還記得嗎，她大學剛畢業，性格很單純，也很可愛······”

——

趙培羽離開後，路悠悠如釋重負地坐到位置上，感覺自己幹了一場大架。以前上大學的時候也拒絕過兩三個男生，也沒有感覺這麽艱難啊。

她看了看手裏的玫瑰，花還是挺漂亮的。第一次收到非男朋友的異性送的花，這種感覺，有些小小的罪惡感，也有一些小小的虛榮感。

——

趙培羽與楊諾擦肩而過，走出稅務大廳。

看到男人走後，楊諾放下了心，但煩躁的情緒短時間揮散不去。他原本想在門外多站一會兒，緩和自己的情緒，手機卻适時地震動起來。

是劉清铎的電話，電話剛接通，那邊就傳來火急火燎的聲音：“雖然餘凡說現在給你打電話不太合适，但是确實十萬火急，現在我們特別需要你。之前一直沒有處理掉的那個問題，我剛剛想到了一個新的思路，正在試着重新編程，你回來幫我看看我的想法可不可行。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馬上就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你先跟悠悠姐告個假，回頭我幫你賠罪。”

楊諾拿着手機發呆。他可以拒絕劉清铎，假裝沒有看到剛剛大廳裏的那一幕，和女朋友去約會吃飯看電影，按照原本計劃的那樣度過這個情人節。但是他感覺現在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根本無法往前走一步。

他不想見路悠悠。

那個男人離開了沒錯，但是現在他的女朋友還在抱着別的男人送的玫瑰花開心地笑着。

他只是猶豫了幾秒就做了決定：“好，我現在回去。”說完轉身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劉清铎挂了電話後一臉得意地看着餘凡，“我就說了楊諾肯定會答應的，你看，我都沒有再多說什麽，他接了電話之後馬上就答應了。男人嘛，還是這種正事最重要，情人節吃飯和平時吃飯也沒什麽區別，面前的競賽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餘凡剛剛沒有攔住劉清铎，還以為楊諾肯定會馬上挂他的電話。她知道路悠悠在楊諾的心中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說句不恰當的話，如果路悠悠不讓楊諾參加這個比賽，他肯定頭都不回地把他們扔下，才不會管現在劉清铎想到什麽新的思路了。楊諾能夠想都不想地答應劉清铎，肯定是因為他和路悠悠之間發生了些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不會是跟悠悠姐生氣了吧？難道是上次那件事情還沒有解決？怎麽這麽輕易就答應回來了？”

劉清铎沒有在意餘凡的猜測，只是埋頭用電腦激情地敲寫着代碼。

路悠悠在單位的大廳等到了六點半，還沒有等到楊諾過來。連續發了三條信息問他，都沒有得到回複。她只能繼續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楊諾回來這一路，手機一直在口袋裏振動，他狠着心不拿出來看。終于到了學校門口，他擡頭看着學校的大門，真的很想反悔，想立刻再趕過去找路悠悠。可是心裏又像是憋着一股氣，禁锢着他，讓他無法後退一步。

楊諾還是拿出了手機，回複了信息：學校這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我走不掉，今天晚上沒法跟你一起吃飯了。

點擊發送的時候，他的心裏疼得難受。

之前那一幕給他帶來的怒氣根本無法消散。他想去見路悠悠，又更加生氣于她對于其他追求者的态度。他不想跟她生氣、吵架，卻更不敢把自己的不滿和怒氣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那晚她挂了視頻之後，他那種将要失去的無助和無法呼吸的疼痛，他仍然記得。比起那樣的感受，比起也許會失去路悠悠的那種可能，他寧願忍着。他只能試着自己消化、壓制自己的怒氣，暫時不要去見她。

他想緊緊抱着自己的女人，度過這個原本應該很甜蜜的情人節，但是由內而外的執拗禁锢着他，讓他無法回頭。

路悠悠看到信息的時候很驚訝，楊諾最近很忙她也是知道的。今天畢竟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情人節，兩個人制定好了約會計劃，楊諾卻在約定時間過了半個多小時之後給她發了這樣一條信息，連電話都沒有打，甚至沒有抱歉的話語。這很不像他。

是不是發生什麽了？

現在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比賽了。能夠讓他失約的話，不是到了關鍵地方、遇到關鍵問題。就是進程推展的太順利，他這會兒沒法停下。

面對他的失約，她會小小的失落，更多的是理解和欣慰。

她将收到的那束玫瑰花拆分開，包裝紙剪成了較小的形狀，把每一支花都包裹好，将這些玫瑰花一支一支分放在大廳所有女同事的工位上。做完這一切後，将殘餘的東西收拾整理好丢掉，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後離開。

——

為了準備情人節這天的約會，路悠悠特意穿了一件仿兔毛的毛呢外套，寬松的直筒褲和平底毛毛鞋。就連頭發也沒有像平時一樣梳一個低馬尾，而是用一個小熊發抓随手夾一下，還佩戴了可愛的毛球耳環和超軟的fufu包。

第一次走軟妹的風格，卻換來了一場情人節的失約。

失落肯定是有的，但她心裏并沒有埋怨楊諾。他不會撒謊，說是在忙，肯定就是如此。更多的，她也只會擔心他太忙碌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會不會累到。

路悠悠開車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在學校門口的便利店買了一些東西，才去到圖書館。之前楊諾跟她說過，這幾天在圖書館的讨論室備賽，讨論室在頂樓，她進入圖書館後才想到有門禁，必須刷卡才能進入。她是這個學校的非全日制研究生，也有校園卡可以進入圖書館，今天卻沒有帶在身上。

進不去圖書館，路悠悠只好給楊諾打電話。可是連續打了三通電話都沒有人接。

學校還沒有開學，學生并不多，她等了五六分鐘左右，才遇到一個學生進入圖書館，正準備刷校園卡。

路悠悠立刻走上前：“同學，打擾一下。”

男同學聽到聲音後停下腳步，禮貌地問：“有什麽事情嗎？”

“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找一下讨論室一個叫做楊諾的男生。我今天沒有帶校園卡，進不去圖書館。剛剛打他電話沒人接。”

男生一臉明了的樣子。在情人節的晚上，一個打扮如此漂亮的女生在圖書館門口等一個男生，大概率是要跟男朋友約會。約會還要女生來找，實在是不解風情。

男生答應後乘坐電梯上樓，路悠悠繼續站在圖書館一樓的大廳裏等待。沒有座椅，她只能來回踱步。好在今天為了搭配這一身，穿了件可愛的平底毛毛鞋，不然一直穿着高跟鞋站在這裏，也受不了。

幾分鐘之後，楊諾着急地出現，看到女朋友正在空蕩的一樓來回踱步，雙手還互搓着取暖，心裏難受得把自己罵了百八十遍。

路悠悠看到楊諾從圖書館出來，立刻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努力踮腳去吻了一下他的下颌：“今天穿的平底鞋，我都親不到你了，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啊？”

楊諾沒有說話，只是認真地看着她。

路悠悠絮絮叨叨着：“我知道你這兩天準備競賽很忙，本來也不想打擾你，就是想你了，過來看看你。好啦，我看過了，你可以上去了。晚上睡前有空的話，給我打視頻。沒時間打也沒關系，至少給我發條消息。不要忙得太晚了，以後頭發掉光了我就不喜歡你了。”

她的話就像是最香甜的蜜包裹着楊諾，但是在此之前他硬生生在自己的心上劃了一道口子，此時這些甜美的蜜争先恐後地往那道口子裏鑽去，他比之前看到她收下別人的花的時候還疼一千萬倍。

路悠悠看到楊諾還是抿着嘴，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怎麽了啊？真的耽誤你了？那就上去吧。”

然後拿起了一個禮盒和剛才放在一邊的袋子：“這個是送你的情人節禮物，現在不許看，回去再拆開。這是一些零食，還有一些牛奶面包什麽的，我過來的路上買的。我怕你準備比賽沒時間去食堂吃飯，餓了的話至少吃點面包，千萬不能餓到自己啊，我會心疼的。”

“你放心，這些絕對不是我的那個追求者送的，是我自己買的。今天下班他還過來找我，硬要送我花。今天情人節，你都沒有送我花。不過你放心，我跟他說清楚了，說我有一個特別愛吃醋的男朋友，不允許我跟別的男生說話，否則就會過來打他。就把人家給吓跑了。我的醋壇子男朋友。”

楊諾感覺自己有些忘記了如何呼吸，他真的很想把自己揍一頓。他沒有問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就跟女朋友生悶氣，不理她，放她鴿子，不回信息，不接電話。但是她卻跑過來安慰他，給他送東西，關心他的身體，說喜歡他，說會心疼他。

他恨自己那無故生起的嫉妒之心，恨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女孩，害得女孩傷心，大冷天的跑過來這裏找他。

看到路悠悠擡着頭望着他，她的眼睛裏此時就只有他，心裏也只有他。他有些不敢直視這種眼神，只能緊緊地抱住她。

路悠悠不知道為什麽楊諾見到她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她只好開口問，聲音又嬌又軟：“你怎麽了嘛？”

楊諾将頭埋在她的頸窩，半晌，才說了一句：“悠悠，我愛你。”

路悠悠一怔，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來一句這樣的告白。她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是不是這兩天累壞了？怎麽突然這樣？”

楊諾又往她的頸窩埋了埋，什麽都沒有說。

她覺得楊諾的狀态有些不對，輕聲安慰：“要我在這裏陪你嗎？但是我今天沒有帶校園卡，進不去圖書館。我覺得你還是備賽重要些。等這幾天忙完了，有時間了，再到我那裏去，好嗎？”

楊諾“嗯嗯”了兩聲，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懷抱。

路悠悠笑着再次捏了捏他的臉頰：“那你上去吧，我也要回家啦。”

“我陪你，送你出去。”

“不用啦，你去忙吧。”說着，她把手裏的東西遞給楊諾，然後轉身離開，走到十幾米開外，回頭發現楊諾還在看着她，連忙擺擺手，“進去吧，晚上視頻。”

仍然在死扣着大腦的兩個人看着楊諾，好奇地問：“怎麽回來了？”

楊諾沒有回答，将手裏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剛拿起筆，劉清铎看到零食後眼睛都亮起來了，馬上就伸手去拿：“有東西吃？來得正好，我都快要餓死了，中午都沒吃。”

楊諾立刻奪了回來：“要吃自己買去，這是我女朋友送給我的。”

——

今年的美國大學生數學建模競賽是從二月十八日淩晨六點到二月二十二日早上九點。

寒假之前，學校有組織學生進行數模培訓，那時候的他們并沒有準備參賽，沒有過多去關注和了解。開學之後，楊諾和劉清铎提前來到學校，劉清铎突然提出報名參賽，楊諾思考再三之後也決定加入，兩個人又拉來了經常一起完成小組作業的餘凡，三個新手組成了一個小組參賽。他們都是大學新生，在此之前對數學建模并不怎麽了解，從頭到尾也就只準備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還好有顧問的幫助，給他們解決掉不少問題。

開始比賽之後，楊諾幾乎都處于斷連的狀态，路悠悠也可以理解他，沒有給他任何方面的壓力，只是偶爾發個信息囑咐他注意吃飯，不要熬夜，注意休息。楊諾看到信息也會回複“好”。但是她也知道，這有可能根本沒有用。

比賽的第二天是元宵節。對于在外地上班、打工的流浪人兒，元宵節、中秋節這種傳統節日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一沒有節日氛圍，二不放假，三沒有加班工資，四沒有人陪。上完一天班之後，同事之間笑着互道一聲“元宵節快樂”，也就各自回家過着與平日沒有區別的一天了。

比賽是昨天淩晨六點開始的，路悠悠連續兩天都沒有見到楊諾，兩個人也都只是互相發了幾條信息。今天畢竟也是個團圓的節日，她知道楊諾現在待在寝室，下了班後，她還是順着自己的心意去找他。

楊諾見到她直接來到他的寝室，非常吃驚：“你怎麽來了，先坐旁邊等我一會兒。”說完又繼續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路悠悠把從食堂買來的湯圓放在一邊，看着一臉認真和專注的楊諾，覺得他從來沒有這麽帥氣,更加心動。

他們寝室除了楊諾和劉清铎，還有一個人也回到了學校。

那個男生很支持自己的室友，自告奮勇地做起了後勤，看到路悠悠過來，拉過椅子坐到她的身邊：“這兩天都是這樣的，畢竟是第一次參加，準備的又不算充足，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有些着急，而且信心并不算太大。”

路悠悠點頭表示理解。她也是上完四年大學走過來的，雖然大學的時候沒有參加過數學建模競賽，但對這些還是比較了解的。一般這種比賽想要準備充足的話大約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也有特別聰明、程度好的學生可能臨陣磨槍，準備一二十天也可以獲獎，但是七天的時間确實太短了。

楊諾忙完了手裏的事情，轉過身來看自己的女朋友時，發現她跟自己的室友聊得正起勁。

“怎麽突然就過來了？”

路悠悠起身坐到他身邊：“今天是元宵節，我想見見你，給你帶了一些湯圓，趁熱吃。”

“正好我還沒吃飯。”他取過一碗湯圓，“怎麽買了兩碗？”

“給劉清铎也帶了一份，就是不知道你還有一個室友也回來了。”

“沒有關系，我已經吃過了。”室友在一旁回答。

楊諾看到劉清铎還在編程，就沒有打擾他：“一會兒他忙完了自己過來吃。”

路悠悠又把手裏的另一個袋子遞給他：“我剛剛又買了一些面包和牛奶。就算再忙，三餐一定要按時吃。”

“好。”

“其實我覺得你心裏的那根弦繃得太緊了，也應該适時休息，放松大腦，去食堂、圖書館、學校操場逛一逛，轉換一下心情。”

“好，我知道了。”

她看到一旁還在專心致志飛快敲打代碼的劉清铎，問身邊的楊諾：“現在進度怎麽樣？”

“還算可以，在我們的計劃範圍之內。”

路悠悠想抱一抱他，礙于他的室友在一旁，沒好意思這樣做。只是起身到他的位置上，順手幫他整理一下桌面。

“給你送的東西有在用嗎？”

她情人節沒能跟楊諾一起度過，專門跑來學校看他，給他送的禮物是男士必需的電動剃須刀。

“當然，每天都在用。”

“你胡子長得這麽快嗎？每天都用？”

楊諾往路悠悠身邊蹭了蹭，牽住了她的手：“是你送我的禮物。”語氣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路悠悠又坐了一會兒之後，起身準備離開，楊諾也跟着送她出門。

沒幾天就要開學了，學校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學生。晚上七點多的時間，男生寝室來來往往的人也不算少，雖然宿舍允許女生進入，但是這個點還在男生寝室的女生也會吸引不少人的目光。楊諾看到這些目光之後心裏并不是很舒服，将女朋友半抱在懷中宣示着主權，這樣幼稚的行為讓路悠悠覺得既好笑又開心。

走到電梯旁的時候，楊諾正準備按下電梯的按鈕，路悠悠攔住了他，指了指電梯旁邊的樓梯間，拉着他往樓梯間走去。

樓梯間的門一關，她一個強勢的壁咚将他按在牆上，随後踮着腳去吻他，沒有吻到。

路悠悠的個子也還算高挑，但是楊諾是真的很高，在她沒有穿高跟鞋、身體又是半傾着、他還沒有低頭的情況下，确實會吻不到。楊諾完全被她大膽主動的動作搞得很懵，沒有反應過來，沒有來得及低頭去迎接這個吻。

路悠悠皺着眉毛嘟着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楊諾開心地抱住了她，親吻她的額頭，低下頭去尋找她的嘴唇。

路悠悠因為剛才偷襲的失敗和楊諾的不配合，有些不滿，裝作不開心地撒着嬌，卻被他緊抱在懷中。

“你能過來看我，我很開心，非常開心。這兩天确實很忙，沒有時間陪你，很抱歉。等比賽結束之後，我一定好好陪你。”

“我知道。”路悠悠哼哼唧唧地說，“你知道的，我完全可以體諒你，就是有些擔心你不好好休息和吃飯。”

“我會注意身體的。沒有健康的體魄怎麽能報效祖國。”

路悠悠被他的話語逗笑，伸出手去撓他的手心：“我要回家了。”

“好。走之前再親一下。”

路悠悠扭過頭去：“你都不讓我親。”

“明明是你搞偷襲。”

她依舊嘟着嘴皺着眉看着他，結果立刻被他反過來偷襲。

他也是沒有任何預兆的直接就吻了下來，路悠悠想要表達自己的不滿，還沒開口，就被他輕易地堵回去，順便送進來一條靈巧的舌頭。

聲控燈熄滅，空蕩又安靜的樓梯間只有一對親密的戀人互相依偎，唇齒交融，輾轉纏綿，難舍難分。